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星星点缀天幕。

    偌大的庭院内人声嘈杂,灯影交汇。

    宴会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舞台上主持人举着麦克风热场,底下宾客热切回应。热闹的人群里似乎没人在意这是谁的生日宴会,哪怕主角不出现也不影响他们的狂欢。

    对比院内的满席高坐,二楼空荡的走廊里,倚靠在护栏前的身影显得格外清瘦孤寂。

    他似乎游离于所有人之外。

    游离于光源之外。

    江舒感受不到那些人的快乐,他记得有人安排了一个乱七八糟的宴会让他参加,但那人却没出现在人群里。他一眼眼扫过去,入目的大多是陌生人,过眼即忘。

    他不记得自己站了多久。

    “少爷要过去吗?”

    管家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江舒听到声音没动,平静地反问他,“你认识他们吗?”

    “应该是夫人那边的客人吧。”管家不太确定,宾客名单是夫人让人安排的,他没插手。

    一想到自己之前那么信任夫人,而夫人却.......总之,自从听到夫人和她小四的那通电话,他就一直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少爷会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倒不是他要帮夫人瞒着,而是他想着,好歹先平安度过今日再说。

    江舒并没有继续问这个事情,他只是微微疑惑不解,“我过去了他们还会那么开心吗?”

    这话听得管家鼻尖一酸,少爷总是无法融入这样的场合,但今天是他生日啊!他本来可以开开心心地过完这个生日,谁曾想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管家想劝慰江舒,却不知如何开口。话太沉重,只能拍拍他的肩膀,说一些让他不那么难过的话,“先生和夫人是想少爷开心的。”

    “是吗?”

    江舒语调不悲不喜,他静静望着远方的黑寂。他其实没有别人想象中难过,江铖的离开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因为他一直处于时常消失的状态。从前还需要期盼,如今不需要牵挂了。

    没关系,都会消失的。

    他也会消失。

    没关系。

    他早就习惯了江家的冷清。

    现在和以前是一样的,江舒空寂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某处,微微顿住,眼底有了熟悉的身影。他看到远离人群的某个角落里,有人在放烟花。

    或者,还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温柔。

    楼上楼下仿佛两个世界。

    他在恍惚间对上她含笑的双眸。

    这一秒,两个世界有了交际。

    同一刹那,头顶前方的天空中烟花缓缓绽放。江舒听到声音抬头,认出烟幕里拼凑出来的身影,随着轮椅一点点消散,仿佛在和他做最后的告别。

    “他只是回天上去了。”

    他只是回天上去了。

    不用难过。

    江舒眼眶温热,他低头敛住眼眸,目光无意间瞟到手腕上的佛珠,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他想,还是需要牵挂的。

    “是先生啊。”管家激动地感慨,“夫人不发疯捉弄人的时候还是很好的。”

    “是很好。”江铖没有当面和他说的告别,祝洄替他做到了。纵使她有千般不是,他也只记得她刚刚的善意。江舒慢慢摩挲着佛珠,唇边溢出难以捕捉的笑意,如一闪而现的昙花,青涩而动人,“我以前不相信,神会心软。”

    管家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但听语气好像心情不错。他想谁再说少爷脾气不好他跟谁急,明明一个烟花就哄好了。

    就是个小年轻嘛。

    管家随着江舒的视线看向远处的祝洄,脑海里莫名蹦出一个想法:其实夫人也是小年轻,如果他们......念头刚一出来,吓得他赶紧给了自己一巴掌,呸呸呸!他在想什么!

    他一定是受刺激了。

    江舒听见声响回头看向管家,微微疑惑,“你怎么了?”

    管家心虚:“没.....没怎么。”

    他不说江舒便不再问。

    “你是不是忘了对我说什么?”江舒现在心里想着另一件事情,他问管家,视线却是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佛珠。这是他成年后收到的第一个礼物,往常他不在意这种被人为赋予意义的东西。但今日,瞅着挺顺眼的。

    管家本就心虚,一听江舒的话以为他发现了祝洄的秘密。那他现在是不是要主动坦白,但他好像也不知道多少内情啊,不是好像,是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他只能苦着脸说,“我不知道......”

    江舒提醒说:“今天我生日。”

    管家愣了愣:“这个我知道。”

    等了一会,又没了下文。

    管家看着自家少爷的神情慢慢变得不耐烦,脑海里疯狂搜索一些蛛丝马迹的细节。夫人一直在家里和学校来回跑,那个小四应该是学校里的,说不定还是少爷的同学。

    “你应该跟我说,生日快乐。”

    “......”

