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虞刚回到家,大表姐的电话就立马打过来。她把手机夹在耳边,将外套脱掉,再弯腰从鞋柜里取出拖鞋换上。

    其他人都去了亲戚家拜年还没回,奚虞只开了客厅里的藏光灯,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听表姐絮叨。

    “小虞,你觉得我这小学同学怎么样?”

    “我觉得怎么样重要吗?”奚虞纳闷。

    “我输了。”表姐叹气,“论家底,他们家更胜一筹。论事业,我和他更是不在一个层次可相比。都多少年了,他怎么还站在高高的山巅之上俯瞰别人?”

    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奚虞觉得还是有安慰一下的必要,“那你让大舅从明天开始就住在公司别回家,拼了老命也要把事业更上一层楼,争取把他爸妈比下去,为你扳回一局。”

    大表姐强调:“不是这样的。”

    奚虞不解:“那是哪样的?”

    “虞妹,你不懂。”

    她确实不懂表姐这奇怪的心理历程。

    表姐继续说:“我一直认为他虽然头脑聪明,但性格玩世不恭,爱玩成性,迟早就是一个玩物丧志的二世祖。没想到,他居然没有继承父母蒸蒸日上的事业,反而利用家里的资源人脉开辟了属于自己的事业。”

    奚虞还是云里雾里,“你喜欢的人很优秀,这是好事。”

    “虞,和优秀的人谈恋爱是需要势均力敌的。”表姐长叹一口气,“我小时候就觉得他太优秀了,在我心里他就是云端,山巅,塔尖,是我无法跨越的鸿沟。直到那天,我妈提起奶奶老姐妹的孙子很优秀,告诉我名字的时候,我呆了一个下午。我本来不敢答应和他见面的,但是我又阴暗地想‘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说不定他现在还不如我呢,唉—”

    奚虞一时语塞,想了想说:“假设,今时今日他真的不如你,那你又会怎么想?”

    电话那头陷入一片沉默,奚虞似乎听见有风的声音,表姐应该从卧室走去阳台。

    “天之骄子泯然众人,那是另一种悲伤,我希望他好,但又不希望他太好。我果然是个心理阴暗的宅女。”表姐自嘲说。

    “表姐,你会不会想得过于复杂了?喜欢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我认为,喜欢是复杂的。”表姐笑笑,“挺晚了,先不说了,你今天赢了我二十块,下次记得请我喝奶茶,拜。”

    奚虞挂了电话,在沙发上放空了一会儿,才起身去卸妆洗澡。

    洗漱完毕,奚虞抹身体乳的时候发现手指长出些倒刺,指甲边缘隐隐刺痛。

    她妈妈说,这是大年大节蔬菜吃少了,应该多补充点维生素。

    奚虞倒了几片复合维生素就着水吞下,但手还是很欠,控制不住一直去抠那块倒刺皮。

    想要撕下来的一瞬间,忽然想起那一幕。

    冰凉的碘伏停留在皮肤上,奚虞偷偷打量面前的男生。他高大颀长,比自己高出一头,奚虞觉得她的脑袋给他枕下巴刚刚好。

    “要贴创可贴吗?需不需要帮你?”

    他的声音将分神的奚虞拉回现实,她迟钝地点头。

    但很快,奚虞又陷入另一层恍惚里。

    他的嗓音是低沉带着磁性,很动听。

    从外形来看,奚虞认为他口罩下的脸是少年气很足的清朗型,但嗓音却这么成熟,让人很有反差感。

    他靠近的那个瞬间,奚虞深刻体会到,怦然心动的感觉原来如此。

    黄嘉嘉曾问过,喜欢他什么?

    奚虞回答不上来。

    因为他偶然对自己释放的善意?

    好像不是。

    她的人缘很好,大家对她都很和善,甚至都愿意迁就她,有些没有缘由的宠溺。

    思来想去,她发现,讨厌一个人,你精准能说出千万种原因。而喜欢一个人,仅仅是因为那个人是他而已。

    -

    年很快过了,初八那天正式上班。

    奚虞要去的几何设计就在创意文化园里,和黄嘉嘉的美术馆离得挺近,偶尔还能和她约个午饭。

    黄嘉嘉很兴奋,早早就催着奚虞起床,比她设定的闹钟还要早。

    黄嘉嘉在电话里兴奋地计划着早点出门去辉记吃肠粉,吃完再一起坐地铁去上班,这种结伴同行的感觉有种回到以前两人一起上中学的时候。

    早上的辉记食客很多,店内座无虚席,她们只好在门口的大树下和晨运完的阿婆们拼桌。

    热腾腾的肠粉,皮薄通透且有韧劲,浇上特制的酱汁,每道褶皱都裹着诱人的油光色泽。为吃这一口,时间被耽搁不少,从地铁口出来后两人就分道扬镳,一个匆匆往左跑,一个拔腿往右奔。

    办完入职手续,奚虞来到自己的工位,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环顾四周。

    与其说是公司,还不如说更像一家装修别出心裁,处处充满艺术感的咖啡馆,然后在里面安置了一些工位。

    奚虞浏览着公司过往的案例分享,沈悠卿开完部门例会风风火火地走过来,“gogogo,带你去项目现场走走,顺便见见你哥。”

    奚虞迷惑地复述:“顺便见见我哥?”

