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嵇元还是去架阁库。江黛青则带着梅言来找宫茂。宫茂给他们写了一纸文书以备不时之需。然后指点了他们义庄的位置、路径。倒是不远,城外五里左右。收下图纸、文书,江黛青让梅言骑了嵇元的掣电,自己还是骑飒露紫,两人一起策马往义庄去。

    到了义庄,将两马系在门前马厩,江黛青和梅言入内查看。

    偌大义庄,两进院落,只有两个老夫妻住。听江黛青说是总督老爷让他们来的,也没怀疑,当即领他们到后院停尸之所。三间厢房,满满当当。这还只是最近的,时间长了的尸身都或烧或埋处理掉了。江黛青和梅言相顾失色。

    江黛青问两老:“你们不觉得死的人突然变多了吗?”

    两老摇头叹道:“北边和东边都不安宁,都是些无衣无食的可怜人啊。”竟是毫不怀疑。

    正厅所停皆为棺柩,草席裹尸的无名死者都在东西两厢。为了加快进度,江黛青和梅言分开检视。江黛青先在西厢查看,梅言去了东厢。

    西厢里面一共七具尸身,都是草席覆盖。江黛青取块手帕捂住口鼻,揭开席盖。是一具面目狰狞的男尸,血管爆粗。这是腐败静脉网,江黛青心想这个温湿度的话,至少死了也有十天左右了。从头看到脚,却没有明显的外伤。江黛青轻轻翻动眼皮,又打开口腔。她将草席掀开,揭开死者的衣服,浑身上下,除了右肋下有片死后的擦伤,别无痕迹。

    江黛青又掀开第二具尸身,比前一具死得更久,腹腔已经鼓涨了起来。还是表面无伤,江黛青又在右肋下发现了擦伤,但是与前一具形状大小都不一样,不知是否是搬运造成的。

    第三具,刚走到跟前,就觉得恶臭。江黛青勉强掀开草席,立刻爬出来些许蛆虫。这样子大约也没法翻检了,只能推测个死亡时间。江黛青放下席盖,又走到第四具跟前。才掀动草席,还没看到尸体,先见草席拉起丝丝黏涎。江黛青默默地把它又放了下来,叹口气:这是什么腐败博览会的展厅吗?一具接一具的,每具尸体的时间间隔都差不多。

    江黛青有点走神,现在说不好当初自己错过提招,没能报考痕检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这时梅言进来叫道:“王妃,你看看这边。”他说完就见江黛青蹲在屋中间的草席前发呆,前两具尸体赤身露体地躺在那儿。

    “可是觉得不适?”梅言眉头一紧。

    江黛青起身道:“还好。”她说:“只是尸体损毁得厉害,难以看出什么端倪。”

    梅言摘下自己身上的荷包,给江黛青系上。这动作其实有些亲昵,但是江黛青不觉得。梅言也习惯了她毫无知觉:“我带了些辟味的草药,你带着。”他说:“我这边七具尸体有四具都相对完好,只是有些奇怪的地方,你也来看看。”

    江黛青当即跟着梅言来到东厢。每具尸体的草席都已经掀开,梅言指着尸体和江黛青说:“你看,这些尸体都无外伤,看起来像是自然死亡。但我验看过,应该都是窒息而死。可口鼻没有异物、伤痕,颈部也都完好。”

    江黛青脱口而出:“这不奇怪,若果然是扼死,只要垫些柔软的东西,是可以不在颈部留下痕迹的。”梅言惊讶:“你是如何得知?”江黛青看他一眼,没回话。

    梅言的话,让江黛青想到了别的。她细看死者的手,果然指甲中有些皮屑血痕。她将死者衣衫解开,本来是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反抗伤,却再一次在右肋下发现了死后擦伤。

    江黛青猛然醒悟:“这是......签名?!”

    “什么?”梅言一愣。

    江黛青说:“看看还有没有尸体是右肋下有擦伤的!”

    梅言便从内侧开始一一解开尸体衣衫查看。只有一具没有,还是个病死的。

    饶是见多识广的江黛青也甚是震撼:“至少八条人命。这八人都是这半个月来死的,那他几乎两天杀一个?”

