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年底,各种商务活动铺排紧密,刚忙完跨年活动,春节又近在眼前,连轴加班已是家常便饭。

    昨晚回到家已经半夜三更,没睡上几小时,一大早又出外勤和美术馆沟通接下来的新春主题。苏淮精神萎靡,困顿得不行,喝了杯冰红茶拿铁也见效不大。

    看完现场,和甲方约在他们美术馆附近的一间复古融合餐厅洽谈物料细节。

    苏淮让市场部的徐雨乔先过去,自己在现场又转悠了一遍核对图纸细节,然后才去赴约。

    暖融融的天,人站在太阳底下,就像盖了张熨帖柔软的毛毯,舒适地让人直犯困。

    疲倦高浓度渗入,苏淮的状态非常不好。他一脚跨进餐厅大门,又马上退了出来,转身站在餐厅外的墙边抽了支烟提神。

    奚虞刚拐进巷子就听见轻微的一声“咔擦”。

    巷子里,苏淮靠着墙仰头吐烟,姿态慵懒,夹着香烟的手垂在身侧,指尖轻动,一截烟灰抖落落地。

    察觉有人靠近,苏淮微微侧头,能在这里遇见奚虞,他也始料未及。

    苏淮迟疑了两秒,确认是她之后,有些慌张地迅速掐灭了手里的半支烟,随意的站姿也被秒撤回,规规矩矩地站得笔挺。

    他身上披着从墙里头那棵香樟树漏下来的阳光,斑驳的金色碎影随风来回飘荡。模样看起来很好说话,以至于奚虞主动搭话起来没那么有负担感。

    “很感谢你捡到我的手机。”怕他根本不记得,奚虞又补上一句,“在跨年夜的时候,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苏淮果断地点头说:“记得。”他指了指旁边的餐厅,“你来这吃饭?”

    “不是,我刚刚在.....”奚虞停顿,实话实说显得自己像个跟踪狂,她遂改口,“在路上看见你了。”

    南山美术馆背靠着南山公园而建,几百米外还有个文化创意园,独天得厚的艺术文化氛围渲染下,小资cafe、特色餐厅林立,来这边打卡的年轻人众多。

    所以奚虞会出现在这里不稀奇。

    苏淮弯了弯唇,“你已经谢过我了,举手之劳而已。”

    在无限懊悔和豁出去之间,奚虞选择了后者。她这一路已经想通了,被拒绝有什么关系,反正又不认识,大家都只是茫茫人海里的路人甲。

    奚虞一鼓作气,直奔主题:“我能不能请你喝杯咖啡?”

    苏淮闻言,瞟了一眼墙里头。

    他短暂的犹豫被奚虞看在眼里,心顿时凉了半截,这是要被拒绝的节奏?

    这种时候,自己该不该懂事地给他递台阶,洒脱地表示没空就算了,然后潇洒离开。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就等于没被他拒绝!

    但她好不容易豁出去一回,不甘心就这么草草收场,奚虞准备垂死挣扎一下,“你不喜欢喝咖啡?”

    “不是,可是我现在……”苏淮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直接挂断,他诚恳地解释,“我有个重要的洽谈在进行……”

    听起来很像搪塞的借口。

    餐厅里头走出来一个女人,她似是循声而来,见到人果然就在门口,直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有些嗔怪,“你干嘛呢,还不进来?”

    语气和动作都阐述了俩人之间非常熟稔,奚虞恍然大悟,心终于凉透了。

    女人见苏淮面前还站了个人,好奇地从他肩后探头看来,“你朋友?”

    他不假思索一句,“嗯。”

    奚虞在心里感激他给自己保留了体面,她强装平静,仍保持着微笑的弧度,“你忙吧,那我不打扰了,再见。”

    “你等我一下。”

    “啊,不用不用。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拜拜。”

    出师未捷。

    一转身,奚虞尴尬地捂脸走得飞快,几乎是落荒而逃离开巷子。

    “你朋友很赶时间吗?”

