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的李铃兰,则心无旁骛地陪兰兰在市里和周边游玩,好像公司的事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几天前钟时逸的批评也像没发生过似的。

    上一世,李铃兰工作数年,从来不敢请假,怕自己不被需要了,没有价值了,工作和钱是她唯一的安全感,因此,她一刻都不敢放松,脑子里的弦时刻紧绷着。

    那时,公司有一个可爱女孩,和李铃兰同岁,谈不上熟络,但工位离得不远,偶尔能听到女孩和别人聊天,别人都调侃女孩是“放一马女孩”。

    李铃兰至今清楚地记得,放一马女孩跟同事说:“反正周二才交,现在又没思路,就先周六周日好好玩两天,周一再做啊,工作而已,按时交了就行了。”

    那种洒脱、不在意,那种暂时抛下工作痛快玩乐时的状态,是原生家庭给她的底气,是长时间养成的习惯。

    于李铃兰而言,哪怕到最后也是周一才做,但周六、周日,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痛快玩乐,就好像有放松羞耻症似的,逼迫着自己。

    放一马女孩,毋庸置疑,就是,万事都放自己一马。

    上一世的李铃兰做不到,无比羡慕,这一世,她发誓一定要给兰兰这种底气,让她毫无压力的快乐,让她只要愿意,就能时刻保持松弛感。

    所以,即使工作焦头烂额,但该陪兰兰的时候必须陪玩到位,而且要痛痛快快心无旁骛地玩。起初,李铃兰还不能完全从上一世的桎梏习惯中脱离出来,总有几分外表强装的成分,但看着小朋友无忧无虑的笑容,渐渐地仿佛她也被治愈,内心得到平静。

    时间一久,她便真的做到那种上一世憧憬的松弛感了。

    但该认真工作的时候,也不能马虎,林溯打过来电话时,李铃兰刚陪兰兰放完风筝回到家里。听完林溯的汇报,李铃兰安顿好兰兰,立刻驱车前往公司。

    一进办公室的门,周美玉和林溯就将汇报资料递给她,三人相继进了会议室。

    汇报资料非常详细。

    周美玉拿到了两个家具店的收据、发票、家具照片和老板录音,仓库里还有私卖的赃物;林溯拿到了兔安村那两家家具铺给“假顾客”开的收据、给“假家具商”的进货单、收据、录音等。

    “还有录像。”

    林溯打开摄像机,里面是兔安村家具铺几个人热情地帮“假家具商”把货往车上抬的录像,视频中,家具上的知月标签清晰可见。

    周美玉气得一拍桌子腾得站起来:“太猖狂了,一点法律意识都没有,而且这不就是在他家门口嘛?!这么明目张胆的,是怕别家不跟着学吗?”

    周美玉气哄哄地看向李铃兰:“李总,得赶紧管管他们,现在只有两家,但我敢肯定有别家眼红,说不定正观望着,要是看我们不管,肯定就学他们私卖我们的家具了。”

    林溯附和着说:“确实有这种矛头。”

    李铃兰思忖片刻,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溯:“你是我们公司统管家具铺的副经理,对吧?”

    林溯懵懵地点了点头,面色不佳以为自己犯了错,得被追责。

    李铃兰把面前的资料都推给他:“那这件事先交给你去处理。”

    “啊?”

    周美玉最先发出质疑,林溯,他行吗?

    林溯暂时松了口气,转而不服气地朝周美玉睨过去,唇角下压暗暗发狠,我怎么就不行了?不过,这事应该不算小,连钟时逸都惊动了,他以为李铃兰会亲自去,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忽然指派给他?

    李铃兰不给两人胡思乱想的机会,直言:“这里面有一家不就是之前拖延交货时间那家嘛?这次正好一并处理了。”

    李铃兰从资料架上找出当初和家具铺签订的合同模板,翻了几页,在相关内容上轻点了两下:“林溯,你先去告知他们,如果再不停止这种侵权行为,我们有权终止和他们的合作,还会诉诸法律。”

    李铃兰把合同推到林溯手边,跟他强调道:“这回,要大张旗鼓地找他们,但是前期得雷声大雨点小,让他们先放松警惕,沉住气拖一拖时间,等我消息,我这边处理好,最后给他们一招毙命,杀鸡儆猴。明白我的意思没?”

    林溯信心满满:“明白!我回去等你消息。”

    “李总,他真的行吗?要不我跟他一起去?”

    周美玉始终不放心,林溯那么冲动,万一干出出格的事怎么办。

    李铃兰莞尔一笑:“我相信他。”

    这件事,必须林溯自己去办。

    不管是拖延交货时间也好、私卖家具也好,又或者还有别的偷鸡摸狗的事,归根结底,是有些家具铺没有把林溯放在眼里。可能在他们看来林溯只是个半大孩子,高中毕业,刚满二十岁,知道什么啊?而且都是乡里乡亲的,最糟能怎样?

