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司徒奕身穿一袭灿黄耀眼的金丝华服,最先迈进了殿门,只是他一进门,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宸王一脸盛怒,眉皱得像要劈人。

    果不其然,宸王进殿之后,怒然抬脚踹开一名挡路的宫人,直冲冲地朝戚无良的席位走去。

    宸王是标准的梁人长相,脸部轮廓英挺深邃,鼻梁如峰,鹰目似弓,而且身高肩宽,光站在那里就自带一股逼人的威慑力。

    他疾步如风地走到戚无良跟前,将手中一个礼盒狠狠摔在戚无良的桌案上,鹰眸邪肆挑起,怒道:“右相,你好大的胆子!”

    啪的一声,礼盒在桌案上摔开,露出里面的黑黢黢、还发臭的东西,竟是一只死老鼠!

    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被摔开的礼盒上,唯独戚无良从斜倚的姿势微微直起身,蹙眉看向那名被踹得倒地不起的宫人,幽幽道:“本相胆子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满盛京的人都知道。怎么?宸王脑子不好使,所以记不清了?”

    “放肆,戚无良你眼中还有没有尊卑?”

    戚无良嗤鼻一笑,“本相眼中为什么要有尊卑?为了装下宸王?你配吗?”

    “戚无良!!!”

    群臣大气不敢吭地看戏。

    右相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而宸王又是杀场上磨砺出的血性脾气,向来无所顾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只见宸王抬手掐向戚无良的脖子,白衣卿相始终淡定浅笑地坐在团蒲,不动如山,就在宸王要掐住戚无良时,一只劲瘦的大手猛地握住了宸王的手腕。

    “三哥这是做什么?”姗姗来迟的素王一身皎洁干净的银衣,俊脸上盈着儒雅谦和的笑意,拦住了宸王的动作,微微侧身挡在戚无良跟前。

    宸王眼睛一眯,“你管什么闲事?”

    素王温和笑道:“右相是大梁重臣,身负社稷,怎么能算闲事?”

    宸王冷笑,“大梁重臣?身负社稷?”

    素王:“三哥与流觞国师交好,当最是清楚国师的箴言,父皇也绝对不会想看到三哥与右相起冲突。”

    宸王眯起鹰眸,“她送了什么给你?”

    素王:“嗯?”

    宸王:“他遣人送了本王一只死老鼠,邀请本王赴宴,又送了什么给你?”

    素王浅笑如兰,优雅中自带矜贵,淡声道:“一只懒洋洋的白猫,和右相大人甚像。”

    满朝文武神情都微妙了起来,送宸王一只死老鼠,却送素王一只白猫,且不说猫鼠为敌,右相这礼物送的颇有点深意——以老鼠暗喻宸王,以白猫暗喻素王。放在夺嫡之事上,不就是在嘲讽宸王是死老鼠,素王会是最后的赢家吗?

    宸王听了当即怒眸瞪向白衣卿相,火气直冲天灵盖,暴呵道:“戚无良,本王今日便宰了你!”

    “三哥!”

    素王这次直接挡在了戚无良身前,微微笑道:“三哥不是一直喜欢我府上那把越王剑吗?一会儿我便差人送到你府上。”

    白衣卿相依旧无所畏惧地坐在团蒲挠屁股,眼神淡漠道:“送他那么好的东西干嘛?你让开,本相倒要看看,宸王殿下有没有本事在这千秋殿上公然弄死本相。”

    素王赶紧回头,严厉又无奈地凶了戚无良一眼,“右相大人,看来上次糕点和甜茶的份上,莫要再胡闹!”

    戚无良:“???”

    这人脑子进水了?他凭什么认为几块糕点能贿赂她堂堂右相,别人可都是拿银子贿赂她的,几块糕点……唔,确实够甜够好吃。

    原本宸王方才听到“越王剑”三个字怒气便消了大半,但戚无良再度嘴贱,宸王怒火再气,偏偏素王死死护在戚无良前面,一副极尽袒护的模样,他探究地看着自己这位七弟,嘲讽道:“你倒是对这个佞臣极好。”

    素王笑而不言,寸步不让。

    “流觞国师到!”

