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元轻叹。解霜忍俊不禁地跟上了江黛青。梅言也是满脸笑意:“君善,她正有兴,你别往心里去。”嵇元就和他并肩,在后面慢慢缀着江黛青,陪她玩耍。

    千佛寺中香火鼎盛,越往里走,越烟萦雾绕。江黛青只觉得眼睛火辣,鼻腔酸麻。才要张口说话,就咳嗽起来。解霜忙扶住江黛青,取块帕子扇赶香烟:“怎么这么呛?!”

    江黛青扯过解霜的帕子就捂住口鼻。还是有点晚,她接连打了两三个喷嚏。嵇元和梅言同来看她。梅言先扳起她的脸,问道:“是不是对香烟敏感?”才一打眼,就慌乱了神色。

    双目微红的江黛青楚楚可怜,抓着块帕子半遮口鼻,含羞带怯,令人心魂荡漾。

    嵇元见梅言神色有异,不觉担忧,也扶着江黛青手臂来看。垂首下顾,他就明白了梅言的反常。亲手替江黛青抹去泪花,将她按在怀中轻抚她背心:“慢些呼吸,或者会好。”

    风苓正与风艾看戏,笑道:“高处风大。君善,卿卿,你们往上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便相继望三剑塔来。

    七层八面三剑塔,接天窥下千万家。朱栏青瓦乌墨角,飞檐玲珑铜铃挂。

    塔内四壁是有壁画的,众人都是边走边看,只江黛青一口气先爬到了顶层,解霜差点跟不上她。一到六层的内壁都是四面墙、四幅画,只最顶上这层是环形墙壁葫芦顶,一幅完完整整的壁画,画的是满天神佛听如来讲经的场景。

    江黛青上来打眼就是吊睛如来,拈花微笑的画面。本就有些快的心,跳得更欢实了。她转身环视一圈,百八十个罗汉真人,个个不是横眉冷笑就是怒目而视。骨寒毛竖,江黛青慌道:“解霜!解霜!”

    解霜刚刚上来,就见江黛青魂不守舍,向自己伸着双臂,慌张无措一如瞽盲。忙趋前两步抓住她手:“王妃,我在!奴婢在。”

    江黛青紧紧捧住解霜温暖的双手,才觉镇定些,方才仿佛置身幻境的感觉渐渐褪去,五感慢慢回笼。

    风艾、风苓随后赶来,近前查看面色苍白的江黛青。见到风艾,她一把抱住,阖眸轻舒一口气,安生了下来。

    风艾很是奇怪。江黛青的身子还在微微晃动,显然处于晕眩之中。抬头看一眼内壁,画中肖像挤挤挨挨,是有些稠密压抑。抱起江黛青,回头示意风苓,往下面一层走去。

    嵇元等人也已经趋到楼梯口了,见风艾怀中抱着闭目的江黛青不知如何,先让开些让他们下来,随即问道:“黛青怎么了?”

    风艾摇头表示不知。梅言便上前,去摸江黛青腕脉。

    “大约还是心脉的问题。”梅言说得不甚确定:“她是受了什么惊吓吗?”

    众人不约而同望向顶层。嵇元和梅言相视一眼,前后上去看过了壁画面面相觑。

    “这壁画有什么问题?”梅言不明所以。

    “不好说。”嵇元蹙眉沉吟:“她是什么症状?”

    “心神不宁,肝阳下降。”梅言奇道:“心肾两伤的问题,我早注意到了。怎么会......”想不通,他也只说:“我的方子,再吃些天看!”

    两人下来,江黛青虽然已在立等,但依旧靠在风艾怀中,手扶额角,蹙眉垂首。

    嵇元关切道:“黛青,你觉得如何?”

    江黛青心慌得厉害,只道:“我觉得不太好,不想留在这里,我们走吧。”才走出两步,就觉头晕。勉强定定神儿,她回身抓住风艾手臂站稳,问了声:“你带甜食了吗?”

    众人都是一愣。风艾反应过来后,果然掏出一小包杏脯。风苓不觉失笑。

    江黛青淡然接过,取一颗含在口中,吩咐众人:“你们先走,我和解霜在后头跟着。”

    嵇元有些不放心,和梅言同落在最后时时顾盼。江黛青觉得自己就是突然低血糖了,甜食入口就觉舒服多了便是明证。转头笑问解霜:“你要不要也来一颗。”

    解霜微笑回应,就被江黛青塞了一颗杏脯。随在江黛青身后,看她头上自己亲手簪插的步摇,正是一步一摇。解霜的心提了起来,江黛青到底是怎么了?

    下得塔来,寺内香客稀少了些,烟云也散去了。深深吸气,本以为会让自己舒服些的江黛青发现,好像又有些晕起来。她慌忙把住嵇元:“我得找个地方坐坐。”

    嵇元的担心溢于言表:“黛青,你究竟如何?”将江黛青揽在怀中,忧心忡忡。

    “可能......是早膳吃得有些油腻了吧?”江黛青看嵇元吓得不行,倒觉得好笑起来:“不过就是有些......血亏。这毛病也不是一两天了,值得什么大惊小怪的。”

    众人捡个廊亭,坐了一溜儿。江黛青双手捂住口鼻,却不停吸气换气。看得梅言好奇起来:“你在做什么?”