    “.......”

    差点就想报警了。

    管家长松口气,原来是要他说这个。少爷以前都不在意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他都没往这方面想。不过既然少爷提到了,他还是认真给与了祝福:“生日快乐!祝少爷日后万事顺遂,吉人顺意。”

    “谢谢明哥。”

    “......不客气。”

    好魔幻,少爷跟他说谢谢。

    不对。

    “少爷不是一直叫我明叔吗?”

    “嗯。”

    “?”

    眼见少爷转身往外走,他急忙跟上,再多的也不敢乱问了。

    楼下。

    离人群不远处的墙边,祝洄将买来的二十一根仙女棒一一挥舞完,美艳的容颜在烟火里熏出朦胧的柔和感。来这个世界的那天刚好是她生日,生日还没过完就进来了,算是有点遗憾吧。

    本该是被期待的日子。

    她希望江舒能少点遗憾。

    其实伤口腐烂清除愈合的过程不会疼很久,长成了疤才会一直疼。她对江舒的针对只存在于任务期间,不希望他以后都对过生日有阴影。

    当然了,搞点小事刷刷功德还是有必要的。

    自从有了大佬的顶级“背刺”操作作对比后,祝洄干啥都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小打小闹。都是小事,不值一提,更不值得江舒放心上。

    “啧,整这么浪漫啊。”

    风流中二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祝洄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出来,抬头瞟向坐在墙头上的人,略微无语,“你不能走正门吗?”

    “走正门怎么能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孟随双手撑着墙面从墙上跳下来,刚好几步蹦到祝洄身前,还顺便撩了下凌乱的刘海,“这么欢迎我啊。”

    这可误会大了。

    祝洄记起来孟随也坐过轮椅,但烟花上的影子真不是他。

    仙女棒是放给自己看的。

    不过,祝洄懒得解释了。她盯着烟火燃烧完后残留的黑棍,心想既然把人邀请来了,就要热情地招待他。于是她举起黑棍在孟随白色外套的袖子上画圈圈,还特意夹起嗓音,“你是我什么人啊,说这话。”

    “......”

    什么人啊。

    孟随眼看着干净的衣服遭殃,嘴角抽了抽,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视线环绕一周,似随口一提,“你亲亲老公不在家?”

    嗯?

    祝洄神色微怔,难道孟随不知道大佬挂了?她想起小蝶说过江铖是个例外,或许孟随也不知道有关江铖的剧情。

    他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这个认知让祝洄在这个世界里随时想发疯的心情稍稍稳定了些,她没有正面回答孟随的问题,而是佯装天真地反问他,“你不就是吗?”

    他不是!

    别想赖上他!

    孟随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的暴躁,知道她缺德没下限,干脆不再和她争论。他双手环胸,进入正题,“你叫我过来不会就想让我看你放烟花吧,我好大儿呢?”

    “你凶我。”

    “我觉得我语气很正常。”

    “我不要你觉得,你就是凶我了。”

    “.......”

    孟随无语望天,他过来干什么,躺在家里打游戏不舒服吗?何必想不开过来看江舒的笑话,总觉得再待下去,他会变成被看笑话的那个人。

    就像上次那样......

    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祝洄,孟随心里都有点子阴影了,很怕他哪里没注意就一不小心从江舒的爸爸变成江舒的未婚夫了。尤其是看到院子里布置得跟订婚现场似的花里胡哨,特么的,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女人干得出来的事。

    “热闹不,我请的乐队和观众。”

    “热闹。”

    舞台上的乐队激情地表演节目,撇开寿星没出现这点不谈,祝洄挺满意晚会的效果。毕竟是花钱请来的专业乐队和观众,就连招呼应酬的团队都有,整个现场氛围跟演唱会差不多了。

    “还可以更热闹。”祝洄微微一笑,扔下手中的黑棍,跟着人群一起鼓掌。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孟随听到,“你觉得,死敌变情人,先婚后爱的故事怎么样。”

    果然。

    孟随心脏一跳,嘴一抽,“我觉得,继子和后妈的故事更刺激。”

    祝洄没看他,“难道不是后爸更刺激吗?”

    孟随推脱,“你比较漂亮,有看点。”

    祝洄张嘴就来,“你比较爱他,有爆点。”

    孟随:“?”

    祝洄:“算了,我不要你觉得。”

    孟随:“......”