    唱礼太监一声高呼,大殿中的人纷纷把目光转向殿门口。

    以西方万丈霞光为背景,白衣银发、俊美无俦的国师大人缓步走来,如仙人临,如神明至。

    喧闹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没有哪个凡人敢在真神面前造次,就连欲再对戚无良出手的宸王都瞬间收敛一切举动。

    流觞国师看着步伐极慢,可几息之间已经走到大殿喧闹的中心——停在了宸王身边,或者说戚无良跟前。

    戚无良是满殿中没有抬眸看向国师的人,垂着眸子,整个人透着疏离不屑。

    流觞国师看着这样的戚无良,薄唇轻启,话却是对宸王说的,“殿下,我们入席吧。”

    国师都发话了,宸王也不好再和戚无良计较,只是冷冷看了团蒲上的白衣一眼,摔袖走向自己的席位。

    国师也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待两人各自入席,大殿中紧张的气氛才有些缓解,众位大臣开始小声说着话。

    素王也松了口气,回身看向从始至终都跟没事人一样的戚无良,无奈地吩咐宫人:“为右相收拾一下桌案,重新上一些糕点茶水。”

    最重要的是将那只死老鼠拿走。

    “啧,”戚无良蹙眉,略带几分不耐烦地抬眸看向素王,“你这人确实有点爱管闲事。”

    素王也不反驳,笑容温雅道:“我很喜欢右相送的白猫。”

    “殿下……”

    一阵娇弱似水的酥音响起。

    素王几不可查地不悦皱眉,回眸看向一袭绿衣、娴静端庄的左皓凝。

    她今日未戴面纱,而是露出一张粉黛清美的脸庞,额间点缀着荷花花钿,一身绿衣也是绣娘精细缝制的,嫩绿的荷叶花纹栩栩如生地盛开在裙摆上,清新典雅,合身的绿衣更衬得左皓凝细腰翘臀、弱柳扶风。

    这样的美人,这样精心的妆容锦衣,左皓凝一入殿本该吸引满殿目光的,但她是随着素王入殿的,正赶上戚无良和宸王闹得如火如荼,谁还有心情看美人?

    “何事?”素王语气冷淡地回了左皓凝一句。

    左皓凝微微咬唇,一双含情目欲说还休。

    戚无良扫了一眼左皓凝,又看了看素王那不解风情的模样,难得好心道:“左姑娘大概是想提醒殿下该入席了,这样没规没矩地站在本相桌案前说话,有失体统。”

    她对左皓凝还是有些了解的,书香世家教养出的大家闺秀最重礼节,左家又是个规矩极其严苛的门第。

    素王闻言拧眉,不咸不淡道:“左姑娘当街跨上外男的马,直奔至摄政王府时,可也没管什么体统不体统。”

    左皓凝当即脸色一白。

    戚无良不由惊讶,心道:原来素王也不是没脾气的。

    “左姑娘若是累了,可以先入席坐,本王和右相还有话要说。”

    “不!本相与你无话可说。”戚无良迅速接话道,头摇得异常坚决,满眼写着“快滚快滚”。

    若是换做旁人,听到这样的话估摸会生气,可素王只是无奈地看着戚无良,叹了口气,笑容微苦道:“右相还是这么不喜欢本王,能问问为什么吗?听闻右相甚至喜欢本王的十二弟,还将他接回府中看管教养。”

    戚无良装出一副无辜茫然的模样,“素王这是在说什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殿下与本相两个大男人说这些未免奇怪了些。”

    素王闻言不再说话,识趣地转身离去。

    左皓凝默默跟在素王身后,走到两人的席位上落座,她看着素王走神的模样,终究没忍住,柔声开口问道:“殿下似乎很看重右相。”