    沈悠卿拿文件夹的边角敲敲她的桌面,“对,走啊。”

    她化着精致的妆容,长发随意地挽了一个低发髻,整个人散发着成熟女性的知性。

    沈悠卿比奚虞黄嘉嘉大几岁,大家左邻右舍从小一起长大,只不过后来沈家搬走了,但十几年旧街坊大家还是一直保持来往。

    走出公司大门,沈悠卿却直奔某家咖啡馆。奚虞往里看了两眼,除了吧台里面几个忙着制作咖啡的店员之外,咖啡厅里冷冷清清。

    奚虞好奇问:“我的哥在哪?”

    “别这么迫不及待,等我喝杯冰美式提提神先。”

    沈悠卿已经下过单,直接在前台提走打包好的咖啡。她取出一杯递给奚虞。奚虞嘴翘得老高,“我才不要,比癍痧还苦。”

    沈悠卿“这个保证不苦。”

    奚虞垂眸一看,是杯青柠气泡冰美式。她半信半疑尝了一口,柠檬的酸甜和气泡水的清爽覆盖了美式的苦涩,令人一秒提神。

    沈悠卿指着前边那座设计极具未来感,通体散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建筑物,“瞧!南山美术馆,我们的米饭班主之一。”

    ......

    美术馆里的会议室不大,延续整个建筑的冷淡风格,白色的墙面,灰色的地板,黑色的会议桌。

    项目已落实,这次只是来业务对接的。所以美术馆的人员交代好需求后先行一步,留下他们几个人在那整理资料。

    会议桌前端坐着个装扮得体的男人,大约三十出头,虽穿着得体绅士的衬衫,人看起来却更像一个落拓的浪子。

    沈悠卿介绍:“这就是你风流倜傥的哥,我们的项目部经理,汤迪。”

    奚虞礼貌地称呼他,“汤迪哥。”

    汤迪眼神懒懒地瞥过来,先落在言笑晏晏的沈悠卿身上,才缓缓转过来看奚虞,不冷不热地说:“谢谢你替我认了这么多弟弟妹妹。”

    “应该的,这也是我们团队日益强大的表现,是好事。”

    汤迪收回目光,“你跟着你悠卿姐跟进这次《莫奈之窗》的布展,任务分配你们自己协调,把控好进度。我先走了。”他站起来,朝两人一颔首就离开了会议室。

    目送他离开后她们也走了,沈悠卿和奚虞,还有公司里的设计师叫周婷的女孩子,她们三个人从二号展厅走过,门口那个敬请期待的牌子依旧立在那里。

    “我们的工作内容,说难不难,耗时耗力最多的就是沟通了。“沈悠卿掐着指头数说,“和客户沟通,和内部沟通,和设计沟通,和供应商沟通,还要和施工方沟通。”

    “有具体的工作流程表呢?”奚虞毫无头绪问。

    “前期的工作就是参与项目制定后的商务报价、跟踪和维护。落实后,从项目执行到最终交付的期间各环节的协调工作。内部的话,就是要和设计师对接所有设计图纸,施工或定制物料的质量和把控。这东西是灵活的,没有按部就班的流程,计划永远只是个计划。”

    计划的存在,大概就是为了让你见识到世上还有各种给你添堵的意外。

    奚虞眨眨眼,沉默消化。

    周婷安慰:“都是这么过来的,放宽心。”

    摄影展还在继续,场景如同那天一般,色彩鲜明的作品,柔和的灯光,亮堂的落地窗。

    周婷是摄影爱好者,奚虞边走边听她讲解了一些构图技巧和光线运用。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无知,奚虞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实则一句也听不懂。

    回到公司,奚虞和供应商沟通着物料交付的日期,一眨眼就到了午休时间。

    “你是出去吃还是点外卖?”周婷从隔壁办公室过来问奚虞。

    奚虞看了眼时间,觉得这个时候叫外卖要干等很久,很浪费时间,“出去吃吧。”

    “友情提醒一下,这边是景区,物价相对要高一些。我和你说,你出了公司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过了马路对面有个居民区,里面有家面馆的面超级好吃,还经济实惠,五星推荐。”

    奚虞双手抱拳,朝周婷恭恭敬敬一揖,“多谢姐姐提醒。”

    周婷笑着一拱手,“妹妹有礼了。”

    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音,沈悠卿焦急地走了进来问:“有没有人看到苏淮?”

    周婷摇摇头:“没有。”

    提着外卖路过的刘晓雅说:“刚刚有看到他在外面打电话,怎么了?”

    “唐夏也要参展。”

    临时增补,前期的工作都要推翻,白做了。沈悠卿转头对着奚虞说,“物料那边先按原定规格询问工期,后续新的图纸一出,让他们加急处理。”

    周婷叹气:“那岂不是一系列图文全都要改?”

    “唐夏已经挺火的了,还需要这种曝光度?”刘晓雅说。

    周婷耸肩,“我反而觉得唐夏比起以前流量下滑了不少,而且现在的画没什么灵气,还越来越有些媚俗......”

    刘小雅意见跟周婷不合,“媚俗?你什么品味?别在那瞎评论。”

    “我就不能有自己的审美观念和艺术意识吗?”周婷撇撇嘴。

    奚虞轻滞,在两人的争论中缓声开口,“苏淮是谁?”

    “我俩的头头——设计总监。”周婷想了想,严谨地补上,“也算是我们的半个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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