    “可能吧。”苏淮摊开一直攥在手里的半截烟,往前几步丢进垃圾箱里。

    “这边就差你和客户确认些细节就能结束了,你要不叫她等等你?”

    苏淮看了眼空荡荡的巷子口,“不用了,我想很快就能见面了。”

    徐雨乔忽然想起来,“我怎么感觉,你这朋友,看着有点眼熟啊?”

    “你见过的,她是悠卿的朋友。”

    经苏淮一提醒,徐雨乔终于想起来,难怪觉得眼熟。前几天,这姑娘去公司面试的时候,自己还和她说过两句话呢。

    只不过当时自己不用出去会客,打扮自然随意了点,还带了个口罩,仅有片面之缘,对方认不出自己来也正常。

    “那确实是很快就能见面了,她应该过完年来上班吧?”徐雨乔转身先走进餐厅,“反正离过年也没几天了。”

    -

    年初二那天,奚虞和奚茗跟着父母去外婆家拜年。

    由于奚虞起得晚,再加上内环路发生车辆追尾引起堵车,来到外婆家的时候已经接近饭点了。

    客厅里济济一堂,人都到齐了。

    连香港回来的小姨妈一家都到了,就属奚虞一家住得最近,来得最晚。

    陈静华脸上有些挂不住,碍着新年流流,才把骂人的话硬生生咽下去。奚虞逃过一劫,悻悻然地飘到正在打麻将的大表姐身边看她打牌。

    牌桌上坐着大舅妈、小姨妈、二表哥,奚虞屁股刚沾着凳子就听见她们集中火力对准二表哥。

    “我上次介绍给你的女孩子你们联系了吗?”大舅妈打出一张八万,“那女孩子不错,她妈妈和我是老同学了,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可优秀了这女孩子。”

    二表哥笑笑吃了张牌,“碰!”对大舅妈的话充耳不闻。

    小姨妈帮着搭腔:“你们年轻人忙起工作来饭都没时间吃,所以做事情最讲究效率。这不,我们已经替你了解过了,大家知根知底,也算是帮你们省去不少时间精力。你先和她联系,多沟通沟通,其他都没问题。”

    大表姐弱弱丢了张牌,“四万。”

    大舅妈:“七万。”

    “胡,清一色。大舅妈,盛惠十番,多谢。”

    大表姐全程不敢吱声默默打牌,二表哥也越发成熟了,他收起小时候不羁带刺的灵魂,懂得在长辈面前不敢造次,风轻云淡地只吃大舅妈的牌来表示不满。

    大舅妈看了下他摊开的牌,啧了声,略幽怨地瞥了他一眼,“你小子四万不胡,胡我七万,故意的吧?”

    “这不太久没和您老人家打牌,牌技生疏了嘛!”

    此地不宜久留,奚虞打算去小孩那桌吃砂糖橘。

    刚起身要走就被二表哥拽了下来,“小虞替我打一下,我上下厕所。”走之前还大度地表示,“输了算我的,柜桶里有钱。”

    下一个倒霉鬼就该是大表姐了。

    奚虞在洗牌的时候,狭隘地朝大表姐使了个幸灾乐祸的眼神,大表姐则淡定地打出一张西风。奚虞没想到长辈们就此熄火,并没有要输出的意思。

    她看了看桌面上的四张西风,动作有些犹豫,大表姐像有透视眼,看穿了奚虞的牌,警告地说:“嗱,新年流流,把你的一筒放回去。”

    一筒归西,确实意头不好。

    奚虞忍痛拆了对子,把幺鸡丢了出去,小姨妈喜提一对杠。

    大舅妈:“小虞。”

    来了,轮到她了。

    “你晚上留下来吃晚饭吧。”

    “啊?”这发展不符合套路,奚虞来的路上已经打好草稿,准备好了应对的策略,没想到派不上用场。

    奚虞摸了摸鼻子乖巧应下,“好啊。”

    “真乖,你晚上的任务就是陪着你表姐,别让她打完招呼就缩在房间不出来,在客人面前失礼了。”

    奚虞一脸茫然,恰好大表姐转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大表姐对她绽放一个木然的假笑。除了看见她眼里的妥协和无奈,其他有效信息奚虞一点都没有读取到。

    奚虞好奇问:“什么客人?谁啊?”

