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良姜和梁藏旭分坐罗汉床两侧,宫人把今晚的素斋一一呈上。想是梁藏旭今夜准备和赵良姜一起用晚膳。

    青鹂不禁窃喜,谁说赵良姜不得宠,东宫现在没有一个女人能和梁藏旭平起平坐。

    赵良姜却起身,接过了宫婢手中的银箸道:“若让皇后知晓妾和殿下同桌而食,又该说妾不识规矩了。还是让妾给殿下布菜吧。”

    她走到梁藏旭身边,从梁藏旭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她颈下两团雪白。

    许是因为病体憔悴,她脚步虚浮,衣袂轻摆间,拂来沁人幽香。

    梁藏旭忖了会,道:“你还病着,不便拘礼。坐到孤身侧来。”

    他叩了叩桌案,语气虽然淡漠,但音色低沉,格外悦耳。

    赵良姜仿若受宠若惊:“殿下……”

    梁藏旭便看着她。赵良姜不好再忸怩,拘谨地坐下。那柔软馨香的躯体,有意无意地碰了下梁藏旭的胳膊。

    梁藏旭仿若未察。

    内侍宫婢们也是头一次见这副光景,不自觉低着头。谁又能想到,曾经拒人千里,孤高耿介的太子殿下,不仅和赵良姜一道用膳,还允她并排而坐。

    雉锦领着御医王怀瑾回来的时候,愣是候了一会才敢出声。

    等赵良姜用完饭,梁藏旭才示意王怀瑾为她相看。望闻问切一番,王怀瑾恭敬回禀道:“殿下,昭训娘娘是才惹了热毒,后又着了冷风,待微臣给娘娘开一剂药方,好生调养即可。”

    梁藏旭点点头,确定赵良姜无大碍,便要起身。

    赵良姜故意道:“殿下这就走了吗?”

    “孤还有事处理。”梁藏旭又恢复了先时的冷淡。赵良姜的柔荑突然勾住梁藏旭的小指,梁藏旭低头,赵良姜的眸光无辜撩人:“妾今日身子不适,殿下不能留下陪陪妾吗?”

    尽管她的举止自然,可梁藏旭还是能觉察到,她在刻意勾他。

    她的声音唤得人骨头都要酥软,梁藏旭却抽开她的手,目无波澜:“不了。孤今日还要到佛堂院礼佛。”

    他希望她明白,他今夜故意亲近她,并非对他有意,只是为了给下人做样子。她并无过错,这些日子是他怠慢她了。

    赵良姜却垂下眼眸,口吻亦冷:“殿下,妾不过草芥之身,从不敢妄想过入东宫,但既入了,以后自是一心侍奉殿下。妾还以为,殿下有心封妾做昭训,也不是为了摆在东宫,做一个仅供观赏的花瓶。”

    赵良姜的责备让在场众人都捏了把冷汗。向来只有人顺着太子,哪有人敢质疑?

    梁藏旭果然变了脸色:“赵昭训病糊涂了,安生休息吧。”

    他拂袖而去。

    他知道,赵良姜在讥讽他。如果他对赵良姜没有心思,就不该和薛采瑜抢她。但他又防着赵良姜,就像防备任何一个居心叵测接近他的女子。她戳中他的心事,让他觉得烦闷。

    梁藏旭和一干宫人离开后,青鹂忙把赵良姜扶到了床上,害怕道:“娘娘,你好不容易得了殿下怜爱,怎么又惹他生气了?万一殿下以后再也不来宜春宫,咱们又该怎么办?”

    雉锦给赵良姜盖被子,也后怕道:“殿下素日喜怒不形于色,但他今日对娘娘,却不比往常。”

    赵良姜先前还不觉得自己吹了风,现在嗓子倒痒了起来。她轻声咳嗽了会,嫣然一笑:“不比往常?是和我用膳不比往常,还是与我并坐不比往常?天底下顺着他心意的女子甚多,他早已习惯。不顺着的,难保他不耿耿于怀了。”

    赵良姜并不像青鹂和雉锦那般担心自己的处境,相反,她怡然自得。

    吃了药后,她夜里发了一场汗,第二天起来,身体就大好了。

    这几日,梁藏旭果然没有来看望赵良姜,但麝月被赶到含光殿,他和赵良姜共进晚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东宫,第二天,大丫鬟琉璃就带着赔礼到宜春宫给赵良姜请罪。

    琉璃虽然没有参与迫害赵良姜的计划,但她一直作壁上观,担心赵良姜责罚。赵良姜小惩大诫,并没有追究,反倒让她感恩戴德。

    除了养病,赵良姜还会抄经,到关雎宫看望薛采瑜,给她带好吃的好玩的,陪她逗德昭公主,日子潇洒快活。

    青鹂乐于和她出门,然后中途溜到尚食局,见她的干爹御厨宝忠。内侍福林嘴馋,也差她从尚食局带点熟食给他开小灶,青鹂一一应下。

    这日,赵良姜从关雎宫出来后,便前往了尚食局。但她没有进去,只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百无聊赖地站了会。她有些羡慕青鹂,家中父母康健,在宫里还有个罩着她的干爹。

