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

    【我们应该去哪?】

    黑夜里凉风起得急,树梢也不免萧瑟寥落几分。风动枝桠的疏稀间,残月的碎辉浅淡地飘洒下来。

    风凉,盛长枫搂着双臂上单薄的罩衣,长吁短叹后,无力地往树干上一靠,抬头便望起这秋水秋词秋风也萧萧的月夜。若不是此刻是非常时期,头上悬吊着一把铡头刀,他非得趁这残破月色,就着萧瑟秋风而呼朋唤友高歌一番,以抒当下悲愤惆怅之心情。

    他恨李承鄞,他恨李承鄞是个冷冰冰的大木头人,没有人会懂他对他的恨,这恰是一江春水奔流,人生长恨。

    【以后我们不会再见了。】树干当柱而倚,一声长叹自长枫口中幽幽地飘出。

    他说得愁怨飘零,口吻像极了晏词中被情郎抛弃的女子。

    但事实却非是如此。

    这不过是他一路上遭到李承鄞的冷遇折磨而生出的坚定决心。

    李承鄞静静蹲着身子,没有一丝表情的脸目转向这边看过一眼,盛长枫不避而对视一瞬。李承鄞的眼里是有些审视的意味。盛长枫大约是娇滴滴的富家公子,细皮嫩肉、吃不了多少苦,这是他抱怨的原因。但......和真正娇生惯养的少爷们又有所不同,他们的纨绔轻浮只在表面略有相同,同赵怀遐相比来,他的抱怨感多,可挑剔感极少,这也是他虽着绫罗绸缎的长大,纨绔轻佻,却也一路咬牙跟下来的原因。

    不知是不是天下的郎舅习性类似?李承鄞不时能在盛长枫的身上看见自己郎舅的部分影子。

    出于同一份‘宽厚’心情,李承鄞秉持妻子的‘教诲’才容忍放任长枫碎嘴了一路。

    瑟瑟知道了应当会夸奖他一番吧。

    脚下微有碎叶的响动,李承鄞撑着膝盖站起来,一身黑色垂着黝赫的皮质腰带,古朴地只扣着一柄剑。长枫听见动静,放下抱着的双手转过身来,他虽然是个混账轻佻人,一路抱怨了李承鄞,但真正到这个时候,他还是愿意短暂地克服一下自己浑身的毛病。

    弦月光的摇曳在枝叶里,盛长枫挂念起墨兰,他心里念道:不知道妹妹可还好?

    【目前看来,今夜注定血光刀影。】李承鄞开口打断了长枫的思绪。

    他马上回过神,皱了眉,又心想真叫妹夫料中了,他怎么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呢?【老实说,我这脑袋肯定没你们聪明。】有自知之明的长枫瞟了一眼李承鄞,他问,【倘若真是宫变,凭借我们带着的这一二十人.....何况陛下在围场..】长枫根本想不到他们能有什么胜算,他心几乎一沉,脊背冒起冷汗,更是冷了。

    李承鄞望着他变了的脸色,又看了看身后跟随着自己的亲兵。树林里静默异常,月光移出一丝银色光华。

    边境将领们自有在京中的耳目,寻常面上的消息有官驿传递来往,而私底下的消息走得更是飞快,盖因有他们隐蔽的飞骑往返汇报。李承鄞并非对京中的动向毫无了解,不然盛长枫根本到不了北境。

    【你想错了。】李承鄞冷声。

    盛长枫一愣,【什么意思?】

    【陛下不是在围场,而是死在了围场。】李承鄞眼里微寒,他咬住那个死字告诫他。

    一件常人根本不敢逾越思考的事情,被他堂而皇之讲明出来。

    长枫目色僵住,思索的念头戛然而止,他慢慢放下手臂,一些话哽在喉咙里。

    难道蕴安....也是做了会深陷险阱的最坏打算?危机隐隐浮出,长枫不敢深想。他回首,出了这一片深林,他的前方便是重锁关合的王城。

    -------他的妹妹还在里面。

    李承鄞继续道,【今夜不赢,是我们一起死在这儿。】没有人会放过自己的敌人,赵怀遐亦是。同样想法的也包括李承鄞,他停顿一瞬,略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话他希望长枫可以听明白。【这不是我们这十几个人,它或许是成千上百条的人命。现在是你生,才有王妃的生机,别浪费了四殿下的险举。】