    素王端坐在团蒲上闭目养神,并没有理会左皓凝。

    左皓凝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她自幼便过着众星捧月般的日子,身边的男子对她也是无有不应,便是当年最意气风发的摄政王都对她如珍似宝,唯独眼前这个男人。

    “皓凝觉得右相并没有不喜欢殿下,殿下是在为右相的态度心忧吗?”左皓凝再度开口问道。

    右相毕竟位高权重,在她看来素王身为皇子争取重臣的支持和认可再正常不过。

    “左姑娘,文人才子除了唤你第一美人之外,还唤你解语花,听闻当年摄政王和你情投意合时,还曾彻夜畅谈诗文国事,可我有时真觉得左姑娘有些名不副实。本王如今只想安静地坐一会儿,左姑娘看不出来吗?”素王冷声说道。

    左皓凝脸色越发难堪,心中有气,语气也不再娇弱,而是温怒回怼道:“入京之后,殿下每次对皓凝不满似乎都是因为右相。”

    上一次她随花锦城策马狂奔入摄政王府,不管是事前还是事后,她都未曾见素王动怒过,好像自己的未婚妻与旁人有情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事,唯独有一次她随口说了两句市井百姓对戚无良的评价,素王当场便对她阴下了脸。

    若不是戚无良臭名昭著,又是个男子,她都要以为素王倾心右相了!

    闭目养神的素王终于睁开了眼,目光冰冷地看向身侧娇柔清美的女子,凉凉问道:“左姑娘是想做皇后吗?”

    左皓凝大惊神色,急忙环顾四周,悄声道:“殿下慎言!皓凝怎么会有这种心思?!”

    素王:“我以为左姑娘弃了摄政王,愿意下嫁本王是为了做皇后,毕竟天下人都说本王是最有可能继承大梁帝位的皇子。”

    清高如左皓凝被素王的话气得手都在抖,“殿下便是这样想皓凝的?”

    素王:“本王的想法你无权过问。本王只想提醒左姑娘,本王对皇位没有兴趣,对美人也没有。相比之下,本王更愿意多花些时间和右相说说话。”

    左皓凝脸颊有些抽搐,“殿下,莫不是……莫不是……”

    她不由想起坊间传闻说素王喜欢男子之类的话,可即便素王喜欢男子,也不该是戚无良那种容貌尽毁的残废!

    素王冷淡地睨了左皓凝一眼,“想说本王莫不是喜欢男人?”

    美人立即低下头,“皓凝绝无此意!”

    “本王确实喜欢右相。”

    左皓凝闻之,心里咯噔一声。

    素王见左皓凝的面色惊变,不由冷笑,“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本王喜欢右相,是因为右相是这皇城中最虚伪也最真诚的人。本王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右相,她便用小石子砸伤了本王的额头,问本王为何不哭,明明讨厌读书,明明不喜欢国策典籍,明明不喜欢礼仪规矩,为什么还学得那么认真?若是换做她,早就把书烧了,把夫子打一顿。我问她,这样做过吗?她说做过,然后被她娘亲挂在房梁上狠狠抽了一顿。”

    左皓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素王看向毫无形象倚在桌案前挠屁股的白衣卿相,“后来,本王再见到她,她已经不记得本王了,她成了这皇城中最虚伪的人。”

    左皓凝终于听明白了,“殿下小时候便认识右相?”

    “算不得认识。”

    他甚至不知当年那个爬上他墙头、粉雕玉砌的小公子到底叫什么名字。

    “本王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告诉左姑娘,本王无心男女之情,回头便会向父皇禀明,退了与左姑娘的婚事,你也可以和摄政王早日结成眷侣。”

    “殿下,不可!”左皓凝几乎是脱口而出,满脸惊慌。

    素王皱眉,“左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本王有心成全,你也心属摄政王,何故推辞?”

    当初左皓凝做出当街抛下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奔去摄政王府的事情,怎么好意思开口说什么不可?

    “摄政王殿下到!”

    “温月侯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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