    所以,这一次,李铃兰想让林溯撑起场面,彻底把威信立起来,让那些人清楚,林溯代表的是她,轻视林溯就是轻视她。

    *

    林溯当天晚上回到兔安村,以免家人担心,他如实告诉了他们。

    姐夫已经进知月公司许久,林溯不在的时候,由他带人盯进度。姐夫为人踏实勤劳,像头老黄牛似的,从来不喊苦喊泪,对工作更是尽职职责,得知此事后自责懊恼,死活要给李铃兰打电话道歉,然后,坚持要跟着林溯一起去解决。

    有个帮手也好,林溯告诉姐夫下一步安排。

    私卖家具的两家家具铺一家在兔安村,姓钱,另一家在别村,姓吕。

    隔天一大早,两人先到了吕家。

    吕家人倒是有点忌惮,林溯刚一露面,吕师傅心知不妙,脸上皱成橘子皮,不敢让林溯进屋,火急火燎地吩咐家人关门,自己则留在外面招呼林溯。

    挺好,那就在外面解决,省得他还得想办法张扬起来。

    吕师傅笑呵呵地给林溯递烟和火柴:“林溯,你咋来了,找叔啥事?”

    林溯接过烟火,没搭理他,转身对姐夫说了一个字:“放!”

    姐夫原本双臂环胸裹着大外套,看起来像是老实巴交不敢吭声。不曾想,得到林溯口令后,他一只手伸进外套里,从胸前掏出一大盘红通通的鞭炮,接着,他将鞭炮盘口的红纸撕开,捏着盘口弯下腰,将炮盘一咕噜全解开,鞭炮从吕家大门一直延伸到马路中间。

    做完这一切,姐夫朝林溯比了个OK的手势。

    “你们,你们这是要干啥?”

    吕师傅着急,却拦也拦不住,想从家里叫人,大门又从里面关着,而且他刚才还叮嘱家里的徒弟,不准开门,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林溯一胳膊推开吕师傅,走近撕开的鞭炮盘口,刺啦点燃火柴,燃着了炮仗的芯子。

    然后,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伴着浓重的火药味,响彻天地,引来附近多人围观,大家都以为是谁家有什么喜事,来的人越来越多。

    吕师傅又惊又怕,站在旁边束手无策。

    门内有人偷偷从门缝往出看,但烟雾缭绕着实看不清。

    待鞭炮燃尽,趁着周围人多,林溯拍拍手里的灰,朝姐夫伸手,这回,姐夫递给林溯一个扩音喇叭,掀下开关按钮,林溯对着话筒咳嗽两声试了音,这才表明自己的来意。

    “吕叔,今天这鞭炮是我特意为你选的,祝贺你开辟新生意啊!”

    吕师傅如芒在背,笃定林溯这是知道他私卖知月家具的事了。这算哪门子的庆祝,他怎么可能敢庆祝?

    林溯走到大门处,打眼一瞧,是两扇开的木门,里面木栓拴着,年代久远木门表皮留下斑驳的裂痕,林溯冲话筒继续道:“但吕叔啊,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你怎么能偷偷把知月家私的家具卖给别人呢?还关着门不让我进去,你能关得了我吗?”

    伴随着哐得一声,林溯一脚将门踹开,门后固定门栓的木槽脱落在地上,差点蹦到里面人的脸上。

    “师傅——”

    徒弟大惊失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吕师傅心知这事瞒不住,也不能再继续了,乖乖给林溯认了错,说再也不敢了,还希望他能再给个机会。

    能好好认错这事就好办,接下来就看他后续表现了。

    林溯没有再继续和对方掰扯,把喇叭的话筒送到吕师傅面前,让他当着乡亲们的面做了保证,这才算勉强过了关。

    林溯和姐夫离开没多久,村民们就将消息传开了,传得那叫有鼻子有眼声势浩大,归根结底,老吕家家具铺昧着良心赚黑心钱,背刺李知月,被人林溯把门都给踹了,老吕差点跪到地上给人赔罪,真是忘恩负义,人知月带着他赚钱,他竟干出这种事。

    众人唾弃,个别原本也想干的家具铺不得不暂时收敛,再观望观望。

    *

    下午,林溯再次来到兔安村的钱家,这回除了姐夫,大磊子得到消息也跟了过来,还嗔怪林溯不够兄弟,都不带他,说他才不在乎什么乡亲不乡亲的,让林溯别跟他见外。

    三人到钱家时,钱家大门敞开,钱师傅已经在屋里等候多时,院子里还明目张胆地制作着家具,那家具正是贴着知月标签的私卖家具。

    林溯本想像上午一样如法炮制,再走一遍程序,不料却被钱师傅“打断施法”。

    “哎呀,林溯你来了,好久不见,又结实了不少。”

    钱师傅丝毫不避讳,朝自己儿子招招手,儿子快步跑进屋里,再出来时提了个红色的大塑料袋子,袋子里装着两条烟、一瓶白酒。

    钱师傅把袋子递向林溯,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叔知道你为啥来,就不拐弯抹角了,来,这些你拿着。”

    林溯当即被气笑了。

    只接过了烟酒,正当钱师傅笑呵呵觉得他孺子可教时,只见林溯从袋子里掏出酒,胡乱扯掉外包装,握住瓶颈,一把把酒瓶砸向大门,玻璃瓶撞到硬物,碎成玻璃渣,发出刺耳的声音,浓厚的白酒味飘散开。

    林溯冲姐夫和大磊子一挥手,说:“放炮!”

    少整那些弯弯道道,该走的流程他必须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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