    长枫睁着一双眸子,白净秀气的脸庞没有了往日嬉皮笑脸的轻浮,他抿着唇,只有如此才显得他讨喜的面庞有些认真神色。李承鄞的话像打入了几个钉子在心上。些微的痛感令他皱皱眉,抬手摸了下衣领附近。记忆一下回到墨兰回门的那天-----他想自己从前是有些混账的-------面庞上浅浅的笑,压得白雾迷蒙的双眼,妹妹她手掌的力量连同血脉相连的心传来,那时他是震动的-----你就再努力一点、再辛苦一点... 他还记得那番话,还记得那双手压来的力量。

    什么时候,让她们靠一靠。他想妹妹....大约想要说的是这句话。

    【我们去哪?】这是他问的第二遍。

    李承鄞这时才有点满意他的神色,【禁军。我们先与杨大松汇合。】说罢,他从时恩手上接过一把刀,轻轻一抛,扔给长枫手上。【这一仗胜了,以后就劳烦三公子多照应。】

    李承鄞嘴角露出一抹笑,有些意味深长。

    却教接过长剑的长枫大感迷惑,他问着的时候,手上拿着刀的动作并未停,【何出此言?有什么需要照应?】

    李承鄞只以眼神看之,而后转过身面对自己的亲兵们,他没有去回答长枫的问题,因为过不了多久他就能明白。

    王权与王座的象征意义,它们意味着什么,它们照应在身边人的光泽就有多么辉煌绚丽。

    而他们的敌人需要怎么做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到王权与王座?

    李承鄞又再度不发一言。

    灯台上蜡焰灼灼,沈章柾默然望着倒映在眸中的火,他出了神,感觉眼前的火,似乎重叠起父亲死去那晚的暗影。

    募然间,蜡焰跳了一下,他很快被击醒。沈章柾垂下的手捏紧,他再次提醒自己要重新做回威北侯府的主人,尊贵、荣耀、自由,曾经短暂的幸福,以及在父亲那里一文不值的自尊,他会一一拾起来,重新铸成他身为母亲的儿子的光荣。

    沈章柾袖中的手捏得关节泛青。

    忽尔,是赵兰芳轻移的脚步声微小摩挲在这个屋里。

    【内阁今日的消息瞒得真够紧的。】赵兰芳说道,他眼眸幽幽,说的话吸引过来沈章柾的目光,【可恨看错了四哥,他动作竟比父亲预料得更快。】更可恨的,是那晚出城没能杀掉四哥。

    沈章柾目光一颤,他对赵怀遐心有余悸,一想到四哥那晚杀意泛泛的眼,他忍不住脊背冰凉。沈章柾避过脸,【伯父今日如何?】他根本不想谈及赵怀遐,越谈及这个人,他越是害怕。

    赵宗琏年纪大了,他此次身上的病痛并非佯装而成,只是原本不好的身体,没能扛住所实施的苦肉计,一下子是真病倒了。世事难料,他这一病也是枝节横生。

    让赵怀遐连夜逃脱赶往围场,亦是始料未及的意外之事。

    【父亲他嘛...他到底是上了年纪。】赵兰芳眉目微有一皱,却也很快舒朗,不愿这点小事增添耽搁心头。眼下他对后面的事既抱有强烈的兴奋状态、又抱有无法磨灭的担忧之心。毕竟事成只在朝夕之间,朝夕可闻生死矣。赵兰芳试图让自己平静点,冲沈章柾笑一笑,【难道咱们一直活在父亲的羽翼之下?我们磨砺的剑是时候亮出来,我让父亲一并看看,这座王城是我们拿下的!】他说给沈章柾听,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一到与弟弟相较高下之时,赵兰芳的心态总会万分高涨,他平生所愿,便是要在父母跟前,证明一回自己。

    而眼下是最好的时期,宗室大多随皇帝出行,留在京城的赵怀遐已被调虎离山赶往围场,整座京城剩下的不过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们。皇嫂尚氏抱病在身,四嫂墨兰娇娇弱弱,只要突破皇城,威胁正阳宫的太后下一道让位诏书,今夜过后,天下便是他家的了。

