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冷落的香料铺这几日突然多了许多人光顾,阿碧雅虽然忙得头晕眼花,心里却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是交上什么好运了,一下子便来了这么多的主顾。她无论怎么想也未能想通。

    最后认定这运气一定是崔凝安带来的,若不是她慷慨解囊,自己未必能将香料铺保全。如今手头上有了进账,房主对她的态度简直是天翻地覆,竟连收去的下个月租钱也退还回来了。

    只是崔凝安只收了她一张借条,并未说明自己住在何处,阿碧雅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却也无门可诉。

    这些天挣的钱已足够归还借款,可见不到崔凝安的面,阿碧雅也无法当面还钱。心里欠着钱,始终觉得不安稳。同时又暗地感激崔凝安对自己的信任。

    这日,阿碧雅正在算账,姜叶却慌慌张张跑进来了。

    姜叶是个无父无母的小女孩,阿碧雅见她可怜便收留了她。平日在她忙不过来时,姜叶便替她干些杂碎的活计,算是替她减轻负担。

    阿碧雅拨弄算盘的手指并没有停,依旧在低头算账,“姜叶,小心些,别摔着了。上次被门槛绊了一跤还没吃到亏吗?”

    姜叶缓了缓,神色急切地跑到阿碧雅面前,“掌柜的,不好了,不好了。刚刚我从前街来,听一妇人打听我们香料铺的位置。说是从我们这买了香料回去用后染了病,要到这里找我们算账呢!我算着时间,她怕是快要到这里闹了,所以便赶紧来告诉你。”

    阿碧雅有些发怔。她在此处开店已有两年,不曾听哪位客人说过自家的香料有问题。

    只怕,此人是故意来闹事的。

    还没等阿碧雅再说什么,门外便闹出动静了。

    姜叶走出去,只见刚刚那个问路的妇人果真寻到她们门前来了。

    随后,她开始哭天抢地,将旁边铺子坐下喝茶的目光,路经后街采买的人都引了过来。

    见人聚得差不多了,那妇人开始喊道,“大家快来看看,这间黑心的香料铺。前几日我来光顾这家生意,买了一些香料回去,不想点了几天,我家的孩子浑身便红肿发痒。大夫来瞧过,说是香料里面出了问题。可见是这掌柜黑心,在卖给我的香料里不知掺了什么有毒的东西。如今我孩子身上的红点还未消去,已有几日未上学了。这损失,如何补偿,大家快来评评理啊!”

    眼见门前聚了一堆七嘴八舌的人,这样还怎么能做生意。姜叶有些急了,“这位夫人,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我们家的香料卖出这么多了,只你一个说是有问题的。大家千万别信她的片面之词。”

    见是一个小丫头出来了,那妇人心中更有了底气,“你这小丫头片子,说我污蔑你们。怎么?卖出去的东西有问题也不让我们说了,这是哪里来的道理。大家可看清楚了,如今到底是谁在血口喷人。”

    姜叶说不过她,气得直跺脚,眼里泛出泪花。

    阿碧雅听见门外的动静,知道了来龙去脉,便出来与她对峙,“这位夫人,你可有证据证明,是我们家的香料让你家孩子得病的?”

    妇人叉着腰,嗓门依旧很大,“我说过,有大夫验过你们家的香料,说是里面含了有毒的草药。你休想抵赖。”

    阿碧雅不慌不忙应对,眼睛直直地盯着她,“找大夫验过?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与那大夫勾结起来坏我名声了。除你和你家人之外,可还有其他人当面看见他验过了?或许,你根本没有验过,你只是说出来诓我们的。”

    妇人一时间哑口无言,气势也消下去了不少,不过片刻后却振振有词,“我怎会拿我孩子的性命开玩笑?如今看来,你是不打算认账了?”

    阿碧雅仰着头,眼里竟是不屑,“你既拿不出确切的证据,便在我铺子门口闹事,我还未追究你,你反倒还来要我赔偿了?”

    身后的人议论纷纷,原本倒向妇人一边的风势已弱了不少,妇人顿觉心慌,但是面上还是不依不饶,“我当初看你家生意惨淡,又念及你是远道来宁国做生意的,便来照顾你的生意。如今你便是这么对你家的客人的,这让我们实在是心寒。如果早知道这里的香料有问题,我绝对不会在这里光顾她的。如今我落了什么好了,让一个云蒙国的人在我宁国的土地上欺辱我,诸位可要替我做主啊!”

    这句话说出后,围在铺子前的看客已变得不理智了。

    在宁国的土地上做宁国的生意,居然还做这类以次充好,颠倒黑白的事情,实在是可恶。

    人群中的宁国人开始对阿碧雅发出谩骂,要她滚出宁国,不要在这里做生意了。

    那妇人一下便能操控声势,从香料有问题转移到国与国之间的矛盾上,以此煽风点火,博得在场的宁国人的同情。实在是来者不善。

    隐在人群中的崔凝安见阿碧雅这边形式不好,便要上前替阿碧雅分辩。不想却被身旁的徐恒邈拦住了,“在此情形,若她不能以理服众,也难消众人怒气。”

    崔凝安焦急地望向四周,却沉不下心,“可是他们骂得这么难听,阿碧雅怎么办?”

