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简陋的旧教学楼,穿过坑坑洼洼的操场,李铃兰紧跟钟时逸,一行人来到新教学楼区域。相比校门处的低调布置,这里更显排场,除了指引道路的水牌,还挂上红色横幅,每间教室门上都贴有代表室内家具陈列风格的纸张,上面写有文字提示。

    第一间:极致简约。

    室内早已没了教室的痕迹,墙壁和原本的黑板处,用墙布、墙纸和挂饰装点,窗帘、地毯也极具家庭特质,就连灯都换成居家的样式。从装饰到陈列的家具,由黑白灰三种主色系构成,应该会是钟时逸这种商界精英喜欢的风格,因此,李铃兰将它安排在第一顺位。

    当钟时逸踏进教室门那一瞬,李铃兰便笃定,她这场破釜沉舟赌赢了。

    钟时逸个性内敛,情绪不溢于言表,但他的助理之一徐特第一时间看向李铃兰,向她轻轻点了点下巴,眼神中是肯定和欣赏。

    李铃兰莞尔一笑。

    另一位助理刘梓格起初碍于老板在场,强压情绪,越往后看越难掩兴奋,嘴巴张得大大的,无声地“哇”了下,尤其看到后面的“梦幻公主”和“温馨暖色”主题风格时,刘梓格着实没忍住,戳了戳李铃兰的胳膊,悄悄朝她竖起大拇指。

    “谢谢。”

    李铃兰声音不大,却刻意让钟时逸听到,钟时逸便看到了自己女助理的反应,但他面上却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大老板也太能隐藏情绪了,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李铃兰愣是看不出丝毫,心中不免着急起来。

    眼看快走完第三层教室,李铃兰按捺住情绪,决定实施另一项准备。

    李铃兰朝林溯使了个眼色,林溯得令,默默退出人群,飞速向楼下跑去。

    看着林溯的身影出现在操场时,李铃兰顺手从楼道的桌子上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到钟时逸面前:“钟总,看这么久了,喝口水。”

    “谢谢。”

    钟时逸喝水的功夫,操场传来嘈杂声,众人看过去,只见四名穿着统一工作服的兔安村村民正领着一群人走过来,每人手里拎着一个蓝色的帆布袋子,袋子上写着“知月家具展销会伴手礼”。

    “钟总,是这样,这次的家具展我们是倾尽心力为您准备的,但做生意嘛,肯定得物尽其用,要不是,资源浪费您说是吧。所以,我也在市里宣传了一番,加上上次展销会买过家具的顾客反响特别好,自发的帮我们做了宣传,所以,这次又招揽来不少感兴趣的顾客,顺带把展览也就做成展销会,您能理解对吧?”

    李铃兰:“但您放心,我们都是安排好的,等您参观完,顾客才会有序地入场,但是如果,您也想看看顾客对我这场展览的评价,也可以让他们现在就进来。”

    看着操场上排成队列的顾客,再看看李铃兰势在必得的神情,钟时逸不由得轻挑唇角,终于笑了。

    “不用。”

    钟时逸说着把瓶子扔给徐特,沉声道了句,“合同可以签了。”

    耶!

    李铃兰下意识握拳,在场的其他人也难掩激动之情,吴主任更是眼眶泛红,不自觉地握住旁边人的手,他们,成功了!

    “谢谢钟总。”

    李铃兰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再次伸出手,“合作愉快!”

    这次,钟时逸没有回绝,回应了她的握手邀请。

    钟时逸:“合作愉快。”

    无疑,钟时逸对这场展览是满意的,对李铃兰也是满意的。

    根据他之前的调查,这个叫李知月的女孩,高中辍学回家,在一家家具铺打工,虽说在家具设计上很有天赋,但性格内向敏感,抗压能力极差,曾多次精神崩溃无法工作。但她做的策划案实在优秀,先前的家具展销会也确实卖出许多家具,他是生意人,没理由放过赚钱的机会,因此,他想投资,却对她个人素质存疑,所以,才出了这个考验她的难题。

    女孩说的没错,他说是看仓库,其实是想看看她在短时间内的调货能力,以考验她的抗压性和管人的能力,这样以后才能有稳定充足的货源,却没想到,她竟给出这么一份漂亮的答卷。

    她将每间教室装饰成不同风格,再放置对应风格的家具,一间间教室就像家里的客厅、卧室、餐厅、书房等,或温馨、或文艺、或复古、或西式,这些新潮的策划,不仅令他耳目一新,还给他即将开的家具城提供了不少思路。

    这合作,肯定得签。

    合同签完后,按照计划,钟时逸将前往兔安村,巡查主要家具铺的情况,虽说根据下属交上来的调查资料已有了解,但总归要自己实地去看一看。

    “钟总,我可以坐您这辆车吗?”