    赢下这一战,他会是名副其实的储君太子。

    赵兰芳眼光灼灼,真金烈火。

    【怎么样?明日的太阳升起时,我们会在皇城等他。】他扬着豪气顿生的脸庞。

    【等谁?】

    自帘帐后面飘出一道疑问,他询问时带了平淡的无力,似漂泊无依、似随波而荡,他的声音打断了兴致激昂的赵兰芳。

    半透明的灯罩照出别样浮动的光,那帐帘像极了一层轻薄而碎的水月。

    在场共有三个人。

    若是他不出声,赵兰芳都快以为他又睡着了。烛火仿若荡漾的水波,映着赵兰芳转首而扬起的微笑上。

    【也可以等你-----】赵兰芳缓缓勾起一抹笑,他道出一个微不足道、甚至渺小的名字来。【你喜欢的不是么,津元。】

    话落的同时,赵兰芳的目光射入帘帐中。

    一丝流光。

    灰蓝的帘帐借由光的锋利无情切下一块不成形的阴影,长榻的脚边被一分为二,垂挂着一抹冷灰的衣裳下摆。

    里面静坐长榻的人,正是鲜少露面的赵津元。

    小几上灯台一盏、暗影一团。赵津元眼睫轻敛,垂眸凝视在手中把玩的银刀匕首上,他略有几分笑意的眉目舒朗着少许的幸福。

    他并不想打扰赵兰芳活着为他壮志一展做下的好梦。

    没有回答,屋内随之寂静了下来。

    此时铺着毯子的地面上,将赵兰芳与沈章柾二人的影子交织起来,兴许是巧合,那帘帐切下的阴影,宛如一把巨大的钝刀割没了二人的脑袋。

    他们的眼睛看不到此处,换句话说,他们的心已经飞往了皇城去,在想那一把高山之巅的龙椅,一览众山小,岂会在意脚下这点微不足道的景色。

    不过...

    赵津元还是发起一声挂怀的轻叹,【不知淮弟如何.......】

    灯花滋呀爆了,它添了一丝焦躁之情在燃烧,不可避免地带来了无法忽视的风暴。

    寂静的街上走着一个打更人,他边巡边抱更,一更一声平安无事,忽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直挺挺地倒在了路边。

    盛家的今夜有人到了子时三更仍未睡。盛紘躺在床上辗转不眠,他心里记挂得很,越发烦躁不安,索性一掀被子整个人坐起来。妾室被他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身子极度柔软依附过来,盛紘没心思听妾室温柔地说了什么,他吩咐掌灯,一面窸窸窣窣地穿过衣服,一面让人打起灯笼。

    深更半夜,盛紘让人点亮祠堂。冬荣唯有依命而为。待小厮点过油灯,冬荣方窥了一眼站在蒲团前的盛紘。那样的神情有些苦、有些不一样的愁,盛紘面对牌位不知想些什么。冬荣看了一眼后亲自抽出三根长香,放在烛火烈焰的上头点燃,须臾,一缕烟味飘出,冬荣再递到盛紘手上。

    双手合十,盛紘举香过首,虔诚肃然合着香跪了三拜。

    主君深夜开祠堂上香的事儿,不多时便进了王若弗的屋。刘昆家的不敢不告诉她,这么一件奇怪并透露着诡异的事儿,靠脚趾头想都不能瞒。悄悄报进屋里,王若弗顿时醒了。

    【好端端地这是干什么?】王若弗有些心惊肉跳,今夜长柏未归家的事立刻悬出了千斤重担。她后怕的脸色传给了刘昆家的,刘昆家的也呐呐未语。

    不过弹指的功夫,王若弗在服侍下刚穿起衣裳,下面的丫头便传来前门的话。

    王若弗大惊失色,【你再说一遍!街上有什么!?】

    【是、是金甲兵】丫头被一喝,紧张下磕磕绊绊。

    深更半夜,街上有金甲卫兵...这意味着什么王若弗几乎不用思考,多年前的一场宫变立刻给了她答案。

    王若弗心系儿女,当下被击倒,身子一歪便要摔在地上,幸得刘昆家稳稳抱住了。

    二人坐到冰凉的地上。

    【长柏、长柏----】一待回过神,王若弗情不自禁唤起大儿的名字,她心焦如焚,挨着刘昆家的肩膀哭了两声,【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呀!!】她一生唯有这一个儿子...