    忍了忍,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孟随不知从哪掏出一个乒乓球大小的闪电球,一闪一闪的雷光映衬出他阴恻恻的神情,“别逼我在人多的地方和你们同归于尽。”

    祝洄盯着他手上的道具,撇撇嘴:“......你玩不起。”

    孟随熟练地转动着手上的闪电球,拿出武器后,整个人像解开封印似的,连语调都随心所欲起来,“势均力敌才好玩,喜欢放烟花,我可以给你看一场红色的烟花。”

    哪里势均力敌,明明就是单方面欺负她没有外挂威胁她。祝洄默默往旁边跨了一步,不去细想他口中的红色是指什么。她无意识摸了摸右手的手环,虽然不知道孟随为啥突然明牌,但只要她不拿出底牌,孟随就不知道她的底细。

    虽然她,并没有底牌。

    唯一的仰仗是可能死了后能魂归故里吧,尽管她并不确定,但这样想着好歹能安慰到自己。祝洄心脏猛然跌落,神情恹恹的,讨厌一些没有分寸感的法外力量。

    孟随没有听到女生的回复,抬眸扫她一眼,便见她原本惬意张扬的眼神暗了下去。他本意是威胁,但没想到直接让她兴致全无了。

    也好,终于老实消停了。

    他收起武器,随意眺望四周,终于看到了要挑衅的人。舞台的灯光离他们的位置有点远,隔着距离看不太清江舒的神情,但他知道江舒的视线在这边。

    于是他顶着江舒的目光,朝祝洄走近,几乎挨到祝洄的肩膀,言辞多了些暧昧,“可能我们的故事比较刺激。”

    “什么故事,小四上位记吗?”

    “.......”

    这天聊不了一点。

    祝洄看到江舒朝这边走来,他清醒之后的状态好了很多,换了身干净精细裁剪的白色西装,远远望去倒有几分大佬温和的气质。只是等他走近时,气质明显冷上一层,如千年冰山般总是散不开冰霜,却又不自觉漏出寒意。

    管家战战兢兢跟在江舒身后。

    他在看到祝洄身边有个年轻的男生后,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完了完了的崩塌状态,虽然两人之间没有明显的出格行为,但这种突破正常交际关系的亲昵距离已经能说明问题了。关键是还被少爷当场抓到,夫人糊涂啊!

    他都没有少爷好看。

    呸!不是,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进来的。

    明明刚才还没看到。

    管家又惊又疑,心里一瞬间闪过八百个想法,但所有情绪都被他压了下去。他第一时间看向江舒,做好了冒着生命危险把少爷拉离现场的准备。

    但江舒比他想象中平静。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而另外两人并不安静。

    孟随压低声音私语,“他在看你。”

    “我知道。”就算不抬头,祝洄也能感受到那道视线里专注的凝视,她甚至怀疑江舒是不是已经进化成长到后期了,即便不说话,都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压迫感。

    反正,直觉不太好对付。

    “他还在看你。”

    “我知道。”

    “他要看多久。”

    “我知......我怎么知道?”

    “我看看有多好看。”

    “......你礼貌吗?”

    “他礼貌吗?”

    “礼貌你吗?”

    这不耐烦的语气简直跟爆粗口没差别了,孟随笑了笑,移动目光看向江舒。

    这人神情向来冷漠,没有人情味,光是这么瞧着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他看祝洄的眼神骗不了人。

    有希望啊。

    瞧出些端倪了,没白跑一趟。孟随捅了捅祝洄的胳膊肘,见她看过来,压着嗓音意味不明地问了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这话把祝洄问懵了,她不是说了她知道吗?突然打什么哑谜,“什么意思?”

    她迷茫的眼神不像是装的,看来确实没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只有他这个局外人看的戏多一点。看她每次聊天张嘴就来的胡话,还以为情场多老练,敢情也是个小白。

    孟随心下好笑,也确实取笑她了,“原来你不懂男生的心思。”

    “我要是懂不早就拿下你了吗?”

    “你再努努力,可能有机会。”

    “我突然不想努力了。”

    “......”

    就算是假的,也请多坚持几秒尊重一下他好吗?!

    他们的对话听不太清。

    也没心思听。

    江舒以为自己有机会接近快乐了。就在不久前,他想过,为了那短暂几秒的善意,接受她所有的苦衷。就像他接受江铖的苦衷一样,默认江铖做什么选择都有他自己的理由,他只需要接受就好。

    她做什么事,他都接受。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在看到孟随之前,在看到他们旁若无人的聊天之前。他想过,他往后没有喜乐,那就感受她的喜乐。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她对孟随的特殊关注,是不是喜欢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身份摆在那,不会有什么结果。

    但他没想到,江铖走了,限制她的身份没有了,她便如此明目张胆,如此迫不及待,一天都等不了,为什么?他根本没办法感受到她的喜乐,反而身体不知从何处袭来不适应的难过,疼痛令他生理性地皱眉,开口声音还透着病后的沙哑,“为什么请乱七八糟的人过来?”