    李铃兰率先一步打开后车门,抬了抬手里的纸张,“路上顺便给您讲讲要看的这几家家具铺和接下来我的一些工作计划。”

    钟时逸点了点头,自己先坐进去后,给李铃兰让出位置。

    徐特开车、刘梓格坐副驾驶,李铃兰则和钟时逸坐在后排座位,小轿车启动,兔安村其他一同回去的人或开三轮车、或骑自行车跟在后面。

    李铃兰之所以积极和钟时逸坐一辆车,一方面,的确是为给他介绍家具铺情况,虽说他肯定已经对家庭小作坊有所了解,但调查资料和实地看到的总归是有区别,她得尽量给他打好预防针;另一方面,兔安村村内道路条件实在差,坑坑洼洼不利于车辆运行,她得及时观察到老板脸色,以备第一时间应对。

    果不其然,车辆驶入兔安村区域,乡村土路凹凸不平,遇到村内道路更是狭窄泥泞,车底盘偏低,运行在乡间道路颠簸不堪。

    李铃兰最直观地先看到前面副驾驶的刘梓格,在一起一伏中像要散件似的,将扶手抓得紧紧的。她将余光瞥向左侧,钟时逸神色平静如常,但也免不了被颠得上上下下,估计心情不算美好。

    “要不停在前面那个丁字路口吧。”

    李铃兰状似无意地说道,“第一家家具铺就在前面,路有些窄,不好开进去。”

    “好。”

    刘梓格赶紧支持,她可不想再坐过“过山车”了。

    得到老板点头后,徐特将车停在一处开阔的位置,步行前往各个家具铺,吴主任、杨大姐也从三轮车上下来,快步跟上大老板。

    李铃兰走在钟时逸旁边,见吴主任跟上后,若无其事地提醒:“路有点不好走,钟总当心脚下。”

    钟时逸:“路况——”

    “钟总您放心!”

    吴主任亢奋地打断钟时逸的话,吓了旁人一大跳。

    李铃兰尴尬地轻声咳嗽,吴主任这才不好意思地笑笑,主要这是李铃兰安排给她的任务,他一激动就没控制好情绪,缓了两秒,继续说,“钟总您放心,我们已经在筹备修路了,到时候村里连接外面的主干道会修成柏油路,小街小巷全都修成水泥路,绝对不会耽误家具运输。”

    一惊一乍,但心思是淳朴的,钟时逸抬了抬唇角,表示认可。

    吴主任不辱使命完成任务,神气地冲李铃兰笑笑。

    之后,钟时逸在李铃兰等人陪同下,顺利地巡视完家具铺。

    结果和他从下属调查资料中看到的相差无几,都是一些小作坊的家具铺子,虽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木匠活也算专业,但毕竟大多是没什么文化和见识的村民,必然不好管理。不过,供货商规模小又多,也说明没谁不可替代,她看中的是知月品牌的设计,至于供货商,这家难搞再换一家便是。

    作为投资人,他当然倾向于用更专业更大规模的家具厂,但合同初定,他得尊重管理者的意见,只待后续真出问题,他也好有由头接管。所以,没有再对此多说什么,只公式化地提醒李铃兰。

    “后续如果家具铺有问题,及时反馈,需要的话,徐特可以帮你对接其他加工厂。”

    “钟总,您是担心我管理不好家具铺?”李铃兰单刀直入。

    钟时逸没有否认。

    “您着急回市里吗?我组织了家具铺待会儿开动员会,如果不着急,我想邀请您参会,开完会,您可以再评估评估我能不能管好家具铺。”

    钟时逸成功被勾起兴趣:“好,我参加。”

    李铃兰:“欢迎。”

    *

    傍晚时分,夕阳落入窗底,村委会不大的会议室里挤满了人。

    钟时逸本想在最后面落座,只观会即可,没想到吴主任竟给他在讲话台旁设了坐。

    吴主任送上茶水后,高兴地向在场的人介绍:“这位就是市里来的钟总,丰源商场的大老板,马上会开市里第一家家具城,大家欢迎钟总莅临!”

    大家伙都知道和大老板的合作敲定,他们的家具之后就不愁销路了,各个脸上洋溢着笑意,鼓掌鼓得格外卖力。

    在众人的恭维下,钟时逸无法低调,被“架着”不得不坐到讲话台旁边。

    “不太对劲。”

    徐特低声提醒钟时逸,“老板,这个李铃兰好像别有用心。”

    钟时逸又何尝不知。

    但骑虎难下,已然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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