    她的父亲赵淳风在太史局当差的时候,她经常女扮男装混到局里,偷偷学艺。在赵淳风任职时,太史局还不是一个只会照本宣科的无趣机构,她还从父亲那儿学会了观测天象,占卜算卦。不过,她现在甚至不敢再想起那里。

    赵良姜轻声咳嗽了会,一只手突然捂住她的嘴,把她往更隐蔽的角落拖去。

    他身上有赵良姜熟悉的冻龙脑味。

    赵良姜微闭眼,任他把她逼到墙边,他的手抓住她的手腕高高举起,压得她几乎不能动弹。

    “你最近每天都在这里候着,你在等本王,对不对?”宁王梁晏膝盖顶着她,指尖不觉抚上她的唇,轻轻摩梭,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现在身份有别。

    他今日一袭紫色蟒袍,想是下朝不久。纵然已经很久没有那么近距离地看着他了,但赵良姜再看到那双狭长凤目,和他看向自己时灼灼的眸光,还是会心旌摇动。

    对他的触碰,她本能地抗拒:“王爷,你僭越了。”

    梁晏却没有松手,仿佛是为了报复她,桎梏得更紧。

    “阿姜,本王想接你入府,你为何不答应,却要把自己送给梁藏旭?你可知道,本王看你每天和他朝夕相对,心里多难受?”

    他音色极沉,这些日子没有一天安枕,闭上眼就能想到赵良姜。

    赵良姜却冷笑。

    “难受?”她深吸了口气,良久,才能缓过情绪,“王爷说接我入府,入府了又能怎么样?难道王爷要为了我,宠妾灭妻,得罪萧氏?”

    梁晏嘶哑道:“有何不可?”

    “不可。王爷身份尊贵,从前的种种,就让它过去吧。何况王爷已经喜得麟儿,前途一片光明,良姜不过是多余的。”

    她说到了梁晏的痛处,梁晏终于松开手,狂傲气焰也熄了几分,只剩下痛苦。

    赵良姜得了喘息的机会,忙理了理鬓发和衣裳。

    “我来,不是为了和王爷叙旧的,而是和王爷谈交易的。”

    “交易?”梁晏微眯眼,有些自嘲,“阿姜,你我之间,只剩下交易了吗?”

    他的话总是能轻易地戳中赵良姜的软肋,但她摁了下手心,还是恢复了丝理智:“我等了好几天,才等到王爷,便长话短说了。我知道王爷最近很想得到翊王和工部牵连的证据,我会想办法,从东宫把这些证据拿到手。”

    八王爷翊王梁景恒,生母原是小小昭媛,死后才被追封为丽妃。早年养在万贵妃手下,虽然没有夺嫡的资本,但他特别会敛财,是宁王一党的钱袋子。只是这次工部的贪腐案牵涉到翊王,梁晏在设法保全他。

    案子是梁藏旭在审,翊王贪墨的证据,自然也在梁藏旭手里。

    梁晏有些不确定:“阿姜,你要帮我?”

    “王爷不信我?”

    “不。”梁晏像一个突然得到了糖果的孩子,语气变得轻松,“所以阿姜,你之所以进东宫,是为了给本王做内线?你不喜欢他?”

    赵良姜无奈于他模糊重点的本事:“梁藏旭为了登上太子位,杀我父兄亲族,我如何会喜欢他?王爷,我对你说这些,只是念在你我旧时情分,希望你能相信,我真心想和你做这笔交易。”

    “既是交易,你帮了本王,又希望本王为你做什么?”

    赵良姜内心翻涌了片刻,态度变得淡漠:“良姜所求只有两点,希望王爷他日登基后,能帮我父亲和赵氏一族平反。父亲一生磊落,绝不会用巫蛊之术诅咒前太子。还有……放我出宫。”

    听到出宫二字,梁晏的眉头皱起。他甚至全然忽略前面的话,只抓住她的手,冷道:“阿姜,何必说出宫这样的气话?若你不愿现在做我的外室,总有一天,本王会扫清所有障碍,让你成为我堂堂正正的妻子。”

    赵良姜心念一动,对上他压迫性的目光。她有些分不清他话的真假了,忙抽出手,“王爷,良姜已非完璧之身。”

    “本王不在乎。不管你现在是谁的女人,只要你最后是我的。阿姜……你再给本王一点时间。”

    赵良姜能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痛苦。看似风光的他,时至今日也没放下吗?

    “王爷,请珍重。”赵良姜不忍细想,推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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