    大概是他专注的眼神里控诉太明显,祝洄视线闪了闪,莫名心虚,声音也低,反驳得没什么底气,“他不是乱七八糟的人,他是你.......”

    孟随抢答:“以后的后爸。”

    话没说完就被堵了回去,祝洄噎了噎,她本来想说的他是你男朋友,但效果好像是一样的,因为她听到加功德的提示音了。

    江舒生气了。

    很大的情绪波动。

    祝洄下意识抬眸看向江舒,他天生冷白皮,不说话的时候给人距离感遥远。生病后脸色更是苍白,在微弱的光线里反射出破碎的清冷感。但他面上显露的点点情绪都抵不过他眼底望来的苍凉,那是被遗弃的孤独。

    好像,又一次被抛弃了。

    那双眸子里的异常很短暂,更多的是寒冬的冰霜,冷彻刺骨。他像个没有情绪的机器人,冷冷出声,“没有以后了。”

    祝洄愣住,耳边蓦然回响起大佬说过的那句“可是我的时间已经死了”,就像江舒说的没有以后了,给她同样的诡异感。她抿抿嘴,压下心底冒出来的不适,冷静地看着江舒。

    “什么意思?”

    “你是他夫人,生是,死亦是。”江舒第一次在祝洄面前露出极端冷漠的残忍,那是他本来的样子,话语里没有一丝人性,“留在这里,或者给他陪葬。”

    陪什么?!

    她听到了什么?!

    他要她给大佬陪葬!!!

    祝洄不可思议地看着江舒,周边的音乐声仿佛忽然之间消失匿迹了。她望向他深邃凉薄决绝到似乎没有尽头的眼底,恍然间明白过来,他不是说气话,他是认真的。

    这才是真的江舒吧。

    她总是无意识地把江舒当成没有威胁的小孩,但她不该误判他的危险性。祝洄从震惊中抽回神思,垂眸望着脚边的黑棍,短短几分钟内,她已经面对两次死亡威胁了。

    没人管她死活呗。

    那她又何必顾忌别人。

    反正都不无辜。

    祝洄冷静将自己抽离出来,要说她重要吧,江家的人都可以无视她这个人变了,要说她不重要吧,陪葬这种事情居然轮得到她。虽说,江舒还给了她另一种选择,不过她是不可能一直呆在江家的。

    她抬头望着天幕,大佬知道他儿子这么叛逆吗?

    “为什么不是你陪葬。”

    “也可以。”

    “......”

    就知道他会这么答,没人能在江舒的逻辑世界里打败他,他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意,何况别人的生死。

    祝洄泄了气,安慰自己没必要跟一根筋的人计较,再说她功德已经刷到了,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稳住江舒的情绪,顺顺利利把任务做完。

    任务最重要,不能本末倒置。

    不能再刺激江舒了,再刺激下去,他也会跟她同归于尽。

    太难了。

    为什么感觉只有她想活啊?!!

    并且,活得很扭曲。

    不发疯还不行。

    祝洄目光幽幽看向孟随,太不经用了 ,上来就丢王炸,不知道江铖是江舒的底线吗?还是死了不能触碰的那种底线,还想取代他爸爸的位置,笨死了。

    孟随直觉不祥,“看我干什么?”

    越看越觉得事态的发展有点不对劲,这两个人的状态不是他想象的那种。虽然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从两人的对话里能摸出个蛛丝马迹,总之,今晚不平静。

    但,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就是想看江舒吃瘪而已。

    祝洄收回怨怼的目光,这两人一个开了挂,一个有天道庇佑,不知道他们最后会怎样,但她一定是先走的那个。既然都要先走了,为什么不抓紧时间挑拨离间呢?!

    又不是第一次缺德了。

    谁让他们威胁她。

    短暂的思考后,祝洄几步跨到江舒身边,将自己和江舒划入同一个阵营,然后指着孟随告黑状,“都是他蛊惑我的,我只是一时想不开,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罪不至死吧。”

    见过甩锅的,没见过这么快就翻脸甩锅的,孟随嘴角的笑容消失,“你礼貌吗???”

