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场开始,缓过来的周令屡屡得手,每当蒋彻近前,快要踢起尘土时,就提前窜出去。即使当时失了鞠,却也可以随后立马抢回来,绕的蒋彻没了机会。

    但终究不是办法,此法也只是跟蒋彻纠缠在一处,并不能把鞠传出去。于是众人就看到,场中两个少年郎你来我往,鞠球也一直控制在两人身边。周令心急,却也一时找不到法子,因为面对蒋彻,这是人家祖父的庆功宴,他是打不得杀不得,却要屡屡防着对方偷袭。

    蒋彻也是将门虎子,自小就骑射俱佳的,因此周令能拖住鞠球不被抢走,已经难得了。可香快烧断了,自己的大殿下还没得一旗。对方可以沉下心来防守,只消拖住便可,可周令却愈发急躁起来。

    终于,周令冒险一试,抢到鞠球后,策马向着越星河处挺进。身后蒋彻果然再度跟进,马蹄撅起尘土迷了人视线。周令顾不上了,侧了身子,绷紧左肩硬生生接下了蒋彻的一击,右手却将鞠球稳稳送到越星河方向。

    文武百官开始时,也觉得会同往常一样,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试,发现两位少年郎的精彩对决后,都来了精神,仔细观察着场上的情形。

    只剩半指长的香,预示着时间所剩无几,即便越星河进了这球,也改变不了结果。见鞠球飞速驶往越星河,蒋彻将十指中指并拢,冲着越星灿比划了一下,貌似是两人的暗语。周令看在眼里,又多了几分提防。

    蒋彻阴险地笑,随后冲向越星河。周令只能紧随其后,既要想着进球,又要保护大皇女。

    看到跟蒋彻缠在一处的周令,想到时间已经不多,就算赢不了,也得进一鞠吧,光秃秃没有一面旗子,也实在是丢大人了。越星河自己策马上前抢鞠,就在快接近时,她俯身垂到马侧,准备用尽全力结束这场比试,哪知膝盖上一痛,就见越星灿已经冲过来,挥杆快速朝着自己护膝划来,割断了护膝的绑带,护膝也随之脱落。

    还真是,蒋彻不敢下手,越星灿可以。

    难道今天真的要丢大脸了吗?她不甘心。

    越星河狠了狠心,没有停歇继续滑行往前,膝盖也就不免拖蹭在地面。一阵钻心的痛,当她来到鞠球前,准备挥杆的时候,越星灿干净利落抢走了鞠球,挥杆入门。

    胜负已分,越星河忍着痛站在原地,心下陡然升起一股子愤恨。她的好皇妹,终究是连一鞠都不让,即便她进了一鞠,也改变不了结局,但她还是绝了自己所有的路,将她的脸面狠狠踩在脚底下碾压。

    “大殿下,你......”赶来的周令看着血水渗出来,就要抱起越星河去上药。

    “不急,输阵不输人,”越星河推开周令的手,拖着伤腿,一瘸一拐走向看台,沉稳且坚定。

    两人到的时候,女皇已经双手拿起鞠杆,一脸宠溺地递给越星灿。“好皇儿。”

    “谢母皇。”越星灿一脸骄傲,她又得到了夸赞,将越星河,她的皇姐,死死踩在脚底下了。

    “周令,还不快扶大殿下下去包扎,”大女儿受伤,女皇自然也是心疼的。

    说完,一众宫人便急急忙忙上前,紧张的将越星河围在中间。台上的百官倒没觉得什么,见惯了残肢断臂的老将军父女,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紧张,甚至还觉得皇女真娇气。

    “谢母皇,儿臣无事,”越星河丝毫不惧,示意宫人都退下,又忍着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恭喜皇妹,是皇姐技不如人。”

    她不能开口指责越星灿两人下黑手,因为离得太远,看台及左右人是看不到的,即便守鞠门的人看到了,也不敢说什么。

    她只能吃了这哑巴亏,以为她若是为自己鸣不平,那就是胡闹,以往哪次都是如此。但她不甘心,站在原地看众星捧月般的越星灿,真如星灿般光彩夺目,而自己只是连一鞠都未进的,无能平庸的大皇女。

    “大皇女殿下,为师有一事不明,”一直没张口的屠九天,放下手中的摇扇,施施然突然发问,“胜负已分,明明失了护膝,殿下为何还要击鞠,以至于伤了腿。”

    屠九天这么一问,大家才想起,确实是二皇女领先两旗,时间都不够了。但是护膝脱落后,越星河还在策马向前。

    越星河微微垂目,此时心头忽地涌起千番思绪,悲怆苍凉。再抬头时,眸子便泛起一丝湿润,向前一礼,看着屠九天,“六军将士离故里,却是哀马空鞍归。边陲白骨卧野,家中双亲泪目。学生想,想知道大越的将士们,最后一刻拖着断臂残腿到底是如何钻心之痛。可学生此痛,终不及将士们万分之一。希望学生今天的疼痛,可以时时谨记,总有一日我大越必将策马渡阴山,长枪射胡月,将士们的埋骨之地,也会变成我大越疆土,那时接将士们回乡。”

