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九章、《王权》

    王朝的天下,从未停止过斗争。

    这也是这座城池与生俱来的宿命,也是巍峨高大的墙被朱砂涂抹成深沉艳丽的红色的原因,它似鲜血淌留,无情冰冷。它在告诫无上的君王,这红色之外虎视眈眈的觊觎与危险;它也在告诉靠近它的人,来吧,这里面是可以征服天下人的王权。

    三百年、最多三百年,它便是一个王朝的朝起暮落。这三百年间,从烽火狼烟,到盛世高歌、再转而背井离乡、最后是揭竿而起。人人从烽火里来,又走入烽火里去。

    无不可悲、无不可哀、无不可泣。

    而这里的历史,掠夺是无孔不入的链锁,人人无法避免。

    起初,因前朝的战火纷飞,人口大量流失,而得以增添废土荒地,新的王朝便可以大规模诏令流民开垦荒地,以配分土地种植。这会是最好的开始,一切都在重新开始,不仅是王朝的历史开端,也是一个人开始的人生。

    但很快,用不了多久,‘掠夺’这道长鞭自上而下,它们无所不在。不论是宗室外戚、或是官宦富商,它们通过夺买、钦赐、纳献来占田吞地、亦刮钱搜宝。所谓民脂民膏何尝不是一个普通人的血与肉呢?在这一时期,前朝青州最为盛产玻璃的矿产,早已通过钦赐而到了宗室的一位亲王手上。

    而那经过流转到承袭这份巨财的人-------恰恰是如今的卫安王赵宗琏。他是信安郡王一房嫡长子孙,享有优渥的生活,以及超越弟弟们的财产。他自父辈那儿继承而来的亦有这座矿产。

    琉璃夫人是一则闻名于世的传奇。

    但这传奇之后换来的却是江左高家的声名消失于世间。民不与商斗,商不与官争,自然官也不敢与宗室皇家相争。高家子孙继承来的玻璃产业,碰见皇家唯有拱手相让、隐姓埋名只求一条活路,以存生息。而如今,不论琉璃夫人的爱情如何被世人仰慕传颂,这世间只仅有玻璃在大放异彩;但越是如此,它越发彰显出曾经声名显赫的高家的可悲之处。

    他们如躲进阴影角落里的老鼠,不见天日。

    【殿下许是不知此间种种....我父辈几代是他们放在地方的敛财棋子罢了,若无险夷,本该世世代代供他取用搜要.....但这一回青州知府死在矿难之中,遇上殿下下来彻查....我父他...】余厚咬牙,说起父亲时眼睛里挂出热泪,他摸着袖子擦一擦。

    从他落泪的模样不难看出,他父亲已经被赵宗琏杀了,以绝后患,想来必定是斩草除根。

    墨兰见状颇有不忍之态。

    而今日从他的证言则可知两点。一是林元復推测对了,玉明之死确实如他所料,是为引诱赵怀遐回京。因为赵怀遐一旦在青州查出点什么蛛丝马迹,则会顺藤摸瓜查到夷庄的人,那么赵宗琏坐拥如此大的矿产,他的钱财去向会是着重跟进的疑点之一。二则赵宗琏的目的会在哪里?自然在王城之内。这是他们需要遮掩的地方,也是他们选择杀害玉明的原因所在,因为他们害怕了,一旦败露则是身首异处。显然赵宗琏他们认真思考过,若是寻常等事,决意阻挡不了赵怀遐留在青州的脚步,唯有重视的家人-----妹妹一死方能令他毫无犹豫返回京城。

    自然对于沈章柾而言,玉明则是他前进道路上的阻碍,所以玉明饮食里的糖料一直有增无减,毕竟从一开始他就要玉明有死无生。

    杀害玉明这一棋,并不算好,也算不上坏。但确实令赵怀遐被障目了许久,一直在玉明被杀的真相中不断打转,他错过了最佳可以窥探全局的机会...

