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原低头,“想了些别的事。”

    “专心点。”孟清整理着布料,“早点写完回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嗯。”梁思原定定神,换了一只笔。

    高三的课业很重,因为之前参加的一个绘画比赛,梁思原最近一次考试的成绩下滑得严重,他的辅导老师每周补课结束后都会有针对性地额外给他一份作业,直接导致他本来就不够的睡眠又被迫缩短了许多。

    距离联考还有两个多月,小山一样压在身上的课业总算让梁思原从那些怪异的念头中挣扎出来,重新专注于当下的题海中去。

    写完最后一个字,梁思原松了松僵硬的手指,抬头时发现雨已经停了,缝纫机的灯还亮着,孟清已经拄着脑袋睡着了,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一点半。

    一条黑色的裤子已经做好,搭在缝纫机案板边缘,垂下来一半,另一半被孟清压住了。

    梁思原起身,把电源拔下来。

    缝纫机是孟清在二手市场淘的老式,价格很便宜,许强为了让她轻松点,跟人家学在上面加了个电机,除了声音大点,没有别的缺点,孟清曾经很高兴地跟他的母亲讲过这件事。

    梁思原垂眼,把桌上的书收了,这时孟清醒过来,揉揉眼看了看表,“都这么晚了。”

    孟清站起来,“走,姐姐送你回去。”

    她睡眼惺忪,脚步迈出去像踩着棉花,可梁思原没有拒绝,门一打开,冷冽的风让两个人都是一个激灵,驱散了困意。

    “洗把脸快去睡吧。”把人送到家门口,孟清没进去,说:“早上五点半我过来叫你,去我那儿吃早饭。”

    “好。”梁思原点头。

    孟清转身走出去几步,梁思原叫她:“清姐。”

    孟清脚步停住,困惑地回头。

    梁思原笑笑,“晚安。”

    孟清一个短暂的怔忪后也笑了,“晚安。”

    她继续往胡同口走,梁思原站在门口,一直看着她走进自己家里,听到深夜里关门的声音,才放心地进门,没有开灯,就这么摸黑上了楼,回到房间里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

    黑夜里,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跳动。

    早上五点整,闹钟响过一阵儿,梁思原从床上爬起来,才发现自己昨晚连衣服都忘了换。

    他浑浑噩噩地去洗了个澡,感觉脑袋足有八百斤重,以防万一,掰了两粒感冒药用冷水吞下去,然后就坐在楼下的沙发上等着,直到听到门铃声,拍了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带着笑容去开门。

    “清姐。”梁思原跟着她出来锁了门,“早。”

    “唉,还是你们年轻人有精神。”孟清蔫蔫的,“我是熬不了夜了。”

    梁思原沉默地跟着她,一路上遇到买早点经过的邻居,挨个儿叫了一遍打招呼,与谁都是一般的亲昵。

    画室六点半上课,时间稍微有点紧,梁思原勉强把桌上的豆浆油条咽下去,匆匆地跟孟清道了别就要走。

    “等会儿。”孟清从里面追出来,往他的包里塞了几袋小饼干和一盒牛奶,“带着点吃的,饿了还能垫垫肚子。”

    梁思原点点头,“谢谢。”

    孟清笑着,“快去吧。”

    因为昨晚的雨水,路上有点堵车,梁思原到的时候还是晚了一点,老师也没说什么,刚坐下,身边的孙一帆悄悄地凑过来,“原哥,晚上出去吃饭吗?大家都来。”

    梁思原把画笔理好,“干什么。”

    “大周要出国了,我们给他饯行”

    梁思原犹豫了下,“去哪儿?”

    “就学校附近小吃街,有个香飘飘。”

    “……奶茶店?”

    “烧烤啊。”孙一帆拍大腿,“撸串儿去。”

    “孙一帆,你不想学滚出去。”讲台上集训老师吼道:“别在这儿影响别人。”

    孙一帆悻悻地缩回脑袋,“对不起老师,我错了。”

    “来,你过来当模特,我们先来张速写练练手。”

    “啊?”孙一帆不情不愿地蹭过去,被扳着肩膀摆了个姿势。

    基础足够扎实,速写一直是梁思原的强项,讲评时一如既往地被当做范画表扬完,下一节色彩转眼就被当做了反面典型。

    “咱们班的同学,色彩分两种,一种以孙一帆为代表的,我就不想说什么了,型你都打不准,画面灰得跟外面的雾霾天似的。还有一种就是我们班长,型准,干净,层次猛地一看觉得特别好,打分不仔细就是90起步,可但凡遇到个眼睛好点的老师,70都不给你。环境光色我讲过多少遍了,非强光的情况下,用色彩而不是明暗来突出主体,这句话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吧?虽然你是学国画的,但色彩也不该这么生啊,来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跟我显摆你素描学得好呢?”

