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落花时节又逢君
这一日，小青推门而入，发现她家小姐正一脸幸福的抱着被子呢。
“小姐，小姐？您醒了吗？”
“嗯没有……我醒不来了……不到午时别叫我……”听到小青的声音，郭芙蓉翻了个身，用双腿夹住被子，接着就一动不动，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唉……就知道，小姐又想赖床了。
“诶呦我的小祖宗，得起床啦！过两天就是您十六岁生辰，今天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西街的织锦阁试试新做的衣服吗？您看这日头，都升的老高了……您赶快起来吧好不好，小青伺候您梳洗～”
“小青啊……你就让我再躺一会儿，就一会儿……”郭芙蓉闭着眼睛砸砸嘴，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完全就是一副不想起床的模样。
“咳咳！您再不起床，早起厨房做的雪花洋糖可就要被吃没了啊！”
一听这话，郭芙蓉便吭吭唧唧的坐了起来，“不成！你给我留点儿！”，她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可她实在是困呐，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些日子就像是又犯了那失眠之症，到了晚上，怎么也睡不着，所以嘛，白天自然也就醒不来了。失眠倒也罢了，却偏偏赶上了十六岁生辰。其他的生辰倒好，可十六岁就不一样了。都说这是碧玉年华，是最好的年纪，可是郭芙蓉却不理解，这最好的年纪为何讲究偏生又多了起来？郭芙蓉生平最是讨厌这些繁文缛节，用她自己的话说：“我们习武之人，哪那么多讲究，若每个都要记住每个都要遵守，那不是要累死了！”
对于她的这个说法，她爹不置可否，可娘却天天念叨着：“我们芙儿十六啦，如今长大成人，也该见见世面了。”
这见世面，要准备的东西就多了，其实郭芙蓉知道娘的心思，不就是嫁人嘛。其他世家门庭的女子，有些还没到十六岁就已经婚配了，只有她，还一直待字闺中，娘着急也是情理之中。可这也怨不得她啊，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她真的不想嫁给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
想想这些，郭芙蓉便觉得烦闷。虽说自儿时起，她的自由就不太多，可总比现在好些。她无比怀念以前的日子，怀念那种无忧无虑的感觉，怀念在林间吹过的清风，怀念在后山拾过的鹅卵，怀念风起时放上天边的燕子风筝，怀念街边摊刚出锅还烫嘴的如意糕……还是那时候好，从来不会有这样的烦心事。
可是愿望从来都是想象的最美好，回过神来，眼下该做的事情还是一件都不能少。她幽幽的叹了口气，便乖乖起床开始梳洗。
……
“小姐小姐！您等等我啊！诶您走错了！不是那边儿！”
“啊？我走错了吗？我记得织锦阁是在这边儿啊……”郭芙蓉小声说着，眼睛心虚的往旁边瞟了瞟。
“小姐您是不是脑子又出了别的问题……”小青汗颜。织锦阁，这么多天不知道去了多少次，为什么小姐还会走错？小青猜她家小姐要么就是不想去，要么就是没记住路，总之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脑子的问题。
“嘿？是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啦！你再说一遍谁脑子有问题？”郭芙蓉扬起手作势要打小青，这丫头说话真的是能噎死个人。
“好好好，是我有病我有病！小姐，小青求您了，咱快去试衣服吧，您这东一下西一下风似的窜来窜去……小青可不会使轻功，跟不上您……再这么下去就要累死街头了！小姐您忍心看着我就这么累死吗？”
“我……我哪有那么快嘛……”
小青没有说话，只是用哀怨的眼神看着郭芙蓉，好像在对她说：那逐浪步是什么样的威力，您心里没点数吗？
小青刚刚一路狂奔才勉强跟上郭芙蓉，此时双腿还在打颤，她实在是想不到，小姐还真是抬举她，为了甩开她连轻功都用上了。
