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帝后吵架烧了椒房殿的消息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朝臣入宣室议政,看刘彻那张阴郁暗沉的脸,大有黑云压城、风雨欲来之势。众臣工心中忐忑,奏事时尽量语言精简,能少说一句是一句。

    果不其然,朝鲜的政事讨论到一半,一直不说话的刘彻突然打断了众人:“皇后无德,朕要废后!”

    众人愣了一下,紧接着面面相觑,目光从侧边站立的太子刘据身上,落在殿内的两位大司马身上。

    此时此刻,卫青仿佛没听到一般,垂首站着一言不发,霍去病余光偷偷瞟向舅舅,看舅舅不动,他也不动。刘据看他们两个都没反应,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殿内一片沉寂,刘彻坐在上头,目光从卫青身上挪向霍去病,随后扫过殿内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张汤身上。

    张汤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皇后是一国之母,与太子一脉相承,不可轻易废黜!”

    刘彻收回目光,垂眸道:“皇后无德,不堪为后!”

    帝后吵架不稀奇,但是吵到要废后也是头一遭了。昨天夜宴上因为一个舞姬皇后惹皇帝不快,皇帝当众发怒还将皇后带走,众臣工看在眼里,心知肚明。

    张汤道:“皇后娘娘主持后宫多年,一向秉公持正,宽厚待人,从未听说皇后有任何失德之处,请陛下明鉴。”

    刘彻瞪着张汤,怒道:“她之前行刺朕,上次还把朕扔火堆里,还有昨天晚上她和朕吵架,还放火烧了椒房殿,这些不是失德是什么?你们都没长眼睛吗?”

    张汤:……

    刘据走下殿,给父亲跪下:“父皇,您要废母后,请先废了儿臣,儿臣愿意带着母后去封地安稳度日!”

    “陛下”,庄青翟紧跟着跪下:“刺杀一事陛下当年解释得很清楚只是寻常夫妻间吵闹,并非行刺,且陛下已经惩罚过了,还说过不许再提,君无戏言。还有麒麟阁失火一事,娘娘身为女子力量微薄,不足以挪动陛下,先救公主再找人前来营救陛下,此举不仅成功且合乎情理。至于昨夜椒房殿失火,具体情形外臣不得而知,但臣听闻是陛下不让人救火,两位大司马皆可为证,皇后实在算不上失德,废后之事动摇国本,还请陛下三思!”

    那舞姬漂亮是漂亮,可还是个孩子,皇帝竟然为了她和皇后吵架,烧了椒房殿不说,还要废后?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答应,众臣工装傻充楞,纷纷跪请皇帝三思,唯有卫青个霍去病像两根石柱子一样纹丝未动。

    刘彻瞅了瞅两根石柱子,不耐烦地摆手:“罢了罢了,接着议政吧!”

    众臣工擦了一把汗,陆续起身将话题转到了朝鲜的战事上。

    自汉初开始,卫氏朝鲜一直以外臣的身份镇守在辽东郡外部,保护汉朝边境防止蛮夷侵犯,近百年来一直和平共处,然而自新任国君卫右渠继位以后,这一和平被打破,朝鲜不仅不愿再臣服于汉室,还阻止是他番国向汉朝臣服。

    刘彻欲直接对朝鲜用兵,遭到朝臣阻拦,众朝臣认为边境小国不宜直接动用武力,应该效仿南越派使者前去劝降,然而这招前世就用过了,卫右渠冥顽不灵并不肯臣服,最后还是靠武力收服的,双方争执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

    “太子说说你的看法吧?”刘彻不想听朝臣啰嗦,将问题抛给了刘据。

    刘据也觉得朝鲜的问题还没到动用武力的地步,可父亲才刚提出要废后,他亦不敢在此时惹父亲不快,作揖道:“众臣工言之有理,国虽大好战必亡,然朝鲜狂妄自大,藐视我朝国威,若不加以震慑恐令他国轻视我大汉,因此,儿臣以为可先屯兵边境进行威慑,再派使者劝降,如若卫右渠一意孤行,可再行武力镇压,先礼而后兵,可收服民心,征服朝鲜亦可事半功倍。”

    刘彻提问的本意在于如果他主战便让他去跟朝臣辩论,如果他主张劝降,他会毫不犹豫地破口大骂,以此来堵朝臣的悠悠之口。可刘据的话却令他消了气,没有和他唱反调,也不是一味的讨巧卖乖,有自己的思考,相比卫右渠,民心确实不容忽视,前世便是因为民心不附,导致朝鲜后来降而复叛。

    朝臣说服不了刘彻,现在刘据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自然也就各退一步了。

    直到晌午过半,议政结束,众臣工退到殿外方才觉得松了一口气,向刘据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帝后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齐王,这位太子殿下以后只怕是有苦头吃了。

    刘据心里苦,从未有过的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父亲动了废后的心思,风波只怕再难平息。

    椒房殿内,卫子夫自从醒来后情绪便一直很低落,几个孩子寸步不离地陪着,卫青和霍去病过来探望时,她不理不睬,连正眼都不看一下。

    卫青给霍去病使了一个眼色,霍去病会意,带着卫长公主他们退下了。

    “阿姐,昨天晚上……”

    “你知道你们把我推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处境么?”卫子夫打断他。

    卫青走到她身旁跪下:“阿姐,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跟我说!”

