“满口胡言乱语。”

    芙蕖饭菜做得差不多了,进书房来寻卫邀月,却看到了肃立着的贺兰枭,忙弯腰行礼:“将军。您……何时来的?”

    卫邀月饿着肚子趴着睡了半天,正是肚子饿的时候。

    她嗅着香气起身,魂儿都要跟着那饭香飞去了。

    “不用管他何时来的,反正他现在就要走了。”

    “谁说我要走?”

    卫邀月转过头来,满脸无奈:“我们要吃饭了。”

    “本将军刚好也饿了。”

    贺兰枭拿着那张“鸟图”,背着手踱步到院子里,向院外使了个眼神,那白衣少年便立刻进来,恭恭敬敬地接过画纸。

    “去取几壶上好的醴泉酿来。”

    少年瞥了眼刚从小书房出来的卫邀月,蹙眉嫌弃般喃喃:“那么好的酒,要给这贼人喝……”

    “方申。”

    贺兰枭一个凛冽的眼神扫过来:“你如今越发有主意了。”

    “将军恕罪!”

    卫邀月在一旁听着,忽然一个激灵:“方申?!”

    她拎着裙角跑过来,指着少年离去的背影,一脸惊喜地看着贺兰枭:“他是方申?!”

    贺兰枭冷冰冰的别过脸去,自顾自地往屋里走:“怎么?你认识?”

    “我想认识啊!”

    她小跑着跟在贺兰枭身后,喋喋不休:“这小少年你可得好好对待,你看他现在不显山不露水的,以后说不定就是个雄韬伟略的英雄将领!未来可期知道吗?别老对人家呼来喝去的!”

    按照书里的发展,贺兰枭战死后,卢家军众将损失惨重,唯有这方申,算是一夜长大,撑起了卢家军的大旗。

    贺兰枭早晚会死,可这方申,今后可是要当大官的。

    这条大粗腿尽在眼前,卫邀月没理由不抱。

    “我看他挺听你话的,你能不能帮我引见一下啊?”

    贺兰枭陡然顿住脚步,卫邀月跟得太紧,一个没刹住,兀地一头撞在了那结实紧绷的后背。

    卫邀月略显尴尬地捂着额头,她看不见贺兰枭的表情,只听得他的声音冷到让人发颤。

    “既如此,昨夜何不去寻他?”

    “寻……?”

    卫邀月反应过来,跺着脚追上前去:“你把我当什么了?昨晚到底是谁赖着不走啊!是谁抓着我的胳膊扯来扯去,吵吵嚷嚷,折腾得我半宿没睡?!”

    端着饭食进来的芙蕖,跟恰好拿了酒过来的方申,两人站在门口,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又默契地放下东西,飞速退了出去。

    兴许是真的饿急了眼,也兴许是芙蕖的厨艺太精湛,卫邀月一坐下来,就急不可待地动起了筷子,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吭。”

    头顶一声闷哼,惹得她微微抬眼:“怎么了?”

    “你父母没有教过你,进食之礼吗?”

    卫邀月口中衔着一只鸡腿,满嘴是油:“什么礼?”

    贺兰枭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掀衣而坐。

    “《礼记·曲礼》载:‘共食不饱,共饭不择手,毋搏饭,毋放饭,毋流歌,毋咤食,毋……’”

    卫邀月听得头大:“哎停停停停停……”

    她干脆拎起酒壶,粗手粗脚地倒了两盅,撸着袖子朝贺兰枭倾杯。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来,咱还是喝吧。”

    这醴泉酿可是大景名酒,怎么说,也算是她卫邀月捏了许多浮夸赞叹的词而撰出来的世间佳酿。

    没想到这一尝,却也尝不出个所以然来。

    卫邀月咋了咋嘴:“这也……不咋地啊。”

    贺兰枭抿下一口,不屑嗤笑:“姑娘懂酒?”

    “懂啊。”

    卫邀月端着杯盏,抬眸看着窗外遥遥的圆月,沉醉道:“在我们那儿啊,最好的酒,当属茅台、五粮液。当然啦,洋酒也是有的。人头马XO、罗曼尼康帝、82年的拉菲……啧啧啧……比你们这醴泉酿,可美多了。”

    贺兰枭眉间阴云不展:“你们那儿?”

    卫邀月得意轻哼:“嗯。”

    “是何处?”

    卫邀月知道他是在打听。

    他不信自己,以为饮酒乐甚,就可以哄着她把什么都交代了。

    但就算是交代了又如何?反正她说了,贺兰枭也不会信。

    卫邀月便含着笑,盯着贺兰枭那双好看却又冰冷的眼眸,一字一字道:“中华人民共和国。”

    她仅从贺兰枭的眼底看到了一瞬间的犹疑,转而,则是无边无际的淡漠。

    “可笑。本将军征战四方,博览古今群书,从未听闻有此国族。”

    “可笑?谁可笑?”

    卫邀月脸颊绯红,站起身来,懒懒散散地倚在窗前,一手举盏,一手提壶,自斟自饮。

    “你可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你可知‘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你可知‘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可知‘竹杖芒鞋轻胜马’?可知‘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

    贺兰枭当然不知道,他也不可能知道。

    卫邀月的这本小说,时代背景是架空的。她杂糅了宋朝之前诸多朝代的特征,又将这个时代夹在了五代十国与宋朝之间。如此杜撰出来的时代,自然不会有宋词的出现。

    她看着贺兰枭越来越凝重的表情,愈发猖狂了起来,整个人半伏在桌上,弯着眉眼,笑得挑衅。

    “你不知晏殊,不知李清照,不知辛弃疾,更不知柳永与苏东坡。你连这些都不知道,我又怎么跟你说得清楚,何为中华人民共和国?”

    倏忽间,一只滚烫的大手牢牢地擒住了她的下颌。

    朦胧迷离的视线里,男人幽深的墨瞳折射着瘆人的寒光,正死死地盯着她。

    “你究竟是谁!”

    酒壮怂人胆。

    卫邀月只觉得胸口翻涌着热浪,脑子里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冲动,拍开了那手去,一脚便把脚边的圆凳踢翻在地。

    “我是你祖宗!我是造物主,我是老天爷,是你们这儿的女娲娘娘!”

    她忽然瞥见窗外圆满的月光,心里顿时生出许多悲凉来,冷不丁地嚎啕大哭。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我背井离乡笔耕不辍,却猝死在出租房里!!!爸爸!妈妈!月儿好想你们啊!!!”

    贺兰枭张了张口,才想问什么,卫邀月就像是疯了般扑过来,丝毫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她揪着贺兰枭的衣襟,一张娇美白皙的脸逼得极近,桃色的双颊像是带着酒的温度,若即若离地灼烧着贺兰枭的冷眸。

    贺兰枭睫羽微颤:“你……”

    面前方才还生龙活虎的女子,霎时如抽去了筋骨似地,合着眼帘,一头扎在了他的怀里。

    贺兰枭身子一僵,梗着脖颈垂眸——

    “……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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