要说她家小姐这几年来武功确实精进了不少，以小姐要强的性子，大概是真的被三年前那个偷袭她的乞丐给刺激着了吧？打那以后，小姐习武便越来越认真，年纪轻轻，惊涛掌已经练到了第四层。现如今想从家族中挑出一位能打得过她的同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便是挑身手最好的，也只能是和她打个平手。
夫人闲时，常同她念叨郭芙蓉，说担心女儿性情太过刚强，整日只想着习武，万一嫁不出去可怎么办？可小青却完全不担心这一点，她每每看着郭芙蓉的脸，都会忍不住想，我家小姐生得这样貌美，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儿的好像会说话一样，怎么会嫁不出去？像她这样人美心善的人，若有谁看不上她那是纯属眼瞎。我要是个男子，肯定会日日将她捧在手心里，想要星星月亮我也摘给她。就算她做错了什么我也不会责怪她，看着这样一双眼睛，根本就生不起气来嘛！
这不，现在郭芙蓉就用她那双如水的眸子看着小青呢，她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愧疚，似乎是知道了自己理亏。
“那个……对不起嘛小青，我方才不曾注意，从现在开始我会慢一些的，我们现在就去试衣服吧！”郭芙蓉呲着她的一排小白牙，笑得俏皮。
“小姐，笑不露齿。”
“切……不露齿就不露齿。”话毕，郭芙蓉立刻紧闭双唇，双手背后，缓缓向西街走去，小青笑了笑也立马跟上。
说话间，主仆二人就到了那织锦阁门前，掌柜见有客来，便立马招呼伙计取来新衣服。小青接过衣服向那伙计道了声谢便立刻拉着郭芙蓉进里间试穿。不出半刻功夫，只见郭芙蓉身着暮山紫色绣芙蓉穿丝褙子，下罩葱倩盘金彩绣绵裙，款款步至镜前。
“郭小姐，这身衣服很衬您啊！”掌柜眼前一亮，暮山紫这个颜色若用得不好，倒会将人衬的面色黑青，老气横秋，郭小姐穿起这个颜色，竟是别有一番韵味。
“很衬我吗？我怎么没觉得。”郭芙蓉对镜端详着，其实这衣服看上去确实不错，只是她一向穿得很素，如今这些个颜色一齐加在身上，反倒叫她别扭。
“小姐，小青也觉得您穿这件好看，您平日只穿那蜜色藕色的罗裙，连个花纹都没有，着实太素了些，这件咱们就拿着啦好不好。”
“嗯……那好吧。掌柜的，劳烦您再帮我挑一件相配的压襟和璎珞，一同结账。”
黄昏时分，小青抱着她们今天的战利品，特别开心的走在街上，心道今天总算是把所有要给小姐置办的东西都置办齐啦！回去可以坦坦荡荡的向夫人交差啦！辗转间她们回到了郭府，小青给郭芙蓉端了杯茶，便忙着将手中的物拾收进柜子，待她拾掇好后，回身却看到了坐在圆桌边出神的郭芙蓉，回来路上小姐一直一声不出的，难道是哪里不舒服吗？
“小姐，您怎么啦？可是觉得身上有些劳累？我去给您蒸碗糖酥酪吃罢。”
“小青啊，你说，娘怎么这么希望我嫁出去啊？”郭芙蓉单手撑着头，倚在桌边，形容惆怅。
“小您别多想了，夫人她是为您将来的幸福操心呢，再说了，您就不想知道，您的那位命定之人是何方神圣吗？”
“你怎么这么肯定，我能遇见我的命定之人？我可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对小青方才说的话，郭芙蓉感到十分讶异，但是她心中确实不解，为什么自己对这事儿一点想法都没有。周围的姐妹这两年都陆陆续续的有了心上人，就连堂妹郭蔷薇前些日子都偷偷告诉她瞧着大理寺少卿家的小公子丰神俊逸，她心中喜欢。
反观自己呢，这些年来一直忙于习武，就是希望下次再行侠仗义的时候能顺当一点儿，她可不想再挨一闷棍受那么多苦了。但可能就是因为那一棍子，有些事情变得不一样了，照理说她身边出色的男子并不少，单家中就有好几个。可她偏偏心如止水，看谁都觉得：这是我好哥哥，我们是好兄弟。
难不成，是那一棍子给我打坏了？
“小青你说，是不是那一棍子给我打得七情六欲都没了？”郭芙蓉扶额，若有所思道，“你说，按道理就算我没感觉，别人不会也没感觉吧？但是也没见有人跟我说过喜欢这样的话，可见是没人喜欢我……看来娘的担心还是有道理的，唉……”郭芙蓉有些惆怅，她向来粗枝大叶，不喜欢琢磨这些弯弯绕的心思，之前看别人为这发愁的时候她还嗤之以鼻，这回却也轮到自己了。
“诶呀小姐，您就别担心了，那天广济寺的师父不是说了，来年开春前您定会遇见您的命定之人嘛。”
“你快别提那老和尚了！都是他！平白无故的找什么有缘人，要不然娘也不会费这番力气，学人家摆什么宴席。”
要说这命定之人的事啊，还是她自己惹出来的。