    寿安堂里。

    盛老太太这个年纪浅眠多醒,前头盛紘的动静早通了她的耳目。说不惊那是假话,申辰之乱的惨案犹在眼前,长柏是盛家这一脉长房嫡孙,正是他壮年当盛的时候,这要是躲不过今次的劫难....那可真是...

    盛老太太唉声长叹,眼中忧色甚重。

    她捻着手中求来的佛珠,只盼着是她把事情想坏了,毕竟这新君登基堪堪三年,仍年轻力壮,哪里就有许多贼心不死的乱党叛臣?

    不多时,如兰夫妇扶着脸色哀哀的王若弗进来,王若弗一见老太太眼泪凄凄地往下掉,口中直道祖宗保佑长柏,又一唤老太太期待她拿些主意。如兰担心地手指发冷,但看到垂泪的母亲那一张怀满忧惧的脸,她既是心疼又添了少许平静。

    老实话,王若弗挂念子女的心肠惹人垂怜,盛老太太又何尝不为长孙担忧,但这口传的事情尚未证实,她便只口口声声惦念挂怀着长柏的安危,明兰那儿她是半点也没想到啊。盛老太太心头有一丝不悦,却没好表现出来。半阖了眼目,心里怜明兰的孤身之苦,到底是隔着一层肚皮出来的,哪怕是养过一些时日,挂在她名下有了嫡出名分,她心里也没有明丫头一丝一毫。

    盛老太太脏腑之内生出不少滋味。

    也罢,不该苛求别人。

    房妈妈劝着人哄歇了王若弗,这之前她已派人去祠堂请主君老爷了,算着时间,该是到了。这一想,朝门口一看,寿安堂的门口,盛紘背着手急步走来。

    王若弗看见宛如看见救星一般,捉急忙慌地一箭步上去,如兰连忙跟在后头。盛紘见老妻泪眼婆娑,倒有些打心底里的疼惜,口中未语,抬手在她肩上略作安抚。

    【爹爹....】如兰唤了一声。

    盛紘看去一眼。

    【岳父。】文炎敬又唤,似还有些不信,【外头说是街上有兵,当真?】

    堂屋里静可闻见针声,王若弗一下也不敢哭。盛紘再观了一眼女儿女婿后,视线转过,与盛老太太的目光对视上。

    盛老太太目色一颤。如果事情不是真的,他的神情担忧绝不会如此之重。

    盛紘点了点头,沉忧虑重,【大约错不了。】

    多年前的申辰宫变再一次复现。

    王若弗长哎一声,转身搂住如兰凄凄地哭出来,【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盛老太太被王若弗的哭声震得头脑发晕,整个人的神色被雷击空虚了一般,房妈妈看出老太太的不对,躬身上去一把手搭住,【老太太...】她满怀担心。

    盛老太太脸色苍白,一对浊了的眼珠子在眼睑底下动来动去,她撑着房妈妈的手臂,好一阵揪心难过,【明丫头....明丫头..】房妈妈连连点头,知晓她这是牵挂在内宫的六姑娘一时无法缓解的心痛。明兰是房妈妈看着长大的,一听老太太唤得急切,感同身受下,立时润了眼眶。

    从前盛紘说过这话---明兰有老太太看顾,是个有福气的。

    但今夜单单看老太太为明兰的安危急出心痛,再来仔细品味这句话,仿佛有了不一样的意味。盛紘心里一阵难过,他知道人心有偏,这是自然所在,哪一个没个心头偏爱呢?只是自己虽爱墨兰长枫,挂念着他们,但论实在了,他对长柏华兰的心更胜对墨兰长枫的心。

    不怪那孩子骂着哭了都不爱来寿安堂..

    也不怪她不爱回盛家啊..

