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分析出案犯是官身的缘故已经不错了!”江黛青赞道:“金捕头学有所成。那依你看应该怎么把他们抓出来呢?”

    金涛踌躇道:“看不在场证明?”

    江黛青失笑:“案发时都是晚间,不在场证明也不是不能排查,只是怕用处不大。”

    “一来,案发当晚有宴饮的话,确实能排除掉一部分官员的嫌疑,但大部分人只怕都是默默就寝。再来,案犯不只一人,即便通过不在场证明的排查确定了其中一人,恐也有所走脱。”

    江黛青忽有所感:“你倒是点醒了我。行窃必在深宵......”她杏眼微瞠:“此人只怕是独居。或者,就是与同谋同居。”

    王继也是精神一震:“七品上下的官员,年纪也不小了。独居的,还真是不多。下官即刻就去排查!”江黛青喊住他,细细提点:“将每个受害者能接触到的,符合我们侧写的人都罗列出来,至少有一个案犯必在此名单之中。”

    “至于赌坊那边。”江黛青跟王继说:“不用你管,自然有金捕头去查。”她转向金涛:“你带阿苓一起,这是他擅长的范畴。”

    金涛闻言,却有些不大情愿的意思。看得江黛青诧异。待他走后,江黛青问嵇元:“他俩闹别扭了不成?”

    “刚回来,只怕话都还没说上一句,闹什么别扭?”嵇元不以为然。

    江黛青倒也不是要窥探金涛的隐私:“只别耽误事就好。”

    嵇元没有这个顾虑:“风苓也好,金涛也罢,都不是会因为个人缘故耽误公事的人。便是有些什么龃龉,以风苓的本事,必能应对。”江黛青深以为然。

    河道总督府的事务以河务为主,政务倒也不多。得江黛青倾力相助,嵇元基本已经做完了公务。膳后,两人在总督府里漫步,说些花前月下的私话。

    “去年七夕,我们被迫分开。今年七夕,我们又没能一起。”嵇元叹道:“七夕佳境,我要何时才能与你亲临共赏?”

    江黛青也不知道。风雨飘摇,时局动荡。不要说两人的江湖,就是存亡都不可预测。

    “君善......”江黛青轻轻摸着嵇元的颌线:“往往来来路,朝朝暮暮情。管他有无久长日,将乐及时行。”

    嵇元动情,将江黛青禁在怀中,靠上山石,就要及时行乐。忽闻琴声幽幽起,一时将两人的心神都摄住了。半山飞泉鸣玉佩,回波倒卷水粼粼。恬澹无人见,年年常自清。直待一曲终了,得以一润心田的二人相视一笑,携手向琴声来处寻去。

    王继正立于院中,负手看萧氏抚琴。他们院子里倒有许多修竹,合着龙吟细细,琴音又起。见嵇元与江黛青同来,两夫妻起身相迎。

    嵇元抬手免礼:“正在贵府步月,为琴声吸引而来,惊扰勿怪。”王继忙道不敢。

    江黛青笑问萧氏:“什么曲子,这般清心?”

    “是《水木有本原赋》的后半段。”萧氏答道。王继吟道:“固宜大树荫庥而千牛可蔽,洪河浸润而九里旁通。”

    江黛青微微失神,嵇元冲她一笑:“则有青青弱干,独秀未立;涓涓细流,馀清可挹。”言罢,自己坐在了萧氏琴前,复又奏起《水木有本原赋》。

    木造天,水穷元,森森擢千丈之秀,汪汪澄万顷之鲜。散而成众木,疏而为百川。嵇元的琴技比萧氏更加高超,行云流水,不绝如缕。将江黛青的心弦牢牢扣紧。

    嵇元的风花雪月,王继和萧氏早有耳闻,然而百闻岂如一见?他们夫妻二人尽日与水务打交道,对此赋颇有感悟,才将之奏得情音交融。嵇元信手而弹,非但更见洞彻,且情思萦绕,琴心相挑。听得萧氏都心神动摇起来。再看江黛青,自然也是桃花红颜现。

    曲罢,嵇元赞道:“琴不错。可有名?”

    萧氏回道:“龙嘈。”

    嵇元有些惊讶:“兰陵名器,龙嘈?”萧氏颔首。

    江黛青不由问道:“名器?”嵇元起身向她走来:“早听说兰陵萧氏藏得古琴两把,一名凤呓,一名龙嘈。想来正是此琴。”他赞叹道:“名不虚传。得以一奏,也是平生幸事。”

    见嵇元欢喜,江黛青逗他道:“得以被祾王殿下一抚,想也是它平生幸事。”嵇元也不禁调戏起江黛青:“若我有琴,当以龙腰为名。”

    江黛青一时不解:“为何?”

    嵇元的手揽住江黛青的腰,轻揉慢抚:“挑弹龙腰,是我所好......”江黛青登时羞得满面通红,轻轻挣开他怀抱。看王继和萧氏都是低垂眉眼,只作不解。江黛青嗔道:“你那架琴,定有自己的名字!”

    “卷雪霜涛。”

    萧氏不禁失声惊问:“是雷氏所斫的那架连珠琴?”