两月前的一日，郭芙蓉和她娘去广济寺烧香祈福还愿，正准备出寺回程的时候，不知道寺门口何时支了个求签的摊子。郭芙蓉心下怪道，今日来时都没见有求签的，怎么这一时半刻的功夫，摊子就支起来了？
只见这摊前端坐着一个老和尚，白白的胡子长得老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好像呼吸都快没有了。郭芙蓉本没有太过在意，拉着娘的手就要往外走，可没想到的是她娘却好像对这求签问卜的摊子十分感兴趣。
“乖女儿啊，咱们去找大师卜一卦，算算你的姻缘可好？”郭夫人看上去很高兴，不容分说拉着郭芙蓉就在摊前坐了下来。
“娘，咱们还是走吧，您都不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不过是卜上一卦嘛。”
“咱们来之前还没有这个摊子呢，怎么走的时候突然就有了？”
谁知那和尚闻言便睁开了眼睛，抬眼细细端详起郭芙蓉来。他面上淡淡的笑意，云淡风轻道：“这位小姐，您如何知道我这摊子何时来何时走呢？既遇上了，何不来让老衲为您解上一签？”
“老师父，这广济寺我来过很多次了，从未见过求签的也从未听说过，您这摊子如此神秘，平白无故的出现怪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况且我本就不信这算命卜卦之说，此番就不劳您费心了，娘我们走。”
“芙儿！你怎么回事？不得无礼！”
“这位夫人无需动怒，老衲每月只解一位有缘人的签，您二位看着面生，想来是没见过的，现如今令千金心生怀疑也是有的，缘未到自然是不会信。”
郭芙蓉见对方如此从容，自知方才不该在人家摊位跟前说那番话，“适才是我用词不当，但我也是道出心中疑虑，如有冒犯，这厢给您赔礼，还请您切莫见怪。只是，您口中的有缘人定不是我，先告辞了。”
“芙儿！如今都是大姑娘了，怎的还如此任性！给我回来！”郭夫人拉住女儿，这孩子从小就倔强，也从来不信什么求签问卜的事，随她爹了。可自家女儿眼看着就到了该出阁的年纪，郭夫人看着她只觉得发愁，女儿生得如花似玉的容貌，却养得像个男孩子，跟谁都称兄道弟的，要是嫁不出去，不是白白耽误了大好青春吗？
“这位小姐请留步。”老和尚站了起来，手一抬拦住了郭芙蓉的去路。
郭芙蓉横了他一眼道：“老师父，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非解这一签不可吗？”
“您若不解这一签，只怕会追悔莫及啊。”那老和尚一边笑着，一边捋了捋长胡子。
我？我会后悔？开玩笑！
郭芙蓉本想头也不回的离开，不再理会那故弄玄虚的老和尚，可娘偏偏不依不饶的也一定要她算这一卦。追悔莫及？这回她倒要听听，那老和尚嘴里能说出什么好事。
“芙儿啊，听话，让娘省点儿心好不好，过来坐下。”郭夫人一边将女儿拉到摊前的木头凳子上坐着，一边对那和尚道：“既是有缘，还劳大师给小女解上一签，有什么话您但说无妨。”
“夫人不必多礼，还请小姐先摇一签。”老和尚指了指他面前的签筒。
郭芙蓉心想自己这回是逃不脱了，便闭上眼睛，拿起桌上的签筒随意摇了几下，只听得“啪嗒”一声，一支签掉了出来，一旁跟着伺候的小厮赶忙将签子拾起呈递给郭夫人，只见上面写道：上签子宫，玉莲会十朋。
附诗曰：
千年古镜复重圆，女再求夫男再婚，
自此门庭重改换，更添福禄在儿孙。
上签？那应该是好事儿吧！只是这诗……郭芙蓉看得一头雾水，她将签递给那和尚看。
“恭喜小姐，此为上签，再过几月，小姐便会遇见此生命定之人。”
“啊？什么意思？什么命定之人？”郭芙蓉听得一脸懵，心道怎么我这十五年白活了？这些年都没遇着，你这老和尚平白的说一句，我的命定之人就来了？
“还请大师细细讲来。”一旁的郭夫人听到女儿有了命定之人，心中大喜，便来了劲头。
“此签说来奇怪，乃古镜重圆之意。小姐您的命定之人乃是您的旧相识，你与他二人此番久别重逢，说是再续前缘，或者说破镜重圆也不为过。”
“旧相识？可我，我没什么旧相识啊？您这卦准不准啊……”
“这位师父，我这女儿自幼从未与谁家男子谈及情爱之事，又何来破镜重圆一说？”
“这就要看小姐自己怎么理解了，但此签所指定是好事无疑，待到天寒地冻之时，您与那人方会相遇，早则年关将至，晚则来年开春之前，但必定是在寒冷之时，还望小姐将老衲的话记在心上，切莫错过良人呐！”
“年关将至……这再过两月就是小女十六岁生辰，正赶在腊月，莫非……”