    【小的只有一家之言,赵宗琏心狠手辣,杀了我父不说,只连我一家屠尽刀下..】他咬牙切齿,唇舌上磨砺出吃人血肉的恨意,一双眼眸只有谈及此才亮起几分杀人的光,他道,【他大概想不到...我会拼了命来寻殿下。】

    赵宗琏也没有想到王伦一趟青州之行,和夷庒逃脱的高家后人相遇上。

    这真是天网恢恢,无绝人之路。

    【殿下,我们带回来几页账册。】王伦转尔探向胸怀,从衣夹中摸索出一张泛黄的旧纸,他双手奉上,那张纸的边角破碎不堪,一看便知是从页册上扯下的。【里面记录了夷庄矿业分送给卫安亲王的白银数目。其中并非直接运送京城,而是由当地的一家钱庄托运镖局运送,约是每年的年底。】

    京城每年这个时节,有大量外省庄子送进京的货运往来,镖局的运送掩入其中必不会引起瞩目。

    屋内灯火虽明,但因屋舍宽敞、柜阁玲珑别致置于四周,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始终半明半暗。赵怀遐对身后所言似有不闻,他背过身,影子重重留在地毯上,沉思不动。却是墨兰上前接过看了两眼,她的细眉在灯火下、在这白纸黑字里像发怒的玫瑰花刺。

    赵宗琏会把钱送去哪儿?

    他需要钱,因为他要谋反,他要进去那座朱砂抹墙的王城里去..

    一股寒意自墨兰的心底升起,刹那间,这双手的指尖依然冰冷如石,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嫂嫂活不成了。

    因为赵延淮在围场、在赵英策的近身之侧..

    不论是杀玉明诱赵怀遐回京、抑或是烧死马余亮、还是沈从兴自缢,所有的阴谋皆是围绕赵英策而生------他们在等围猎的这一天。

    【殿下,卫安王赵宗琏...】王伦的唇紧紧向里抿住,他握住双手,是为了让自己想起心里的答案少些恐惧,小心翼翼,【他们是要造反啊..】

    墨兰瞬间转过目光。

    通过王伦的口说出这一切的事实,她终于感受到岌岌可危的惧怕,袭来得如此之快,她的脸色几乎瞬间脆弱了下来。

    世人最难知的是他人的心思、最难料的是将来的事。

    但她心知她的夫君不同,赵怀遐一直是别人口中的聪明人,他也一直以此自诩而居,一生除了弱病之外他过得可谓顺风顺水。轻视-----是他生命里的傲慢,这份傲慢曾经用来蔑视死亡,但死亡横跨过后,他却用傲慢来轻视他人....

    如今他的傲慢,却又重新带着死亡准备来再次击垮他。

    烛火之中,别人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的时候,只见昏暗的堂屋里,他沉默地在死寂中慢慢移动身影。他走到案后的书架上,开始翻找一件东西。

    最终让他找到了一张京城布防图。

    他握着此图,深吸一气。

    现在根本不能再去考虑大哥的危险,而是京中的安全。

    墨兰见状先替他取下横架原先的地图,取下之前,她在图上蓝色的长线处深深地凝目,最终合上置于一旁。

    烛火仍然时暗时明。

    赵怀遐转身回首,漆黑的双眸开始看着那个枯槁的年轻人,高家后人的余厚这才发现他的眼睛足够冷,他忍不住一颤。。

    只听赵怀遐问,【青州知府历任几位?】

    余厚答,【自赵宗琏接手,知府盘踞青州整整十六年之久。】

    这是很不寻常的事,墨兰也懂,一个官员根本不可能有十六年的不迁不调。【按理说,这不可能。】

    【王妃说得对,按理不可能,不按‘理’就有可能。青州知府有赵宗琏保他,一任九年;而后他们杀了前来青州就任的人员,冒名顶替,至于接到的调任令则因称病离退。一招瞒天过海,他便在任上十六年之久。】

    【巡抚、督抚不知?从不上奏?】她暗道好生荒唐。

    关于这点,余厚脸色陷入困顿之中,他万语千言一时很难说得明白。反倒是赵怀遐心中了然,对此更明白点。历来的财政制度并不完善,税收更是漏洞极大,贪污腐败之事更加难绝;一省之官也好、一县之尊也好,莫不是需要收取额外的纳献孝敬来维持自身的开支用度,仅仅只靠财政拨款几乎不得纾解地方官府的用度困难,这也要让一些小人寻机送钱庸附,亦越发使得腐败滋生。其实想来这莫不令人叹息,一切既和钱有关、又和税收有关、更和整个朝政的体制与财政有关。