    众人听得这话,脸色各异,女皇和屠九天眼里满是探究和欣慰,越星灿和蒋彻压抑着怒色,屠行舟微微欠身盯着越星河的脸,首辅等一众臣子脸上晦暗不明。一直没说话的老将军和长女长胜大将军,脸上则有了稍许的动容,缓缓站起来,微颤着双肩,朝着越星河深深鞠了一躬。

    苍老如枯树皮般的脸庞,一颗浊泪潸然滑下,老将军哀云满腔的胸口,终闯进一缕朝阳。爱兵如子的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封赏,他惦记不下的,就是他那些兵士,长眠在边陲的囫囵血肉之躯。可世人只贺凯旋归,不知身死无姓名的一个个曾经鲜活的将士,只有他们的父母妻儿,才会记得他们的样貌。

    当然,现在还有,大越的大皇女,记得他们。

    沙谨言赶到寝殿时,越星河自己在清理伤口。

    “大殿下,让奴婢来吧,您这......”莫语都要哭出来了,看着越星河自己清理伤口,忍不住要上前。

    “你们动手我心里没底,更怕,”嘶哈,越星河自己掌握了力度,疼了就立马停下来。“我自己动手,想停就停。”

    范光宗像看天神一样看着越星河,小心翼翼,“殿下,臣佩服您。”

    是啊,不小心受伤倒也罢了,明知膝盖会血肉模糊,还能下得去手的,在范光宗心中可以称豪杰。萧慎之眸子更加晦暗不明,嘴角也不禁微微勾起,还真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他之前怎就没发现呢,抑或是,她变了。

    不对,一定是自己没发现。依稀记得,小时候听到的只言片语,都是称赞大皇女聪颖过人的,可他进宫做侍读后,却发现这就是个庸碌无能没有半点过人之处的普通女子而已。

    他很失望,所以不喜大皇女,又因首辅及萧行之的威逼,他一直未将越星河当作重要的人。

    可那次在她面前流泪,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以为自己无坚不摧的他,才发现,自己这么多的软肋和无助。

    他觉得越星河是了解自己的,还有个人懂他,他灰白破败的世界,还有道光彩。但今天,他才发现,这道光彩不仅形状美丽,还非常的耀眼。

    萧慎之第一次,从心里佩服一个人,偏偏还是个懂他的人。

    这辈子值了。

    “沙石头,别躲着啊,来来来,快给大殿下上药,”范光宗看到沙谨言一言不发躲在后面,心说你不是讲究法理人伦吗,现在就逗逗你,“大殿下为了咱们几个能风光出宫,拼命连受伤都不顾不上了,你最懂道理,是不是应该回报大殿下。”

    心说看你以后还像不像个卫道士一样,看着这个管着那个的。

    今天这件事,对于沙谨言来说,不可谓不震惊,倒不是因为越星河不顾伤痛,而是他对于牺牲将士的那些话。

    他的父亲也说过同样的话,他自以为自己为人方正,但今天却没想到。

    他佩服越星河。

    沙谨言没说话,默默上前上药,惊得众人面面相觑。

    越星河没拒绝,这个石头是最倔的,也是最让人头疼的。看他现在默默不语的模样,越星河心说,以后会听点话的吧。

    “大殿下,长胜将军派人,送来些止血化瘀的药,给周侍读。”下面宫人进来禀报。

    “你说谁?”范光宗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将军?哪个将军?”

    “是老将军的长女,刚被册封的,长胜将军。”宫人虽也不解,但还是老实报了一次。

    几人面面相觑,还是萧慎之接过药,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没什么特别的。”其实想说的是,不似什么毒药。

    “蒋家的人不会做不光彩的事,关键是不是长胜将军送的。”周令接过药,也是一脸的不解,但没打算用,行事小心点总是对的。

    大家伙还没想明白,又来了一雷。又有宫人报,屠行舟也送了药来,送给越星河的。

    大家更加不解,“屠行舟送的?不可能吧?”越星河瞪大了眼睛问宫人。

    还真是屠行舟送的,得知此事的越星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冲去质问,“你什么意思,你给越星河送药,你到底是谁的侍读?”

    越星灿确实气得够呛,庆功宴上的比试,本来是她露面的机会,年年如此,百官都赞叹她的果敢决绝飒飒英姿。可今天,她,赢了却也输了,越星河,输了却也赢了。

    她不甘心。

    老将军班师还朝真得盛宠,她不敢迁怒于蒋彻,便冲着平时就不太听话,从来不追着自己跑得屠行舟发火。

    屠行舟虽是越星灿的侍读,但除了分内之事,从不表达任何爱慕之情,相反,倒像是故意躲着她。“二殿下的意思,臣不该送药给大殿下?”

    屠行舟放下手里的书,从书案后走出来,毫不在意发问,“敢问殿下,是何律法,可有女皇口谕,臣不能送药给大殿下?”

    越星灿气急,偏她又不能说,你是我未来的男人,你不能对别的女人好。

    “屠行舟,莫要以为你母亲是帝师,就可以为所欲为。”越星灿心说现在你狂的很,待到他日,看你还会不会跪下来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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