“诶呀娘！莫非什么啊？依我看这和尚就是一派胡言！我哪里来的什么久别的旧相识？就算有，您也应该认识那人才对啊！”
郭夫人将女儿拉至身后，思索片刻之后向那老和尚道：“多谢大师指点。”说罢便放下一锭银元宝，拉着郭芙蓉走出寺门。
只听得身后那和尚大笑道：“缘起而生，若有朝一日成其好事，老衲自会上门讨杯茶喝，哈哈哈哈哈！”
“娘！您真的相信那和尚说的话？”郭芙蓉又急又气，娘为什么给他那么多银子？什么命定之人，分明是满口胡诌！还说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呢！
“我的儿啊，你没听那位师父说吗？你的姻缘在你十六岁生辰便会出现，娘的心事也算了了一件呐！”郭夫人很高兴，她满眼激动的望向女儿，心想女儿终于能有个好归宿了。
“什么啊娘，您听岔了，人家说的是，我有个旧相识在天寒地冻之时便会和我重逢，在京城，从深秋到来年开春后都算得上是天寒地冻了，您怎么能肯定他说的就是我的生辰？”
“不是生辰还能是什么？到时候娘给你办个生辰宴，正好帮你相看相看！我的宝贝女儿那天只管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好了！”郭夫人捧着女儿茫然的小脸儿，笑得灿烂。
“可是娘，我觉得这老和尚的话甚是荒唐，您不可全信啊。”就怕您到时候会失望……
“也不可不信啊，好了，咱们有什么事儿回家再说。”话毕便拉着郭芙蓉上了马车，打道回府了。
明明是同一段话，这母女二人听到的重点却全然不同。郭芙蓉全然不知她何时有过什么久别的旧相识，隐隐的有些头痛发作，她看了看身边的娘亲，只见娘乐得眼角的皱纹都要跳起来了。她知道娘是真的高兴，兴许娘她根本不在意这签准不准，只是求个好兆头，如今一支上签给了她个好兆头，娘自然是心满意足了。而此时的郭夫人已然被那签文搞得晕晕乎乎的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满心想的都是女儿生辰宴上会遇见良人。郭芙蓉见她娘那副模样，心中也不由得开始将信将疑起来。
因此一遭，才有了这麻烦的生辰宴。
现如今，郭芙蓉趴在桌子上，声音闷闷的问道：“小青你说，我真的会遇见那个命定之人吗？老和尚说，我与那人是旧相识，可我哪来的旧相识啊？”
“小姐，您就把心放宽些罢，人家常说这缘分要来的时候自会来，你拦都拦不住，说不定你真的会碰见命定之人呢？至于是不是旧相识，其实并不重要啊。”
“可是，可是，这命定之人，我要是不喜欢该怎么办啊？”
“那，小姐，”小青一脸坏笑地向她凑过来，轻轻用肩膀撞了她一下，“您喜欢什么样的啊？给我说说呗？”
“我当然喜欢，喜欢……”谈到喜欢的类型，郭芙蓉竟一时语塞，她怅然道，“我说不上来……我连喜欢别人是什么感觉我都不知道……小青，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
“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一刻看不到那个人都会觉得思念吧。小姐，您有思念之人吗？”
小青其实隐约知道，她家小姐心中一直有那样一个人，她忘不了小姐的那个手帕，包着红豆，前几年几乎是日日带在身上的。可自从那次在街上被乞丐打了之后，小姐便再没带过那些红豆，也没再像以前那样把玩过，说是见了就觉得胸闷气短，头疼难忍。而她也时常听小姐说好像是忘了点什么重要的事，她觉得这一切可能都与小姐失去的记忆有关，只可惜这段记忆小姐未曾与她分享过。
如果小姐真的有旧相识，那一定是她十分珍视的人。
郭芙蓉听到小青的话，愣了一下。思念，思念……她想她是熟悉这种感觉的，但这又与平时她对父兄娘亲的思念不同，它夹杂着悲伤，是七分苦涩和着三分甜蜜的味道，就像飘落的桃瓣，纵然想留住那美景，但却伴着无法阻止它归于尘土的无力。对她来说，这种感觉竟是那么熟悉，就好像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尝过这种滋味。她想，她是懂的，可如今并没有那么一个人令她相思，那她的思念又是从何而来呢？
“我，大概是没有吧……”郭芙蓉低下头思索着，“依你所言，若这命定之人是叫我相思之人，这样一来，那老和尚的话倒也有几分通顺了，既是久别重逢，定是相思至极了……小青啊，你可知我有什么久别的旧相识吗？”