    如今这些事,直接威胁到了天子的一身安危。

    【各省官员无权上折直达天子之案,他们的折子必须经过收理再到内阁,最后才是皇帝的阅览。】赵怀遐声音缓缓,他略微回首,为疑惑的墨兰解惑,【中间层层环节,一些‘不合时宜’的折子会被筛选下----这是奏折制度。】皇帝所能接收的,是内阁传递进来的信息,他唯有以此来下达政令。其他宦官弄臣、或是其余用于监察的编员要职,皆是皇帝用来制衡内阁文官的一种手段,仅仅是一种罢了。

    但根结在哪?会在监管之上?不、赵怀遐知道一切远非如此简单。

    这是一件天堑深渊的事。

    墨兰一时黯然叹谓,对于朝政她一向知之甚少,虽读了些书,知道些史,那于真正在朝的人来说,不过是沧海一栗罢了。唯有多年前,赵怀遐与她提及钱财,她方有一些对世间的‘钱’的了解。

    随着墨兰黯然下来,场面一时凝住了。

    于是王伦再次谨慎地进言,【殿下,我们不能迟疑,今晚就该行动,一旦让卫安王计谋得逞,就该大乱了!】

    赵怀遐神色忽然寥寥下来,他的眸中含带笑意,却有几分苍凉悲色,轻笑朝着王伦,【你以为我大哥还能活么?】是他太愚蠢,以傲慢之心将世间人分了亲疏远近,正是这份私情让他相信了赵延淮,这一刻,赵怀遐真想回到出发那日,他一定会毫无犹豫抽出赵延淮身侧的佩刀,直接杀了他。

    王伦一愣,默住不言。

    【连我们能不能活...也是不定的数。】赵怀遐的话宛如灯火飘出的一缕白烟。【足足三天了...】这三天会有无数的事会被改变。

    赵怀遐微微沉默了一会儿,他抬头撞进墨兰担忧悲悯的目光中,想说的话语忽然卡在喉咙,他的心没有那么像石头,至少在面对她的时候,从来都是软的。赵怀遐忍住一切,【我手中有府兵两千,加上尚不稳定的禁军,他需要用大哥牵制住我...】

    【会怎么做?】墨兰紧张地问。她的担忧与恐惧,是害怕失去他。

    没有时间来给她答案,因为屋外秋风刮过的声音里,漫漫地传来一道拉锯在人心上的八百里加急。

    急啸声,紧迫之感压扁了那道声音。

    风雨真的到了。

    足足三天...赵怀遐的话像涟漪一般回荡在墨兰的耳际,她下意识用意志抵御它的可怕,但仍然凉得一颤,浑身过遍,五脏六腑几乎都要呕出来。

    赵怀遐回首,负手身立在光影中,肩上落了不少微黄的光,那些都像水流似的,荡漾不安。

    ----大哥答应你,八百里加急报平安..

    -----延淮跟着呢,不用太担心。

    书房的门似是被轰开的,扇窗撞到墙面,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儿。刹那之间,罩窗的帘帐膨胀而起,晚风倒灌,吹得蜡烛歪斜屋内一片昏暗。

    那人冲进来跪下。

    人的心多脆弱?

    赵怀遐不知道,他微微仰起头颅,瞬间感到昏黄的蜡焰很是刺眼。

    【八百里加急,报昌王殿下!】

    【特奉陛下口谕,宣昌王殿下围场面觐!】

    王伦心口一急,【陛下....!?】

    【请殿下立即出发!今晨为救大皇子,陛下被一头母熊袭击,因失血过多,已重伤病危。】

    当真切听到这一事实时,本以为可以支撑得住的赵怀遐,忽感脑上袭来风云搅动的晕眩。他是那样静默,好像什么都不能拂动他的心,仍然以同样的姿态站立着。

    余厚这一生跟随父亲,他见过的人说不上少,但赵怀遐这样拥有一颗石头般的心的人,见过得不多。他没见过一个人的神情可以在危急悲切之时可以宁静而安然,他的神态仿佛可以雕刻在石像上,每一刻痕都带着完整的洒然,那么静静地垂望着,和一切无关。多年之前,在北方寒流即将南下时,那个在夷园写下兰室有遐的少年公子,光华而俊逸,他少有的冷淡是一种隔绝他人的漠然。