    “提高血液中二氧化碳的浓度啊!”江黛青笑道:“我大约是有点呼吸性碱中毒。”

    “中毒?”嵇元惊道:“是那些香烟吗?”梅言也蹙起了眉头,脉象上没看出中毒的迹象。

    江黛青摇摇头:“和香烟没关系,和血虚大约有点关系。”默默坐了会儿,看院中有沙弥在散茶,起身走去:“方便讨口茶水喝吗?”

    那沙弥嘻嘻笑道:“方便!方便!佛门中无不方便!”

    逗得江黛青涣然一笑。接过他手中茶喝下还了碗,她合十一礼,回到廊亭坐下。见她这般,众人也就络绎去讨了茶润喉。梅言笑道:“连茶钱都省下了。”看江黛青回望着自己微笑,不无感慨:“你眼中,倒真是‘众生平等’。”

    正是红衰绿减时候,苒苒物华休。萧萧秋风过,片片落木下。弯曲的叶片似飞羽,似行舟,在空中左右盘旋、飘荡,轻轻着陆。江黛青的脸上现出喜悦的神情。

    “树高千丈,落叶归根。此心安处,即是吾乡......”

    江黛青靠在嵇元肩头,仰望着金碧辉煌的树梢后,湛蓝的苍天。

    出了千佛寺,洪都城东寻家酒楼用膳。膳后,众人便向滕王阁步行消遣。街上百姓络绎,江黛青少见这市井光景,看得津津有味。

    金秋时节,正是百般千色果蔬收获的季节。民以食为天,街上商贩,几乎都摆着各色果品、吃食贩卖。看到有黄澄澄的大柿子,熟得半透,香甜之气甚是诱人,忍不住驻足观看。

    那小贩有竹篾。用箬叶托着柿子,去了蒂,将略带弧度的竹篾插进去放到顾客的手里,就可以边走边吃了。

    江黛青觉得新鲜有趣,看了许久。梅言就去问了价,买一个与她:“柿子润脾肺,镇痰咳,对你有好处。尝一个?”

    看梅言什么都往自己体质上扯,江黛青好笑起来:“就算没好处,一个柿子而已,难道还不能吃一个?”

    梅言只是怕江黛青不肯接受自己的心意,听她揶揄自己,也只好笑笑。

    江黛青纤手扯开些柿子皮衣,用竹篾舀一勺放进口里,如糖似蜜:“好甜!”转脸对嵇元道:“你要不要试试?”

    嵇元走到跟前,吃了一口江黛青亲喂的柿子瓤。不一时,吐出一枚棕褐色、瓜子仁大小的种子。江黛青也是头一次吃到有籽的柿子,却不妨碍她吃得津津有味。看梅言一直盯着自己微笑,想到柿子是他买的,也问声:“你也要尝尝吗?”

    梅言垂首,不敢去看嵇元,转而向小贩又买了七枚柿子,竟是人手一个。风苓笑道:“哪里吃得了这许多?我们两人一个就好。”梅言轻声道:“吃不得就带回去,不妨事。”叫小贩包了起来,金涛接了过去,抱在怀里。

    就这样站在街边,江黛青他们两两吃着柿子果,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看他们吃得香甜,纷纷买来尝看,乐得小商贩合不拢嘴!

    江黛青吃得玉指流黄,少不得将指头嗦一嗦。嵇元见了哪里耐得过?握住她手腕,帮她一一舔舐干净指根,笑得她东倒西歪。

    叫风行卫将水壶里的水倾出些来,江黛青洗了手口,接过解霜递来的帕子擦干净。

    “秋天吃柿子倒是应季。”江黛青问解霜:“可有什么应季的东西,做来我们吃?”

    解霜笑道:“秋天的果蔬最多了。不过,王妃若是喜欢,可以做全菇宴来试吃。”

    “全菇宴?”江黛青显然很感兴趣:“只听过全素、全肉,全菇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上至茯苓、灵芝,下至香菇、口蘑。”解霜笑道:“菌菇的种类繁多,配上香气浓郁的素菜或者肉菜,制成全菇宴。”看嵇元一眼,她道:“王府里做过两次。”

    江黛青便问嵇元:“如何?好吃吗?”

    “和平时差别也不太大。”嵇元倒是觉得可有可无:“其实就是料理后,将菌菇单拎出来盛盘罢了。”

    江黛青掩口笑道:“那是有些浪费了。”

    梅言突然劝道:“菌菇很是滋养。黛青,何妨一试?”怕江黛青觉得靡费,又说:“也有不浪费的烹法。”

    梅言通晓医理,乃至触类旁通。替自己制药、制果、制香,又亲手烹庖,江黛青很是感激:“意远,你为我做得不少了!”

    梅言闻言一愣,刚有些觉得难过,就见江黛青又扯着自己衣袖笑道:“那就......有劳你啦?”由衷喜悦,梅言带笑颔首。

    江黛青和嵇元在前面走,梅言便和解霜随后。两人说些菌菇宴的话,梅言叫解霜记下需要的材料,回头短缺的好看着备办。见她脸上笑意不绝,难免问道:“你笑什么?”

    解霜更见怡然,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现在这般光景,很是美好......”望着前面江黛青的身影,似是出神儿。梅言其实亦有同感。寂寥秋日,如胜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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