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啦,相疑呢,本相从昨夜来到现在,愣是没看见她人。她这个烟雨楼的花魁未免当得也太不称职了。”戚无良环视一圈,支着下巴慵懒说道。

    顾应怜:“你还好意思说,你那个把兄弟虎子瞧着呆头呆脑的,倒是挺会哄姑娘开心,自从那日城门口和相疑搭上了话,就日日来烟雨楼给她送花送吃的,这不昨日终于把相疑拐带走了,说是去看什么花灯。我这烟雨楼的花魁都快成了丐帮夫人了。”

    戚无良诧异挑眉。

    虎子,是她初入盛京城时随手救的一个乞丐。

    说来也惭愧,那时的右相大人还不像现在这么有权势,坐在一处酒楼门口吃着浑身上下仅剩的一块栗子糕,虎子就奄奄一息地躺在一旁的墙角,戚无良瞧了他一眼,掰了一半栗子糕丢给了他。

    虎子狼吞虎咽地吃完,说什么“半块糕点,一条人命”,拉着戚无良非要和她拜把子,若是换个朝中权贵,以戚无良茅坑里出来的臭脾气还真不拜,但换成街巷乞丐,日后大梁最权势滔天的右相竟笑着把头低下来了——三拜结义,同生共死。

    轮椅上,右相大人一股醋味地吐槽道:“我说最近两日怎么没看见虎子带弟兄们来右相府吃饭,原来是围着美人儿转呢。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看来不假啊!”

    小和尚满脸问号:“???”

    小和尚:“施主,你这话说得有问题,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说明兄弟比女人重要。”

    戚无良白眼一翻,“你往大街上瞧瞧,断手断脚的大有人在,不穿衣服出门的有几个?我让你脱了这身僧袍,你敢脱吗?”

    顾应怜睨了一眼总没个正经的戚无良,对小和尚道:“别听她的,歪理!”

    谁知小和尚却对戚无良灿然一笑,“施主让我脱,我便脱。”

    顾应怜:“???”

    她怪异的目光流转在小和尚和戚无良之间,倒是忘了和尚也是男人,而权倾天下的右相也是个女人。

    小和尚说着,当真动手开始解僧袍,笑得一脸坦然纯洁道:“施主是不喜欢我穿僧袍吗?那我像施主一样穿一身白衣如何?”

    戚无良:“……”

    这样显得她怪不纯洁的!

    走廊另一头突然传出几个妙龄女子的笑声,右相大人回头一看原来是楼中的几位姑娘正含羞带怯地偷瞧宽衣解带的小和尚。

    戚无良当即恼了,回头看向小和尚,怒眼一瞪,“脱个屁!给老子穿上!你一个已痴大师的关门弟子,在青楼里宽衣解带合适吗?”

    小和尚乖巧地笑了笑,又麻利地把僧袍穿了回去。

    右相大人现在对着小和尚的笑脸,就头疼不已,心道:这小秃驴到底是脑子哪里有病,为什么总笑得这般傻里傻气?

    戚无良抹了把脸,糟心地对顾应怜道:“顾姨,最近别吃凉州城贡上的新粮,我让温寻拉两车旧粮给来烟雨楼,今后楼里的姑娘们也少吃外面的东西。”

    顾应怜眉头一拧,“怎么了?”

    戚无良:“没怎么,有毒罢了。”

    “有毒?!”顾应怜惊道。

    戚无良把前因后果和顾应怜讲了一遍,顾应怜听了后,担忧地问了句:“你不管吗?”

    “管什么?”戚无良挑眉道。

    “凉州城的粮食不仅专贡盛京城,四通八达的粮路还可卖入大梁各地,若是如此,受难的还是百姓们……”

    “顾姨,”戚无良冷冷叫了一声,打断了顾应怜的话,抬眸一眼却是冰寒刺骨,“大梁的百姓与我何干?”

    顾应怜微微皱眉,“你母亲若还在世,绝不会……”

    “可她已经死了。”

    “阿离……”

    “顾姨,我不想和你吵架,我还有事要见见宿城。”戚无良冷然道。

    说完,她挥手示意小和尚推她离开。

    烟雨楼后院,绿荫如画,雕栏画栋,回廊下轱辘声轻缓,轮椅走得极慢。

    小和尚见戚无良垂着眼眸,似乎心情很不好,便笑着开口,傻乎乎道:“施主,方才听顾老板叫你阿离,是你的小名吗?”

    戚无良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施主,那我可以叫你阿离吗?”

    “叫什么阿离?本相没有大名吗?戚无良多有气势!”

    小和尚嘟了嘟嘴,嘀咕道:“哪里有气势?听起来便不像个好人。”

    “嘀咕什么呢?”戚无良回眸看向他,却是话题一转,不紧不慢地问道:“你刚才也听到了,凉州城的新粮有问题,你是大梁的皇子,你希不希望我帮大梁的百姓?”