这一日，小青推门而入，发现她家小姐正一脸幸福的抱着被子呢。
“小姐，小姐？您醒了吗？”
“嗯没有……我醒不来了……不到午时别叫我……”听到小青的声音，郭芙蓉翻了个身，用双腿夹住被子，接着就一动不动，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唉……就知道，小姐又想赖床了。
“诶呦我的小祖宗，得起床啦！过两天就是您十六岁生辰，今天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西街的织锦阁试试新做的衣服吗？您看这日头，都升的老高了……您赶快起来吧好不好，小青伺候您梳洗～”
“小青啊……你就让我再躺一会儿，就一会儿……”郭芙蓉闭着眼睛砸砸嘴，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完全就是一副不想起床的模样。
“咳咳！您再不起床，早起厨房做的雪花洋糖可就要被吃没了啊！”
一听这话，郭芙蓉便吭吭唧唧的坐了起来，“不成！你给我留点儿！”，她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可她实在是困呐，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些日子就像是又犯了那失眠之症，到了晚上，怎么也睡不着，所以嘛，白天自然也就醒不来了。失眠倒也罢了，却偏偏赶上了十六岁生辰。其他的生辰倒好，可十六岁就不一样了。都说这是碧玉年华，是最好的年纪，可是郭芙蓉却不理解，这最好的年纪为何讲究偏生又多了起来？郭芙蓉生平最是讨厌这些繁文缛节，用她自己的话说：“我们习武之人，哪那么多讲究，若每个都要记住每个都要遵守，那不是要累死了！”
对于她的这个说法，她爹不置可否，可娘却天天念叨着：“我们芙儿十六啦，如今长大成人，也该见见世面了。”
这见世面，要准备的东西就多了，其实郭芙蓉知道娘的心思，不就是嫁人嘛。其他世家门庭的女子，有些还没到十六岁就已经婚配了，只有她，还一直待字闺中，娘着急也是情理之中。可这也怨不得她啊，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她真的不想嫁给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
想想这些，郭芙蓉便觉得烦闷。虽说自儿时起，她的自由就不太多，可总比现在好些。她无比怀念以前的日子，怀念那种无忧无虑的感觉，怀念在林间吹过的清风，怀念在后山拾过的鹅卵，怀念风起时放上天边的燕子风筝，怀念街边摊刚出锅还烫嘴的如意糕……还是那时候好，从来不会有这样的烦心事。
可是愿望从来都是想象的最美好，回过神来，眼下该做的事情还是一件都不能少。她幽幽的叹了口气，便乖乖起床开始梳洗。
……
“小姐小姐！您等等我啊！诶您走错了！不是那边儿！”
“啊？我走错了吗？我记得织锦阁是在这边儿啊……”郭芙蓉小声说着，眼睛心虚的往旁边瞟了瞟。
“小姐您是不是脑子又出了别的问题……”小青汗颜。织锦阁，这么多天不知道去了多少次，为什么小姐还会走错？小青猜她家小姐要么就是不想去，要么就是没记住路，总之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脑子的问题。
“嘿？是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啦！你再说一遍谁脑子有问题？”郭芙蓉扬起手作势要打小青，这丫头说话真的是能噎死个人。
“好好好，是我有病我有病！小姐，小青求您了，咱快去试衣服吧，您这东一下西一下风似的窜来窜去……小青可不会使轻功，跟不上您……再这么下去就要累死街头了！小姐您忍心看着我就这么累死吗？”
“我……我哪有那么快嘛……”
小青没有说话，只是用哀怨的眼神看着郭芙蓉，好像在对她说：那逐浪步是什么样的威力，您心里没点数吗？
小青刚刚一路狂奔才勉强跟上郭芙蓉，此时双腿还在打颤，她实在是想不到，小姐还真是抬举她，为了甩开她连轻功都用上了。
要说她家小姐这几年来武功确实精进了不少，以小姐要强的性子，大概是真的被三年前那个偷袭她的乞丐给刺激着了吧？打那以后，小姐习武便越来越认真，年纪轻轻，惊涛掌已经练到了第四层。现如今想从家族中挑出一位能打得过她的同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便是挑身手最好的，也只能是和她打个平手。
