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黛青笑意渐收,风荇不觉问道:“怎么了?”知他敏感,江黛青只侧首对他微笑,长长的流苏几乎坠到肩头,很是娇俏。

    解霜看着时辰,提醒江黛青:“王妃,留膳吗?”

    江黛青颔首,对风苓道:“留下来一起吃吧。”梅言暂时离开,去叫金涛。时雨去请棠溪玥。天然居里开始传膳。

    众人向堂中走来,梅言趁机踱到江黛青身边,与她低言:“有道菜,是我的点子,你看看能不能接受。”江黛青不无惊喜,眉眼弯弯地看向梅言,他却流水走回嵇元身旁。

    步经意看得出神,搬起的凳子放在了自己裙脚上。她没几件衣裳,棠溪玥就先拿了给解介心做的一身秋衣给她应急。胖瘦倒也合适,就是解介心比她更高挑些,所以裙摆有些过长,自己绊自己,她“诶呦”一声摔在了椅子上,又滚落在地。

    解霜翻个白眼,众侍女笑成一片,江黛青随意两步走上前,扯起了步经意:“眼睛甜了,身子受过,疼不疼?”

    哪能不疼?榉木桌椅,木质坚硬。步经意疼得呲牙咧嘴,兀自笑意不绝。

    江黛青当真无奈:“你呀你!让我说什么好?”看一看她的裙子,葱绿配桃红,甚是娇俏。赞道:“这身裙子倒好看,就是你穿长了些。”

    步经意随口说道:“小姐给我找的,让我先将就将就,回头再做。”她带些局促,笑道:“衣服钱,从工钱里扣吧。”众侍女相觑两眼,渐收了笑意。

    江黛青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心明眼亮,道:“侍女们是有裁衣钱的,不消动自己的月钱。”与至亲生活,却大有寄人篱下之感,凡事都“明码标价”,等待偿还的日子,江黛青并不陌生。

    正说着,棠溪玥和梅言、金涛,前后而来:“姐姐。”

    江黛青就便问道:“侍女们的秋衣,可都裁好了?”

    “都做完了,只姐姐一直不得空,还没量体。”棠溪玥随口答道。

    “那正好,回头叫了裁缝来,给我和经意一起量。”江黛青指指步经意的裙摆,道:“她的裙子过长,才摔了一跤。”

    棠溪玥回道:“这身衣裳原是给解介心做的,她比步经意高挑些。回头叫裁缝将此身改改还能穿。”言语里不无讽刺:“一身秋香色一身桃红色,解姑娘眼光很是不错。”

    “既然是给她做的,怎不叫她带走?”江黛青问道:“也不在乎这一身衣裳。”

    棠溪玥冷笑:“我何尝不是这个意思?她自己讪得不行,没有这个脸面要罢了。身上那身秋香色的,都恨不得脱下来。还是我劝了一句:‘大恩都辜负了,小惠还计较什么?’”

    江黛青不觉失笑:“牙尖嘴利的。”想着那天解介心确实是穿着一身秋香色衣裙,很是曼妙,也自沉吟:“我只看出她发讪,倒没看出她羞讪。”嵇元闻言有些不大自然起来。梅言看了出来,对他温柔而笑,示意他不要在意。步经意的眼睛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棠溪玥现下想来,还很是痛快:“晏王殿下的钧令,使梅先生将姐姐为姐夫做的事情一一讲给解介心听。她听过了,自然讪然。当此世间,除去姐姐,谁还能为姐夫做到这般田地!”瞥一眼嵇元,笑道:“也不知姐夫,撞了什么大运。”言语间,对嵇元很是不满:“只希望某些人不要贪心不足......”

    江黛青听说是嵇丰的意思,既有些意外,又觉得好笑,却安抚棠溪玥道:“你和解介心又有什么不同?只看到了君善的‘幸运’,看不到他的‘灾殃’。我与他相识于患难之中,他为我做的也不少了。单就散尽姬妾这一点,便是许多世间男子做不到的了。”听她这样说,嵇元阴沉的脸色才和缓些。

    棠溪玥悻悻然正要回言,众人就听步经意悠悠长叹,一脸惋惜。江黛青不由问道:“你又作什么妖?”

    “呃......”步经意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可惜我......奴婢,没听着王妃和王爷的故事......”

    江黛青当真无奈,玩笑道:“让阿荇给你买些我俩的话本子看去好不好?”她鄙夷道:“瞧你那点子出息!”步经意扯起嘴角,傻傻一笑。

    江黛青叫众人入座用膳。看一眼梅言,笑问他:“是哪个?”

    梅言直一指一道炙牛肉,笑道:“试试看?”

    江黛青便夹起一块薄薄的肉片。还未入口,先闻扑面而来的芹香:“好香啊!”

    梅言眸色深深:“看来有用......”