    小和尚一愣,傻呵呵地挠了挠头,“施主,按理来说,我应该是希望的,而且我是师傅的徒弟,师傅是天下最慈悲的人,从这方面来说,我也应该继承师傅的慈悲,希望施主能帮助百姓们,可是施主……抛开道义,抛开所谓的是非善恶,我希望施主开心便好。毒害百姓的又不是你,若只是因为没有出手援救,便算上下毒的那份罪过也归罪于你,这是凡俗世人的怨毒与过错。世间圣贤那么多,大梁朝中有那么号称卓尔不群的清官,为什么他们担着圣贤的名声却不管?”

    戚无良静静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小和尚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因为他们都很聪明啊!师傅说过,真正在畏难时机救天下的绝对不会是聪明绝顶的圣贤们,一定会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蠢人。因为愚蠢,所以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因为愚蠢,所以才会做千万人所不敢做;因为愚蠢,所以才可能为了别人丢弃性命。其实,这种事情多想无益,无论如何预想,事情发生的时候人们都会根据本心,做出最适合自己的决定,或置之不理,或纵身浴火,不过施主……平心而论,阿玄希望你是个聪明人。”

    可你若是那样的人,当初在空禅寺又怎么会为救我抗圣旨怒龙颜?

    右相大人突然伸出撸了撸小和尚的光头,笑眯眯道:“没想到你这个小和尚还挺会讲道理的,不过……什么叫希望我是个聪明人?!你家施主本来就是个聪明人!!确实,多想无益,走走走,施主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一炷香后,一间陈设简单却挂着刀枪剑戟十八兵器的厢房里。

    小和尚仰头看着面前一名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胳膊都有他大腿粗的壮汉,不禁吞了口吐沫,“施……施主,这位公子是……”

    没错,就是位公子,虽然这位公子身材过于魁梧逼人,但他面容年轻秀丽、浓眉大眼,睫毛如羽纤长,鼻唇似水剪裁,甚是好看,就是……脸和人不太般配!

    戚无良坐在轮椅上,满眼坏笑地和小和尚介绍道:“贺允,字宿城。前威武大将军之子,其父因得罪谢家被诬入狱,以忤逆谋反罪株连九族。”

    小和尚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远离眼前这位横眉怒目像要似是提刀砍人的将军之子,躲到了戚无良的轮椅后,悄声道:“施主,株连九族的话,他怎么还在这里?”

    极富磁性的剑石之声响起,是负手而立、垂眸看着戚无良的贺宿城说话了,“因为我贺家被判全族男子斩首、女眷充妓时,朝堂之上无一大臣敢开口求情,唯有右相不知死活地说了一句——判得不够狠,为何只有女眷充妓,听闻贺家男子多是男生女相、相貌不凡,不充妓可惜了。虽然屈辱,但因右相一言确实保全了我全族男子的性命。贺家罪奴十之八九进入了烟雨楼,被充去军营为妓的也有右相用死尸替换了下来。”

    右相大人贱里贱气地笑道:“嗨,宿城不必夸赞本相,客气啦客气啦!”

    贺宿城:“……”

    夸个鬼!他恨不得给这无耻小人一个大嘴巴!!

    贺宿城咬牙切齿道:“你还好意思来!上次就是你四处宣扬本少将军‘床技甚烂’,已经被折腾得不成人形,国公府那臭小子才敢上门羞辱!”

    右相大人无辜眨眼道:“本相说过这种话吗?”

    贺宿城:“戚!无!良!”

    戚无良:“便算本相说过,本相不是押着那小子给你道歉了吗?再说了,朝中那些龌龊小人有事没事就问本相把你调/教得怎么样了?本相能说自己不行吗?当然是你不行了!不然说你‘床技甚好’吗?宿城啊,如今这形势,你过得不好,外面那些盯着你的人才能放心,你怎么能枉费本相的一片苦心呢?”

    贺宿城:“……”

    何着错的还是他呗!

    右相大人一副慷慨大度的样子,“好啦,本相也不怪罪你,你也不必道歉了。”

    贺宿城:“……”

    道个屁的歉!

    戚无良:“当然了,若是你实在想弥补对本相的亏欠,也不是不可以,本相现在就有一件事需要你办,今日你便随本相回府,然后……”

    说着,戚无良揪出了躲在她轮椅后面的小和尚,还用力推了他一把,差点将人推到贺宿城怀里,“就他!本相府上的小哭包!从今后,你无论吃饭睡觉,还是如厕,都替本相陪着他!务必好好教导他,教教他什么是男子气概,他若是再掉一滴眼泪,本相唯你是问。”

    贺宿城看着戚无良,一脸便秘地道:“吃饭?睡觉?如厕?”

    右相大人欢喜点头,“嗯。”

    贺宿城又看了看眼前瘦弱的少年,眉头一挑,难以置信道:“你爱哭?”

    小和尚:“……”

    见和尚不吱声,右相大人连忙替他欢喜点头,“嗯。”

    小和尚:“……”

    贺宿城:“……”

    一屋三个人,除了右相大人,小和尚和贺宿城相对无言,是久久的尴尬。

    右相大人为了司徒纯的男子汉气概可谓是操碎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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