    余厚恍然在这样的眸光中,变成一个渺小不堪的蝼蚁。

    【抬起头来。】赵怀遐的声音静如止水。

    话音落地的同时,他一面打量跪下的人,一面接过信笺,唯有在看到下方的章印是大哥的私章时,瞳孔有了一瞬间的波动。

    他手指上有片刻凝住的寒凉。

    随后慢慢收好这一张笺,叠在手上的每一条线都像时间的延长。赵怀遐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将眼帘一垂,遮住眸中不该给外人所察的神色。

    送信之人在墨兰的示意下,被曾黎请去后厢歇息。

    只听他静静唤了一声九畹,回身的动作悄然带起一阵微风,案后的蜡焰一缩,墨兰迎上他视线的娇面明明灭灭落在烛光中,一丝镇定、一丝从来有之的坚毅、一分安静、一分温柔,他看向的却是她没有藏好的慌乱与恐惧。

    他以视线领之,引到她横架的布防图前。

    王伦一见,退后两步,同余厚从书房到门外站着。

    赵怀遐握住她发冷的手,墨兰不由地轻轻一笑,满是自己的胆怯被他发现的无奈,【我好像很没用的样子...】她说着,水眸已盈了湿润,她目露楚色望着他,将手中的力量回握过去,【放心去,我会护好家里人。】母亲、伯佑、嫂嫂,还有他们的女儿。

    谁杀他们,她就准备杀谁!

    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分离,但从来没有如此凶险,因为这一别,很有可能死生不见。

    【前几天有句话一直忘了告诉你,今日说也不迟。】墨兰露出倾听的姿态,面对他时,这个往常暗中藏有锋芒针刺的人总是一副如水柔软的模样。赵怀遐有时拿她是没有办法的,就像他想把曾经第一次见面时内心产生的情愫藏在心底,当做一个秘密那样,至少不该让她‘无往不利’。他摸了摸墨兰的鬓角,【九畹,你远比你自己想象得更强大。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就有一双焰火般的眼睛;放下榜书,让我去盛家提亲,你说这话的魄力令人感到高山仰止的难忘;此次五叔便是要调虎离山,大哥不死,他师出无名,所以留给你的时间很充足,不要怕。林家舅舅绝对是信任之人,内阁之中不知谁可信任可问舅舅。一是你必须进宫,这里是防线;二是京畿之外的武器库..】他抬手在布防图上指了南北方向的几处,墨兰随之看在他手指点住的方位,神色凝重,【它是一定要控制住的地方。】

    【禁军呢?】

    那是唯一麻烦的地方,也是唯一不可控的地方。不论是赵怀遐这方还是赵宗琏那一方。自然,变数也是在此。

    【我们可以控制得了禁军么?】

    赵怀遐眸中谨慎,抿着唇,【把握不大。】他的神情也一样告知了她。

    墨兰眉目有些忧伤,她顿了顿,在沉默的一隙中,心头添了一丝衰草天涯的悲意,或许是她从来未想过有一日会历经宫变的生死存亡,她肩上担负着责任,她需要去帮助别人,她需要重新站起来,不止站到女子的前面,是站到所有人的前面去------这是一条全新的路。

    没有多少时间来让她感怀今夜巨变下的心绪,赵怀遐得立即出发。

    王伦与余厚见他夫妻二人出来,事前已经想好的王伦率先说道,【殿下,让属下随您去。】

    今夜出得这府门,外头便是虎豹环伺,只待他从这府门出去,一路到围场皆是万难凶险。

    王伦唯一能考虑的,只有赵怀遐如今的安危。

    天下有一种人,是不能死的。

    他们活着,就是天下的安稳,譬如远在围场的赵英策,而近在眼前的赵怀遐亦是如是,他们的死不仅会导致局面翻天覆地,还会更多地牵连到别人的生命。

    王伦毫无犹豫,率先请命。

    场面一时陷入安静之中。

    赵怀遐站到台阶上,一双眼睛从身侧人望到台阶下,在茫茫入眼的黑暗里,火把微弱的光堪比被白日的太阳,它的光照映在每一个人脸上,李春年、曾黎、余厚、月芷,包括执守的亲卫军,他们把眼睛聚在了台阶之上。