    “当然,哪像你,私闯民宅。”祝洄躲在江舒身后,振振有词地批判他,“年纪轻轻不学好,就想着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与那曹贼何异。”

    孟随:“???”

    就算她是女生,他都想骂一句臭不要脸了。

    孟随深吸口气,到底维持住了风度。

    在祝洄走到他身边的瞬间,江舒一直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微不可见地晃了下。他其实没注意她说了些什么,在她往他身后躲的时候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朝前一步挡住,隔离开孟随的视线。

    这个人不行。

    三心二意。

    他此刻丝毫没有去想某人也是同样的三心二意,反正她说只是一时想不开。对于祝洄说孟随蛊惑她的,他是信的,而且是坚信。毕竟在认识孟随之前,祝洄还算正常,行为举止勉强能理解。

    后来就越来越奇怪了。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她选择留在江家便不算辜负他的期盼。他已经把她视为和江铖同等重要的家人,自然会把她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之下。

    而且,江铖说过他会照顾她。

    那是诺言。

    江舒回头看向祝洄,她不对着他嚣张的时候挺顺眼的,只是他仍然无法理解,怎么有人做错了事还能理直气壮的无辜,眼皮怏怏耷拉着好像真的被人欺负了一样。“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他翻墙进来的。”

    “他还调戏你们家夫人。”

    喋喋不休地告状,像个小朋友似的。江舒有时觉得她心思重,有时又觉得她没心机。有时认定她很麻烦,有时又想,好像他并不反感替她收拾烂摊子。

    或许在这里,只有他能帮她了。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从今日开始,他必须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

    祝洄一直没得到回应,抬头看向江舒,正好对上他凝视她的目光,眼底闪烁的情绪略显复杂。她没说几句真话,但也不全是假话,所以底气很足,眼神也很坦诚,“你信我吧?”

    “嗯。”江舒率先移开目光,凌厉的轮廓暗自柔和下来,连带声线都难得温和几分,“你先回房间,我有事问他。”

    看向孟随时,眼神又冷厉起来。

    “好勒,舞台交给你们。”战火成功转移,祝洄朝两人鞠躬,礼貌退场。但她没回楼上,而是跑进观众席里凑热闹去了。

    她一走,憋了很久的管家终于忍不住开口教育孟随,“刚刚夫人在这里,我不好把话说得太难听。你不要以为夫人天真你就能哄骗她为你冲昏头脑,你这种想吃软饭的小白脸我见得多了,少爷不可能让你进来的。”

    孟随无所谓地回道,“哦,我已经站在这里了。”

    管家气结:“你!”

    这人怎么丝毫不知羞耻!

    “而且这种事怎么能单方面怪我。”在别人的场地,怎么解释也没人听。孟随干脆破罐子破摔,靠在墙上没个正形,“要怪就怪你们夫人过分貌美,我一看到她我就不想努力了。”

    管家怒目而视,“你放尊重点!”

    相比管家外放的情绪,江铖反而表现得更沉稳,挺拔的身体立在天地间,目光坦荡而直白,“你想要什么?”

    过于直接的坦荡反而让孟随高看一眼,他收起轻视,直起身子,不轻不重地回了句,“不想要什么,就是看你不顺眼。”

    两人目光在无形中较劲。

    江舒冷声道:“这不是目的。”

    孟随扬眉,不置可否。

    “对所有的烦恼说拜拜,对所有的快乐说嗨嗨......”

    短暂的僵滞中,耳边传来熟悉的音乐声。孟随嘴角微抽,目光缓缓看向人群中挥舞荧光棒的祝洄,实在没法将她眼前的形象和恶毒反派联系起来。

    他随口转移话题,“她看起来很快乐。”

    江舒闻言看过去,视线锁定女生精致的面容,太过专注以至于忽略了孟随回答他的那句话,却又没有错过远处奇怪的歌词。“亲爱的,亲爱的,生日快乐,每一天都精彩.......”

    孟随说:“你会知道的。”

    但江舒不知道。

    等他回过神来,孟随已经转身走了。他没让人拦他,任由孟随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江舒手指摩挲过佛珠,他想起今日在寺庙里住持告诫他的一番话。这个世界有它自己的规则,如果出现了无视规则的人,他做什么都是顺应规则。

    他问住持:“包括杀戮和死亡吗?”

    他当时无意识就问出来那句话,心底并没有想要对付的人。

    “阿弥陀佛。”

    “生不易,死不易,善不易,恶,自亦不易。”

    应该是劝诫吧。

    因为江舒向来漠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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