    卫子夫望着他,红了眼睛:“你们就那么相信他?”

    卫青微微沉默,低下头说:“没有他就没有我们卫家,我们没得选……”

    一句话便催得她泪如泉涌,自打进了这未央宫,从来就由不得她选,她嫁的人不只是刘彻,还是重生后的刘彻,他对事物的掌控已经不受任何人左右,对她是如此,对他们又何尝不是?

    “阿姐,你还有我”,卫青握住她的手:“或者你也可以试着相信他看看。”

    去泰山封禅的路上,刘彻和他们说起复仇的计划,他曾经也纠结和担忧过,可卫家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他被阿姐扔在火场险些丧命,没有怪罪阿姐而是要找其他人报仇,他们不能阻止,只能感激并且相信他!

    卫子夫趴在他肩上哭,她现在是还有他,可他不能护她一辈子呀,如果他离开了,她怎么办?

    她曾经无比信任刘彻,是他残忍地摧毁了这一切,一次又一次地欺骗她,如今他又要故技重施,拿她的家人和孩子做诱饵,却还要她再一次相信他,把她珍视的一切全都交给他,而她还是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卫青心疼姐姐,任由她抱着他哭,他们本想瞒着她的,可她太聪明了,大概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所以在计划的一开始她就已经猜到了。她曾经拼命的反抗和无奈的妥协,或许就是想要改变这一切,却还是被命运或者说是被他们挟迫,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境地。

    短暂宣泄过后,卫子夫止了眼泪,扶他起来:“以后陛下让你做什么,你不许再瞒着我,再有下次,你就别认我这个姐姐!”

    她虽怨他们自作主张与刘彻同谋,将她推入困局,却也明白刘彻对于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对刘彻的忠诚是卫霍两家的立身之本,既然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她得想办法绸缪后路,以防万一!

    瞒着她是刘彻的主意,他也不想的,卫青很冤枉,也不好再把责任往刘彻身上推,只能认下了。

    中午,卫青和霍去病在椒房殿用了午膳,随后又被刘彻叫去了宣室商量屯兵事宜,几个孩子也被卫子夫打发走了,只有刘据留了下来。

    卫子夫领着儿子在花亭召见了李佳人,昨天宴席上的舞蹈和认亲已经达到了她的目的,现在是该给她安排去处了。

    卫子夫说:“昨天宴会上的事和你无关,你不必在意,现在宫宴结束,你是想回家还是想继续留在宫里?”

    李佳人看了刘据一眼,笑道:“幺幺想留在宫里侍奉母亲。”

    卫子夫亦笑:“你喜欢跳舞,就去乐府吧,你哥哥在哪儿,兄妹俩刚好有个照应。”

    李佳人颔首:“多谢母亲。”

    卫子夫招手让宫人过来:“你先跟着她去乐府转一转,熟悉一下。”

    李佳人屈膝行礼,跟着宫人退下。

    刘据目送她的俏影离开,问道:“母亲真打算把她留在身边?”

    “她跳舞的天赋极好,让她去乐府和李延年一样,希望能发挥她的长处,人尽其才”,卫子夫浅啜了一口茶水,又说:“娘知道你喜欢她,但你不能喜欢她!”

    被母亲戳穿了心事,刘据面上微窘:“娘……”

    “你难道看不出来你爹也喜欢她吗?”卫子夫打断他。

    刘据:……

    “太子位和她,你只能选一个!”

    眼下的处境,一旦失去太子位,身边的人都得跟着遭殃,刘据心里很清楚,所谓的选一个,实际上根本没得选,他不可能为了李佳人置自己的亲人于不顾。

    卫子夫并不觉得李佳人能跟他的太子位比,只是她生的漂亮,又有手段,她得让儿子提高警惕,别着了她的道。

    尽管前世的李夫人机关算尽,可这一世的她年纪尚小,什么都还没做,只要她安分守己,她可以不计较她的前世,但她不希望儿子因为她惹刘彻不快,不值当!

    “不想让你们都痛苦就约束好自己,说话做事注意分寸!”

    “儿子知道了!”

    母子俩心思各异,一时相顾无言,喝了会儿茶水刘据便起身去了宣室。

    送走刘据,采薇上前添茶:“这么漂亮的姑娘,谁见了不喜欢?娘娘既然不许太子殿下和她在一起,为何还要把她留在宫里?”

    卫子夫捧起茶水说:“身为太子,如果连这点诱惑都承受不住,那便枉为太子!”

    李佳人那张脸本就不是配给凡夫俗子的,送出宫了也不会安分,她既然想留在宫里那便留下好了,正好可以历练刘据,太子又如何?一样有他得不到的东西,想跟他爹抢东西,得先斗得过他爹才行!

    采薇本是心疼太子,听了皇后这话,更加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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