夫人闲时，常同她念叨郭芙蓉，说担心女儿性情太过刚强，整日只想着习武，万一嫁不出去可怎么办？可小青却完全不担心这一点，她每每看着郭芙蓉的脸，都会忍不住想，我家小姐生得这样貌美，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儿的好像会说话一样，怎么会嫁不出去？像她这样人美心善的人，若有谁看不上她那是纯属眼瞎。我要是个男子，肯定会日日将她捧在手心里，想要星星月亮我也摘给她。就算她做错了什么我也不会责怪她，看着这样一双眼睛，根本就生不起气来嘛！
这不，现在郭芙蓉就用她那双如水的眸子看着小青呢，她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愧疚，似乎是知道了自己理亏。
“那个……对不起嘛小青，我方才不曾注意，从现在开始我会慢一些的，我们现在就去试衣服吧！”郭芙蓉呲着她的一排小白牙，笑得俏皮。
“小姐，笑不露齿。”
“切……不露齿就不露齿。”话毕，郭芙蓉立刻紧闭双唇，双手背后，缓缓向西街走去，小青笑了笑也立马跟上。
说话间，主仆二人就到了那织锦阁门前，掌柜见有客来，便立马招呼伙计取来新衣服。小青接过衣服向那伙计道了声谢便立刻拉着郭芙蓉进里间试穿。不出半刻功夫，只见郭芙蓉身着暮山紫色绣芙蓉穿丝褙子，下罩葱倩盘金彩绣绵裙，款款步至镜前。
“郭小姐，这身衣服很衬您啊！”掌柜眼前一亮，暮山紫这个颜色若用得不好，倒会将人衬的面色黑青，老气横秋，郭小姐穿起这个颜色，竟是别有一番韵味。
“很衬我吗？我怎么没觉得。”郭芙蓉对镜端详着，其实这衣服看上去确实不错，只是她一向穿得很素，如今这些个颜色一齐加在身上，反倒叫她别扭。
“小姐，小青也觉得您穿这件好看，您平日只穿那蜜色藕色的罗裙，连个花纹都没有，着实太素了些，这件咱们就拿着啦好不好。”
“嗯……那好吧。掌柜的，劳烦您再帮我挑一件相配的压襟和璎珞，一同结账。”
黄昏时分，小青抱着她们今天的战利品，特别开心的走在街上，心道今天总算是把所有要给小姐置办的东西都置办齐啦！回去可以坦坦荡荡的向夫人交差啦！辗转间她们回到了郭府，小青给郭芙蓉端了杯茶，便忙着将手中的物拾收进柜子，待她拾掇好后，回身却看到了坐在圆桌边出神的郭芙蓉，回来路上小姐一直一声不出的，难道是哪里不舒服吗？
“小姐，您怎么啦？可是觉得身上有些劳累？我去给您蒸碗糖酥酪吃罢。”
“小青啊，你说，娘怎么这么希望我嫁出去啊？”郭芙蓉单手撑着头，倚在桌边，形容惆怅。
“小您别多想了，夫人她是为您将来的幸福操心呢，再说了，您就不想知道，您的那位命定之人是何方神圣吗？”
“你怎么这么肯定，我能遇见我的命定之人？我可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对小青方才说的话，郭芙蓉感到十分讶异，但是她心中确实不解，为什么自己对这事儿一点想法都没有。周围的姐妹这两年都陆陆续续的有了心上人，就连堂妹郭蔷薇前些日子都偷偷告诉她瞧着大理寺少卿家的小公子丰神俊逸，她心中喜欢。
反观自己呢，这些年来一直忙于习武，就是希望下次再行侠仗义的时候能顺当一点儿，她可不想再挨一闷棍受那么多苦了。但可能就是因为那一棍子，有些事情变得不一样了，照理说她身边出色的男子并不少，单家中就有好几个。可她偏偏心如止水，看谁都觉得：这是我好哥哥，我们是好兄弟。
难不成，是那一棍子给我打坏了？
“小青你说，是不是那一棍子给我打得七情六欲都没了？”郭芙蓉扶额，若有所思道，“你说，按道理就算我没感觉，别人不会也没感觉吧？但是也没见有人跟我说过喜欢这样的话，可见是没人喜欢我……看来娘的担心还是有道理的，唉……”郭芙蓉有些惆怅，她向来粗枝大叶，不喜欢琢磨这些弯弯绕的心思，之前看别人为这发愁的时候她还嗤之以鼻，这回却也轮到自己了。
“诶呀小姐，您就别担心了，那天广济寺的师父不是说了，来年开春前您定会遇见您的命定之人嘛。”
“你快别提那老和尚了！都是他！平白无故的找什么有缘人，要不然娘也不会费这番力气，学人家摆什么宴席。”
要说这命定之人的事啊，还是她自己惹出来的。
两月前的一日，郭芙蓉和她娘去广济寺烧香祈福还愿，正准备出寺回程的时候，不知道寺门口何时支了个求签的摊子。郭芙蓉心下怪道，今日来时都没见有求签的，怎么这一时半刻的功夫，摊子就支起来了？