    小姨妈买了个关子,“晚上你就知道了。”

    往年的年初二都定在令禹家的酒楼吃,后来随着外婆越来越年迈,她不爱出去折腾,只好让酒楼送席面上门,一大家子在家共度团圆。

    吃完饭,长辈们都在聚在客厅里喝茶谈天论地,社恐的大表姐经历了这一早上的交际,已经是强弩之末,此时果然不见人影溜回了房间。

    奚虞刚要上二楼找大表姐,就被一群小孩子绊住了脚步,“表姐,你带我们出去玩吧。”

    奚虞果断拒绝:“没空。”

    “那晚上你带我们去月秀公园看花灯吧。”

    “不去。”

    “我要和二姑妈说。”

    他们的二姑妈,也就是奚虞的妈妈陈静华。

    “咳。”奚虞坚决的气焰顿时弱了几分,“晚点看看吧,姐姐现在挺忙的,呵呵呵呵呵……”

    奚虞走打着哈哈匆匆离开,上二楼的时候,还能听见客厅里小姨丈和大舅舅的商业互捧。

    “你们家这棵桃花选得真好。”

    “你从农庄抓回来的走地鸡很有鸡味,肉质弹牙,妈很爱吃。”

    来到大表姐的房间,奚虞敲了两下门,里头没回应,奚虞隔着门板没情绪地喊:“亲爱的表姐,我等下要跟我妈回去了哦—”

    “嘭—”

    卧室门立即被打开,大表姐一脸幽怨地勾勾唇,皮笑肉不笑。

    大表姐今年已经二十七岁,自从毕业之后就宅在家当漫画家,日夜颠倒的作息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她的常态。

    随着年龄增长,大舅舅和大舅妈很担心她的终身幸福,安排了一篓筐相亲都被她婉拒了,但这次不知道使了什么招数让她屈服了。

    “又是大舅妈某个同学同事的邻居的亲戚家的儿子吗?”奚虞来到房间里那面巨大的书柜前,随机从里抽出一本漫画书翻了翻,见怪不怪地问。

    大表姐皱着眉,嘴唇紧抿,带细闪的眼影在低眸一瞬折射出粼粼柔光。

    漫画书被一翻到底,奚虞一页也没看,倒是看出些端倪来。大表姐不是回房间躲避亲戚的,相反,是上来打扮自己的。

    “这个不一样。”大表姐纠结了半天终于开口,“他是我小学同学。”

    就这样,奚虞听了一下午大表姐的儿时懵懂的暗恋故事,虽然听起来更像一个中游学子对开朗学霸的崇拜之情,还参杂着些诡异的羡慕妒忌。

    譬如,她刻苦温习多时功课,都比不上他踢球扭到脚临时被召唤回来考试的成绩。

    还有他随随便便跳一分钟绳子的个数,比大表姐苟延残喘跳五分钟的个数还多一倍。

    诸如此类完全没有半点粉红泡泡的回忆。

    大表姐感概完就去洗头了,奚虞也下楼看电视去了。

    时近黄昏,夕阳的余晖从窗前照进客厅,沙发旁的蝴蝶兰被镀了层橘红色,粉白色的花瓣变得格外艳丽。

    “叮咚。”

    门铃声响。

    大舅妈瞄了眼时间自顾自语:“这么快就来了?”

    “我去开门。”奚虞放下遥控器,她趿拉着拖鞋从客厅跑出去,迫不及待地去给大表姐的相亲对象开门。

    人刚走到庭院就呆住了,透过铁艺大门的间隙,奚虞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站在温柔的余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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