    梅言也是严肃:“最新的这四具,你再看看。”江黛青依言细看,不由望向他:“你也看出来了?这两具是同一时间死的,那两具是同时。他现在一次杀两个人。”

    江黛青起身苦笑:“好消息是他冷静期好像变长点了。坏消息是现在一次杀两个。”和梅言对视一眼,她又叹道:“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好消息。看死亡时间,他应该马上就要再动手了。”

    这些尸体都要让人起回府衙,江黛青和梅言将尸身和草席整理好,一起出来。简单地做个清理,作别了义庄的两位老仆,江黛青和梅言一前一后向庄外走去,步伐都有些沉重。

    行至影壁前,突然从影壁后面蹿过一只老鼠。江黛青惊呼一声转头就抱住梅言,跳进了他怀里。梅言也下意识地揽住她腿弯,两人同时一僵。

    梅言和江黛青视线相接,都颇觉尴尬。沉默片刻,到底还是他先开了口:“万万没想到......最先发现你弱点的人竟然会是我......”江黛青咽口口水,搂着梅言脖子的手臂反而又紧了些。

    感到江黛青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梅言叹口气,认命般地将她抱了出了义庄,直走到拴马的柱前才停下。

    梅言将江黛青放了下来,江黛青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默默地解着飒露紫的缰绳。梅言看着她的背影心想:面对尸身倒是镇定自若,一只老鼠吓得花容失色。

    回到城里,江黛青请梅言替她去跟宫茂回话,自己先回了馨园。梅言进了总督府,嵇元和宫茂已经在等着了。

    “黛青呢?”嵇元见梅言独自回来,忍不住问道。

    “她......”梅言言辞有些闪烁:“她受了点惊吓。”听他这样说,嵇元立刻丢下他们,回馨园去了。

    宫茂也是心惊:“王妃受到了惊吓?”梅言只说没事,有祾王在。

    梅言将义庄的情况和自己与江黛青的推测全都告诉了宫茂。宫茂瘫在椅子上,脸色惨白。颤颤巍巍地安排人手,和梅言一起去义庄起尸。

    江黛青回到馨园后就自己窝在房里,晴月和她说话她也不答。只下意识地揪着梅言的荷包玩。小怜见了觉得奇怪,问江黛青:“这荷包是梅先生送王妃的?”

    江黛青这才想起,荷包还没还梅言。想到梅言,江黛青就想起自己失态的事情,忍不住红了脸。小怜见她只顾红着脸把玩荷包,又问:“要不要用些东西?”

    江黛青这才有点反应:“是有些饿,但是却没什么胃口。”她想了想:“我想喝你做的木瓜莲子鲫鱼汤了。”

    小怜笑道:“这又不是京城,哪里找木瓜去啊!”她略微思量一会儿:“把木瓜换成苹果也行,他俩性味归经倒是一样的,功效也差不多。”

    江黛青微微走神,就听小怜说:“那奴婢给王妃做去。”

    小怜走了没一会儿,嵇元就来了。见江黛青蔫蔫的,就将她搂在怀里,问:“可是吓着了?”

    江黛青靠在嵇元肩上:“梅言都告诉你了?”嵇元点点头:“后面的事情,你就不要做了。让仵作和梅言去验就是了。”

    江黛青点点头,说:“我和梅言共计检出八具疑似他杀的尸体。初步检验,每具都是扼死。右肋下有凶身留下的印记,可以认为是同一人所为。”江黛青起身看着颇为惊讶的嵇元:“他隔日就杀一人。最近更是一次杀两人。”

    说到案情,江黛青反倒缓过来些:“现在他的冷静期大概是三天。最新的尸首已经是两三天前的了。”江黛青神色冷然:“他很快就会动手了,风荇那边必有收获。”

    嵇元表情复杂了起来:“你看起来不太像是受到惊吓了......”

    江黛青微怔:“什么?”

    嵇元说:“我见意远与你同去却独自回来。问他,他说你受了点惊吓......”

    江黛青微显局促:“他......”原来梅言没把自己是被老鼠吓到的事情告诉嵇元。江黛青当即决定继续隐瞒:“他的意思是,段居真杀人的数量吓到我了。”

    嵇元也是感慨:“想不到你仅凭一纸策论,抓出一个杀人狂魔。”

    糊弄住了嵇元,江黛青倒有点感到抱歉,又倒身在他怀中,感受他的温暖。嵇元也是难得见江黛青如此柔顺,忍不住低头亲她。忽然闻到一股清新的香气:“什么东西,这么香?”

    江黛青拿给嵇元看:“啊,是梅言配制的香囊,说是可以辟味。”

    嵇元也闻闻:“果然很是清心除烦,你喜欢就带着。”

    忽然,风荇闯了进来:“清真!”见王爷也在,他简单行礼,然后急急说道:“宫大人从义庄起回八具尸身,惹人注目。段居真闭门不出,打草惊蛇了。”

    江黛青吃惊,气急败坏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和嵇元站起身,刚要往外来,就见总督府来人请祾王妃,共研案情。江黛青出门就走,嵇元和风荇便跟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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