    【老太太...倒是半点不念昌王妃啊...】盛紘本该一言不发,但他鼓噪的心跳却停止不了。

    他是失望的。

    原来看似是一个屋檐下的树苗,却是三足鼎立在不同地方生长着。

    他这话一出口,好似有了点剑锋出鞘的味道。盛老太太抓着房妈妈的手,一个抬头愣住,她愣在盛紘隐晦不明的目光中,最终紧收了年老的手,她选择了默然的态度。如兰听见父亲提及墨兰,挨着王若弗的那张小脸在看见父亲的神色后,顿时生了黯然与愤怒,她在四姐姐事情上的情绪总来得如此针锋相对,待看过父亲后立时苦顿得皱眉别过脸,寻求安慰地将另一只手拉在文炎敬的袖子上,只有如此,她才能确认到自己还在-----这颗心是有人在捂着的。

    正是此时,皇城内本有的禁军在二次分派驻守西华门神武门等后,余下皆被调令聚集在皇极门门下。

    四周亮起的篝火刺激到墨兰的双眼,她疲惫地闭起眼目,抬手在酸胀的眉心按了按。接下来该是她打得第一场仗,这场仗里没有人可以再帮扶她,她要靠的唯有自己。想到前方有等待她去打倒的敌人,墨兰又像破土而出的幼苗,迅速生长,疲惫的身躯里刹那间奔涌出可支撑的力量-----那来自她不曾屈服的心魂。台上的统领朝下方点头示意。墨兰睁开了眼睛,赵怀遐临走前的面庞与柔情不舍的目光浮现在脑海中,她脱开月芷的手踏上去,黑亮的眼睛里进入了篝火散发的橘红。言语文字向来可伤人亦可杀人,明白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但明白这个道理后还能用活了它,用它真正地化作一柄锋利披靡的长刀,那才真是一项了不得的本事,即使这本事的内质是罪恶而不可饶恕的。

    她站到了上方,眼睫比平时抬起的角度微微垂下,刚好在瞳仁边缘的上方---------面对所有人,站在这里的每一张面孔没有一张她是认识的,但今夜过后,她必须认识到所有人,她说的话是让他们去死的话,她的每一个字都将是割向他们颈子的刀。

    她做得事情,便是这么残忍。

    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开口。

    【今夜----我们齐聚于此,原因各位将士们想必已然了解。昨日的平静祥和已经不复存在了,我清楚地知道,此时之际的现在----我们置身于卫安王谋反的危险下。他潢池弄兵、罪不容诛----】

    墨兰停顿下来,柔韧的目光望在台下每一个人的脸上,从他们一双双眼睛里看过去。在这一瞬息的时间里,她坚定的决心、于此一战的意志,传递给了台下的将士们。

    篝火照耀的焰光兴盛在夜色的上空。

    她再度说道,【今夜我们并非护一人之安,我们是护天下之安。诸位,握紧我们自己的刀剑,让我们一起看到-----明天的太阳照耀在这城门之上!】说罢,她转过身,【------起鼓!】

    【起----鼓---!】

    夜晚是猛兽出笼寻食的好时机。

    如果说刚入夜的冬风算不上凛冽,那看着现在微红的窗娟被风击涌出细小的红浪,尚氏连心底也一块冰凉,寒浸浸得丝毫没有暖意。

    这一日一夜突逢巨变的打击,尚氏只掉过一次眼泪。身上的病痛令她毫无精神,目光一直幽幽淡淡,更对明兰时而提及围场与封锁宫城的话没有多少回应。自墨兰来过坤宁宫,又请她与孩子避居武英殿,尚氏只觉弹指间天翻地覆,厄运坏事接踵而至,她恍惚了不少,连日间前来哭诉的吴妃竟也未曾察觉。她在悲伤---她无法想象少年时便被命运共连的丈夫会突然有一天离她而去,分别之日的情景仍历历在目,这让尚氏生了悲伤的错觉与无法缓解的痛苦。

    鼓声很快通过冷风传来,宜福手一颤,墨汁黑了她为家人祈福写下的字。

    尚氏低首,她听着那震动黑夜的鼓声,伸手抚着在她膝盖上瑟缩了一下的万桉。

    只有芫芫不安地哭了。

    伯佑听见了,他皱着眉头从母亲的身边站起来,引起尚氏的惊讶,他自己来到芫芫的一侧,屈下小腿在一旁哄她不哭。

    【哥哥...不怕么?】

    那是芫芫的说话声----隔着整座太和大殿传来的击鼓之声,芫芫的一声哥哥奇妙而震撼,非比寻常。

    【对...】伯佑贴近,主动握住她攥成拳头的小手在自己的手里,【我可是大哥呢..】

    鼓声的反复回荡中,只有两个孩子天真地说着理所当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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