    尝一小口,不见肉腥,只有菜香。江黛青很是顺口。

    “宫中御膳也好,府上美馔也罢,不是尽量保留食物的天然风味,就是做得饱满醇厚。我见你食素也会作呕,显然和食物的荤素关系不大。反其道而行,不以素代荤,而是以素染荤,或者能让你吃得容易些。”

    江黛青叹道:“你厉害!”

    梅言转向嵇元,与他一个微笑:“当真不易。”嵇元重重点头:“亏得意远心细。”转而对江黛青说:“说起来从前的山鸡和鱼,也都是芫菜佐制,我竟然没有想到此节。”

    “你又不是医家,又不是庖厨,想不到有什么奇怪的?”江黛青不以为意。

    步经意还不能侍膳,就侍立在门边,眼光不停地游走在众人之间,自得其乐。膳后众人散去,她问时雨:“那个和梅先生同坐的威武男子,又是谁呀?”

    时雨罕见地脸上一红,告诉步经意:“是与梅先生同住浮香馆的御前四品带刀行走金涛,金捕头。你可唤一声‘金大人’。”步经意点点头,算是回应,没留意到解霜颇具深意的笑容。

    梅言的尝试很是成功,香气浓郁的素菜一直伴着肉菜轮流上席。几天就叫江黛青的脸色红润了起来。

    这日棠溪玥一早就来找江黛青,说是要和她商量中秋的事宜。江黛青刚刚起身,正对镜梳妆。棠溪玥就说:“姐姐也别总绾个单螺了事,我替姐姐好好梳一梳头发如何?”

    嵇元不觉有些意动,瞩目两人。江黛青却怕麻烦,梳起来还得放下,何苦来折腾它?

    “与其替我梳发......”江黛青回首笑问棠溪玥:“我倒是想问问你,会不会制拢雪香?”

    棠溪玥果然说道:“拢雪香甚是麻烦!”觑一眼嵇元,知道江黛青的意思:“也就皇室贵胄,能一年四季地用着。梨棠信,倒是容易制备,只是想姐姐嫌俗,料也不愿将就。”她的话说得夹枪带棒,嵇元很是难受。

    江黛青一笑置之,自顾自对镜佩珥。

    棠溪玥看看镜中江黛青,忽然说道:“梅先生果然对姐姐尽心。姐姐的血虚,想必很快就会好转。”看一眼嵇元,故意问她:“我给姐姐制些白泽檀好不好?”

    嵇元一僵,流露出些不可思议的表情。白泽檀与沉水香是一对闻名天下的雅香。香味清幽,凝神静气,男女皆宜,倒也符合江黛青的书韵雅致。只是,梅言惯熏沉水香。棠溪玥前言后语,竟是了然了梅言心意,要撮合他与江黛青的意思。

    “白泽檀?”江黛青毫无所觉:“好闻吗?麻烦吗?不麻烦的话,你若制来我就试试。”

    制白泽檀不算容易,不过它主要成分就是檀香,辅料也都是常用的香料。棠溪玥便道:“不算麻烦。材料若是齐全,三五天即可制成。”

    江黛青还在犹豫,嵇元抢先开口:“何必如此麻烦?”他说:“泉亭也是大县,自然有香局。我带你去逛逛看,挑一挑喜欢的味道。或者能做一品独有的熏香,岂不更妙?”

    “这个甚好!”江黛青笑道:“哪个女孩子不爱香呢?你在府中抚琴的时候,点得是什么?那个味道我就很喜欢。”

    嵇元的脸色更难看了,然而还是回答了江黛青:“南朝遗梦......”

    棠溪玥知道嵇元懂了自己的意思,笑意更深:“姐姐果然喜欢檀香。”南朝遗梦的主料是檀香和龙脑,意韵也与白泽檀有些仿佛。

    “左右无事,去看看也好。”江黛青兴致很高:“叫上意远和阿苓吧。”这种风雅事,向来少不得他俩凑兴。

    嵇元无法拒绝江黛青,却拦下了就要去通知风苓的风荇:“风荇,不必如此着急,先用早膳。”风荇一脸莫名其妙。然而他很快就明白了。膳后,嵇元与他一同去找风苓,对他说:“棠溪玥要给黛青制白泽檀,我哄黛青去香局转转,她却对南朝遗梦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眉梢眼角,大有愁意。

    风苓微挑剑眉,转瞬间明白了棠溪玥的用意:“她倒是有些手段。”然而,却对江黛青很有信心:“王妃不会喜欢白泽檀的。她喜欢南朝遗梦,大约是因为龙脑的缘故。”他笑道:“白泽檀用的上等白檀,香气虽清却郁,过于甜腻,王妃更喜欢凉意十足的冷香。”他看向嵇元,道:“便如拢雪香一般。”

    嵇元听了,心下稍安。风苓又道:“王爷大可不必挂怀。”他的目光,直透嵇元内心:“便是王妃用了白泽檀,又如何?一对香而已,还能动摇她对王爷的真心?”

    风荇大有同感。嵇元失笑:“黛青有如梦似幻之感,我又何尝不是?”他带笑敛眉,意态忧郁:“这大约也是世情常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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