只见这摊前端坐着一个老和尚，白白的胡子长得老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好像呼吸都快没有了。郭芙蓉本没有太过在意，拉着娘的手就要往外走，可没想到的是她娘却好像对这求签问卜的摊子十分感兴趣。
“乖女儿啊，咱们去找大师卜一卦，算算你的姻缘可好？”郭夫人看上去很高兴，不容分说拉着郭芙蓉就在摊前坐了下来。
“娘，咱们还是走吧，您都不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不过是卜上一卦嘛。”
“咱们来之前还没有这个摊子呢，怎么走的时候突然就有了？”
谁知那和尚闻言便睁开了眼睛，抬眼细细端详起郭芙蓉来。他面上淡淡的笑意，云淡风轻道：“这位小姐，您如何知道我这摊子何时来何时走呢？既遇上了，何不来让老衲为您解上一签？”
“老师父，这广济寺我来过很多次了，从未见过求签的也从未听说过，您这摊子如此神秘，平白无故的出现怪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况且我本就不信这算命卜卦之说，此番就不劳您费心了，娘我们走。”
“芙儿！你怎么回事？不得无礼！”
“这位夫人无需动怒，老衲每月只解一位有缘人的签，您二位看着面生，想来是没见过的，现如今令千金心生怀疑也是有的，缘未到自然是不会信。”
郭芙蓉见对方如此从容，自知方才不该在人家摊位跟前说那番话，“适才是我用词不当，但我也是道出心中疑虑，如有冒犯，这厢给您赔礼，还请您切莫见怪。只是，您口中的有缘人定不是我，先告辞了。”
“芙儿！如今都是大姑娘了，怎的还如此任性！给我回来！”郭夫人拉住女儿，这孩子从小就倔强，也从来不信什么求签问卜的事，随她爹了。可自家女儿眼看着就到了该出阁的年纪，郭夫人看着她只觉得发愁，女儿生得如花似玉的容貌，却养得像个男孩子，跟谁都称兄道弟的，要是嫁不出去，不是白白耽误了大好青春吗？
“这位小姐请留步。”老和尚站了起来，手一抬拦住了郭芙蓉的去路。
郭芙蓉横了他一眼道：“老师父，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非解这一签不可吗？”
“您若不解这一签，只怕会追悔莫及啊。”那老和尚一边笑着，一边捋了捋长胡子。
我？我会后悔？开玩笑！
郭芙蓉本想头也不回的离开，不再理会那故弄玄虚的老和尚，可娘偏偏不依不饶的也一定要她算这一卦。追悔莫及？这回她倒要听听，那老和尚嘴里能说出什么好事。
“芙儿啊，听话，让娘省点儿心好不好，过来坐下。”郭夫人一边将女儿拉到摊前的木头凳子上坐着，一边对那和尚道：“既是有缘，还劳大师给小女解上一签，有什么话您但说无妨。”
“夫人不必多礼，还请小姐先摇一签。”老和尚指了指他面前的签筒。
郭芙蓉心想自己这回是逃不脱了，便闭上眼睛，拿起桌上的签筒随意摇了几下，只听得“啪嗒”一声，一支签掉了出来，一旁跟着伺候的小厮赶忙将签子拾起呈递给郭夫人，只见上面写道：上签子宫，玉莲会十朋。
附诗曰：
千年古镜复重圆，女再求夫男再婚，
自此门庭重改换，更添福禄在儿孙。
上签？那应该是好事儿吧！只是这诗……郭芙蓉看得一头雾水，她将签递给那和尚看。
“恭喜小姐，此为上签，再过几月，小姐便会遇见此生命定之人。”
“啊？什么意思？什么命定之人？”郭芙蓉听得一脸懵，心道怎么我这十五年白活了？这些年都没遇着，你这老和尚平白的说一句，我的命定之人就来了？
“还请大师细细讲来。”一旁的郭夫人听到女儿有了命定之人，心中大喜，便来了劲头。
“此签说来奇怪，乃古镜重圆之意。小姐您的命定之人乃是您的旧相识，你与他二人此番久别重逢，说是再续前缘，或者说破镜重圆也不为过。”
“旧相识？可我，我没什么旧相识啊？您这卦准不准啊……”
“这位师父，我这女儿自幼从未与谁家男子谈及情爱之事，又何来破镜重圆一说？”
“这就要看小姐自己怎么理解了，但此签所指定是好事无疑，待到天寒地冻之时，您与那人方会相遇，早则年关将至，晚则来年开春之前，但必定是在寒冷之时，还望小姐将老衲的话记在心上，切莫错过良人呐！”
“年关将至……这再过两月就是小女十六岁生辰，正赶在腊月，莫非……”
“诶呀娘！莫非什么啊？依我看这和尚就是一派胡言！我哪里来的什么久别的旧相识？就算有，您也应该认识那人才对啊！”