    话说得夸张却一针见血,周围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班长本人身上。

    梁思原只是笑笑,心平气和,“我下次注意。”

    “还有脸笑,你们俩待会儿都跟我来办公室面谈。”老师说。

    孙一帆发出了一声哀嚎。

    作为张谷春的弟子,梁思原在画室里基本上没有人会管他,一是他的专业水平摆在那里,二是大家都默认了他是一个有捷径可走的人。

    张谷春是G大的教授,他想考G大,不能说轻而易举,也应该是毫不费力。

    但程庆华显然就是这些人里的一个例外。

    办公室里,程庆华先是劈头盖脸地把孙一帆骂了一顿,等把人赶走了,才看着梁思原,恨铁不成钢地问了一句:“你这段时间怎么回事,觉得自己很厉害,美院随便挑了是不是?”

    “没有。”

    “没有?”程庆华浓眉一扬,“我看你最近飘得不行,以前老师是看你自制力强,对自己的要求也比较严格,才同意你走读,但你看看你这几天交的作业,这是你之前的水平吗?”

    “我……”梁思原清了下嗓子,“以后不会了。”

    程庆华盯着他,好长时间,问了句:“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嗯?”梁思原抬头,眸光讶异中带了隐隐的心虚,“您怎么忽然这么问?”

    “上课发什么愣呢?”程庆华说:“真当我是瞎的?”

    “没有。”知道他是猜的,梁思原立刻否认。

    程庆华皱着眉,叹了口气,“马上就临近联考了,你也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孩子,我也不想说你什么了,学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到这个关键点上了,脑子里那根神经紧着点,别在这时候掉链子。梁思原,别跟其他人比,你应该是什么水平你自己清楚,你的老师家长都对你的期望很高,你妈一个人带你不容易,别让他们失望。”

    “回去吧。”程庆华说:“我等着看你表现,要是不行,我还是建议你联考前住宿,跟他们一块儿封闭式训练。”

    “我知道了。”梁思原麻木,习惯性地说:“谢谢老师。”

    程庆华摆摆手,梁思原从办公室出来,孙一帆立马凑过来,“华哥跟你说什么了?”

    “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

    “无语。”孙一帆努努嘴,“华哥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咱们班最没空谈恋爱的就是你了好吧,大周跟淼淼谈了半年他都没看出来,这会儿倒是盯上你了。”

    梁思原笑笑,“说不好。”

    孙一帆扭头,“什么玩意儿说不好?”

    梁思原偏了下头,笑得格外祸害众生。

    “我靠。”孙一帆瞪眼,“不是吧?你还真谈了?是哪位女侠挺身而出为民除害?我们画室的姑娘们都要哭了。”

    “开个玩笑。”梁思原把他的脑袋推回去,“我要谈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

    “你吓死我了。”孙一帆说:“还以为渣男终于改邪归正了呢。”

    渣男是他们私底下给梁思原取的外号,因为他对谁都好,对谁都不负责,仗着有一副好皮囊,混在一帮学生中间简直如鱼得水,每次回趟学校都有一大批小迷妹跟在屁股后面嗷嗷叫。

    昨天挨了训,下午梁思原没去找张谷春,补完课,给孟清发了条短信,晚上跟孙一帆他们一块儿去了香飘飘烤串儿。

    周末了,明天终于可以休息一天,一帮憋坏了的年轻人一扎堆就开始吹牛瞎扯。

    其他男生几杯啤酒下肚,都甩开了束缚,梁思原以酒精过敏为由躲了,帮忙拿了肉串儿回来的时候,听到孙一帆在说:“就我们附近胡同那个傻子啊,不是娶了个比他小十几岁的女的吗,结婚都三年了,一直没怀上。前几天他们家来了一大帮人,非得拉那女的去医院检查,查就查吧,查完了人家医生说没事儿,不信啊,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个神婆,说她是什么食子妖附体,把人绑起来滚纸灰,刚烧完还带着火光的那种,多吓人啊,她家那个男的拦都没拦住。后来不知道是谁报了警,警察过来警告了他们一顿,才把人给赶走了。”

    说着,看到梁思原,“你们不信问原哥,他家也住西平胡同,离得特近,就隔了一户,他肯定也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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