    徐恒邈轻轻握住她的手,试图跟她讲清楚道理,“夫人,她是在外做生意的人,你护得了她一次,让她渡过了这次的危机。那下一次如果你不在身侧,谁护着她呢?若她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如何在这街市中立足?如果她实在没办法解决,我们再帮她,好吗?”

    崔凝安被他说服了,稍稍往后又退了一步。

    徐恒邈说得没错,阿碧雅若是想做好这香料生意,便要靠自己解决突发的状况。

    抬头见阿碧雅脸色一阵青白,看着下面围在一起的人,用力喊了一句,“我家的香料不可能含有毒的草药,不信,你们现在可以找人来验。”

    妇人转转眼睛,用更大的声音压制道,“大家可别信她,她心虚,知道定会有人上门找她算账,早便将里头的香料换了,要是现下能验出什么东西,这才有鬼呢!”

    姜叶不服气,流着泪喊一句,“我们铺子里的香料都有存货,怎么可能会换掉,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妇人叉着腰,尽显丑恶之态,“你这个小丫头,别想为你主子开脱,待我分辩出来,我定让你连同你主子向我磕头赔钱道歉。”

    如此狂妄的话,像是早早便在心中盘算好了,可见这妇人居心叵测。

    阿碧雅气得发抖,却不得不强撑着精神为自己辩白,“那你验出有毒的香料,是我们家哪一种香料?”

    妇人不加思索便道,“我怎么知道是你家的什么香料,我怎会记得清楚。只是验出你在香料中放了一味有毒的藤花草。大家有所不知,制香所加点缀的草药,一般都是放价格高昂的晴花。而晴花与藤花草又极像,常人肉眼难以分辨,气味更是难以辨别。她这里买的香料这么便宜,定是将藤花草充作晴花用了,你们说,这样黑心的香料贩子,可不可恶?”

    阿碧雅冷静下来,冷哼一声,“劳烦夫人再说一遍,我是自哪国来的人?”

    妇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只答,“你不是云蒙国来的人吗?”

    阿碧雅笑了笑,“我是云蒙国来的不错,可我制香的方子遵循的都是云蒙的古方,你怎么会想到,我会用大宁制香的法子呢?我铺内所卖香料,功效不同,配比的草药皆不同。里面放的都是云蒙运来的草药,可从未在里面放过大宁所产的藤花草和晴花。你又怎么测出我的香料里面会有藤花草呢?据我所知,晴花价格高昂,宁国的香料里所含晴花极少,寻常人是闻不出气味的。况且宁国只有极少的香料需要配比晴花,除非是制香之人,一般人是不会知道的,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且又能从我铺子中众多香料中,准确地买到一类含有你所熟知的晴花或藤花草呢?”

    那妇人被阿碧雅一连串的话堵得无言,一时间竟不知张嘴说什么。

    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这不是沉香香料铺伙计王六家的媳妇吗?怎么闹到人家香料铺前面了?”

    姜叶听见后反应极快,指着她厉声大喝,“她是前面香料铺的人,眼红我们家生意好,便故意来找茬坏我们的名声,这个贼妇人好狠的心啊!”

    瞬时,那风向又变了,不少围在她身旁的人开始指责她,怒骂她。妇人又气又恼,再也辩驳不了什么,转身便想要离开。

    只是还没走几步,便被人擒住了。

    徐恒邈牵着崔凝安缓缓走上前去,指示侍从抓住他,“若无人的指使,谅她也不敢出来闹事,还是押去官府好好查一查她的阴谋,否则高声闹事坏了别人店铺的声誉便想走,天地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妇人被擒住动弹不得,见求饶无果,又泼妇骂街似的说了一连串粗鄙的话。很快便被徐恒邈的侍从押走了。

    阿碧雅见闹剧消了,对众人招呼道,“我可以保证,我们铺子里的香料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欢迎大家入内选购香料。”

    人群散后,有几位客人走进赛亚香料铺,姜叶忙进去招呼他们。

    站在石阶上的阿碧雅看见崔凝安的身影,奋力朝她招招手。

    崔凝安笑笑,随徐恒邈一道走上前去。

    阿碧雅认得徐恒邈就是那个帮她擒人报官的,如此热心肠的郎君可不多见,便对他道一句谢,“多谢郎君方才出手,阿碧雅感激不尽。”

    徐恒邈微微俯首,算是应了阿碧雅的礼,继而又道,“你是我夫人的朋友,我帮你不过是举手之劳,理应如此。”

    望着眼前的一双璧人,阿碧雅有些震惊,如遭五雷轰顶一般瞪大了眼睛,良久说不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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