郭夫人将女儿拉至身后，思索片刻之后向那老和尚道：“多谢大师指点。”说罢便放下一锭银元宝，拉着郭芙蓉走出寺门。
只听得身后那和尚大笑道：“缘起而生，若有朝一日成其好事，老衲自会上门讨杯茶喝，哈哈哈哈哈！”
“娘！您真的相信那和尚说的话？”郭芙蓉又急又气，娘为什么给他那么多银子？什么命定之人，分明是满口胡诌！还说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呢！
“我的儿啊，你没听那位师父说吗？你的姻缘在你十六岁生辰便会出现，娘的心事也算了了一件呐！”郭夫人很高兴，她满眼激动的望向女儿，心想女儿终于能有个好归宿了。
“什么啊娘，您听岔了，人家说的是，我有个旧相识在天寒地冻之时便会和我重逢，在京城，从深秋到来年开春后都算得上是天寒地冻了，您怎么能肯定他说的就是我的生辰？”
“不是生辰还能是什么？到时候娘给你办个生辰宴，正好帮你相看相看！我的宝贝女儿那天只管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好了！”郭夫人捧着女儿茫然的小脸儿，笑得灿烂。
“可是娘，我觉得这老和尚的话甚是荒唐，您不可全信啊。”就怕您到时候会失望……
“也不可不信啊，好了，咱们有什么事儿回家再说。”话毕便拉着郭芙蓉上了马车，打道回府了。
明明是同一段话，这母女二人听到的重点却全然不同。郭芙蓉全然不知她何时有过什么久别的旧相识，隐隐的有些头痛发作，她看了看身边的娘亲，只见娘乐得眼角的皱纹都要跳起来了。她知道娘是真的高兴，兴许娘她根本不在意这签准不准，只是求个好兆头，如今一支上签给了她个好兆头，娘自然是心满意足了。而此时的郭夫人已然被那签文搞得晕晕乎乎的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满心想的都是女儿生辰宴上会遇见良人。郭芙蓉见她娘那副模样，心中也不由得开始将信将疑起来。
因此一遭，才有了这麻烦的生辰宴。
现如今，郭芙蓉趴在桌子上，声音闷闷的问道：“小青你说，我真的会遇见那个命定之人吗？老和尚说，我与那人是旧相识，可我哪来的旧相识啊？”
“小姐，您就把心放宽些罢，人家常说这缘分要来的时候自会来，你拦都拦不住，说不定你真的会碰见命定之人呢？至于是不是旧相识，其实并不重要啊。”
“可是，可是，这命定之人，我要是不喜欢该怎么办啊？”
“那，小姐，”小青一脸坏笑地向她凑过来，轻轻用肩膀撞了她一下，“您喜欢什么样的啊？给我说说呗？”
“我当然喜欢，喜欢……”谈到喜欢的类型，郭芙蓉竟一时语塞，她怅然道，“我说不上来……我连喜欢别人是什么感觉我都不知道……小青，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
“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一刻看不到那个人都会觉得思念吧。小姐，您有思念之人吗？”
小青其实隐约知道，她家小姐心中一直有那样一个人，她忘不了小姐的那个手帕，包着红豆，前几年几乎是日日带在身上的。可自从那次在街上被乞丐打了之后，小姐便再没带过那些红豆，也没再像以前那样把玩过，说是见了就觉得胸闷气短，头疼难忍。而她也时常听小姐说好像是忘了点什么重要的事，她觉得这一切可能都与小姐失去的记忆有关，只可惜这段记忆小姐未曾与她分享过。
如果小姐真的有旧相识，那一定是她十分珍视的人。
郭芙蓉听到小青的话，愣了一下。思念，思念……她想她是熟悉这种感觉的，但这又与平时她对父兄娘亲的思念不同，它夹杂着悲伤，是七分苦涩和着三分甜蜜的味道，就像飘落的桃瓣，纵然想留住那美景，但却伴着无法阻止它归于尘土的无力。对她来说，这种感觉竟是那么熟悉，就好像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尝过这种滋味。她想，她是懂的，可如今并没有那么一个人令她相思，那她的思念又是从何而来呢？
“我，大概是没有吧……”郭芙蓉低下头思索着，“依你所言，若这命定之人是叫我相思之人，这样一来，那老和尚的话倒也有几分通顺了，既是久别重逢，定是相思至极了……小青啊，你可知我有什么久别的旧相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