    凌晨的天色黝黑一片。

    赵怀遐淡淡的神色中泛着一些悲戚的感伤,他抬手在请求跟随的王伦肩上拍一拍,【把命留住,我有别的事需要你去。】

    王伦拱起的手忽然一紧,信任之下的托付之情,令胸腔内涌来一股君子热血,【听殿下吩咐。】

    【去傅宅找林元復.】赵怀遐从袖中拿出那把八百里加急的信笺与呈上的黄页账册,交到他手上。【王府外头即使有跟行踪的眼线,必不会有很多。】

    所以扰乱他们、分散他们的人力是第一要务。

    余厚听出此中话意,他未有片刻的犹豫之色,双膝一曲,合袖直接在赵怀遐二人身后跪下,他俯下脊背,一张脸埋入黑夜中,【请殿下送小人一身衣服,允准小人前头开路。】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

    赵怀遐默然地转向他,一会儿方道,【你可想清楚?前方不是开路,而是死路。】

    墨兰听见他的话,心头霎时一动,她无言无语,唯有忍住要奔泻而出的泪意。

    只听余厚道,【这便是父亲当年请殿下题匾的原因,一仇当报、一恩当还,小人愿拿性命还恩,只求殿下保住我的妻儿。】唯有家人,可以让他无视死亡的惧怕。余厚的脸抬起来,面上精光,眼中含泪,似枯木焕春一般。【高家的矿产,可也请殿下拿去。】

    墨兰在身后无声地挺直了脊背,吩咐月芷去拿两套赵怀遐的衣裳来。

    回首一望,却见月芷也眼眶微红,愣愣的目光看向李春年。她一听墨兰的吩咐,赶忙遮掩似的垂下头,指尖抹向眼角。墨兰心里柔情怜惜,恍然发觉有一些人是在依靠她的。墨兰坚韧地定下心,抚慰似的摩挲着月芷的后背,【别哭,他会担心的。】

    她说得小声,放佛也在告诉自己一般。月芷含幽带悲地点点头,不再垂泪,刚一抬脸,却见李春年的目光已经朝这儿看来,她稍稍错开,心里怕他牵挂,于是转身不再耽搁地去取衣服来。

    曾黎前去扶起余厚,赵怀遐道,【真若如此,我当尽力而为。至于矿产之事,往后再谈。春年----】他的目光看向阶下的李春年。

    【是!】李春年回禀,【前殿卫兵已点齐。】

    【多谢殿下。】余厚感激,执礼拜下。

    现在,只等赵怀遐出发了。

    他回身面对墨兰,二人隔着五步之遥的距离相望,周围的风声怕是惊扰到二人而渐渐息下沙沙之声,又怕他们看不清彼此的容颜而大升起焰光,隐隐绰绰、明明灭灭。墨兰的发丝乱了,鬓角的碎发弯曲地贴在脸颊边,她知道天下有多大,别人的性命又有多重要,而在这些事物的面前,他们的分别之情只是一瞬间的渺小之物。

    【去吧。】她清浅地笑着。

    赵怀遐心口一窒。

    本该出发的他却回身向墨兰靠近,右手抚上她冰冷的脸颊,原本含笑的墨兰忽然红了眼眶,长睫濡湿地抬起,她舍不得这一刻的温暖,眼中的水雾越积越多。赵怀遐爱怜地望着她的眼睛,胸中酸楚难持,将她按在胸口抱住,【答应我...】他不知道该怎么样说,【答应我..】

    他们彼此早已明白心意,无需多言、无需一字一句,墨兰没有仰首去望他,没有去强撑微笑答应一个好,只用这双手轻轻地回抱了一下赵怀遐。

    等待的时间里,李春年听见身侧走近的脚步声,他熟悉这样的声音,听着安心。回首时,已见月芷在身侧。二人相看,许多话无从说起。于是月芷拔下头上的一枝珠花钗,递到李春年的手中。

    【等你回来再给我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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