    “正是。”

    江黛青了然:“看来也是名器。”

    “岂止名器?琴中鸿宝!”萧氏叹道。嵇元却一本正经地道:“不如龙腰多矣!”

    江黛青转身就走,被嵇元一把捞回来抱起,失声惊呼。只惹得嵇元笑得畅快。嵇元一笑,不要说是霜涛卷雪了,只有灼灼朝霞光,辉辉明月霜略可比拟。王继和萧氏都看得呆了。

    然而嵇元只看得到江黛青:“双眸翦翦,掬酒盈盈。黛青,你太也醉人!”

    江黛青眼神游走,伸手捂住了嵇元的嘴:“你......太也撩人!”嵇元抓住她的手,拉她在龙嘈前坐下:“试试?”

    试试,江黛青还是愿意的,只是多少还要顾念萧氏的意思。她见萧氏微笑,没有反对,转而对嵇元说:“你好歹让我净净手。”萧氏亲自舀来一盆水,江黛青也不脱指环,就将手略微浣浣。

    嵇元单膝跪地,将江黛青环在怀中,教她按弦取声。擘、托、抹、挑、勾、踢、打、摘。嵇元的手时而示范,时而把握,游走在弦与江黛青的手之间。游刃有余,悱恻缠绵。

    “你学过?”嵇元紧贴着江黛青的背,在她颈边轻声发问。

    江黛青摇摇头,神色却似是有些失意。嵇元便将五指插入江黛青指尖,紧紧抓住,在她颈上重重一吻。

    这是暗号。江黛青瞬间绸缪起来。回首想要嗔怪,张开了口,却没能说出话来。嵇元将她抱在怀中侧转过身相就,竭诚用意,深诉此情。半晌,江黛青才迷迷糊糊省起,站起身拉起了嵇元:“跪多久了?”他唇角犹带笑意,扣住她后腰,抬起她下颌,还想索求。

    忽然闻得府院内一阵骚动。嵇元放开江黛青大步当先,众人都随着他急急出来查看。

    风艾匆匆来报:“修顺跑了。”嵇元眉头微蹙。

    “什么?”江黛青声音甚是阴冷:“就该将他就地正法!”

    修顺理应押赴京城,交由刑部审理处决,江黛青若这样做肯定不合规矩。王继和萧氏对视,均是想到了她的那些不堪流言。

    “我说怎么抓他抓得这般容易!”江黛青越想越怒:“原来他早就打好算盘了!枉我聪明一世,倒叫他算计了!”

    看江黛青怒不可遏,嵇元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她也只得暂时收拾情绪。谁知听说修顺越狱,风荇组织了风行卫排查总督府以策万全。他刚好来向嵇元通报:“属下领风行卫搜府,未见修顺踪迹,想已离府遁去。”嵇元颔首,风荇便站到江黛青身边,低声打趣道:“你手里唯一一个走脱的贼子吧?果然是好手段!”

    江黛青再也忍耐不住,气得奋力大喊一声:“修顺!!”吓得众人都是一激灵。她拂袖便走,兀自气哼哼的。嵇元一脸无奈地看向风荇,只叫他窘迫道:“呃......我......属下去哄哄王妃?”他同江黛青开惯了玩笑,也没想到她今日气性如此之大。

    嵇元叹道:“你哄?”他难得揶揄了风荇几句:“别再把她气哭了!我可舍不得她再受气......”风荇尴尬地跟着嵇元走了。

    萧氏轻笑道:“祾王殿下风流蕴藉,是天纵英才。却在王妃手里,炼化作寸寸绕指柔情。”她神色转作惋惜,喃喃自语:“也算是两下相得吧。”

    王继更是感叹:“祾王殿下与属下也是相得无间......”随即又有些伤怀:“以祾王的才干......”萧氏看他一眼,嘲讽道:“巡按五道,力有未逮?”王继心下汗然,不要说巡按五道了,治理天下,只怕都得心应手。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

    嵇元回到江黛青身边,看她气犹未平,温言劝慰:“有金涛在,想再抓他也不难。”

    “哼!”江黛青道:“祾王殿下聪明也别把别人都当傻子!”她讪讪说道:“他不会再往我跟前凑了。”

    “这般也好。”

    江黛青看着嵇元道:“是也好。他吃了我一个大亏,心下明白如果再被我抓倒,定然不会留他性命。在有把握杀你之前,他也好,杀手们也好,都不会再来了。”她叹口气:“也算是得以稍作喘息吧。”

    嵇元将江黛青抱在怀里:“要你时刻为我忧心,我很内疚。”他问:“你怨我吗?”

    “有什么好怨的!”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嵇元抬起江黛青的脸与她对视:“这些事,我其实是可以不闻不问的......”

    江黛青轻叹:“便是袖手旁观,看到国将不国,生灵涂炭,你的心能安?”她看着嵇元:“我不要你的心里,对他人抱愧。我要你的心完完全全属于我,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我。”

    这和嵇元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不禁失笑,揽住江黛青:“我们果然是良缘由夙缔,佳偶自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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