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喉咙被什么东西扼住,有很长时间,他想说服自己拒绝,不要过于贪婪,一次次去触碰那条越界的红线,可心中苦水漫溢,他们又太久没见,错过了这一次,就不知道下一次还会不会有合适的借口。

    “回去。”梁思原低头,“为了清姐的蛋糕也要回去尝尝。”

    他已经攒了一部分钱,总也是要找机会还给她的。

    “好——”孟清笑,“我之前答应你的,到时候一定给你做一个大的。”

    感受到她的舒缓,梁思原靠在车窗边嗯了声,一颗心半悬未落,“许叔,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孟清语气带着千帆过尽的释然,“他最近没去工地,前两天还跟我一起去服装店给杨姐送了衣服,我们两个回来的时候还说要向你学习呢。”

    “学习什么?”

    “锻炼身体,一起去晨跑。”

    梁思原笑了笑,孟清说:“我们打算下午去商场转转,买两身运动服,明天就开始跑了。”

    “好。”梁思原应着,“那你们注意保暖,在家里热一下身再出去。”

    “放心吧小弟。”孟清说:“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们过几天见了。”

    梁思原妥善地答应下来,挂了电话,想了想又打开手机,把自己平时跑步的路线,跑一圈需要的时间,还有沿路味道还不错的早餐店都标注好,又找了几个热身和跑后拉伸的动作一起发给了孟清。

    车窗外天气晴朗,金灿灿的光芒照在寥落的大地上,冬日的寒气不敢轻易作祟,暖阳温煦,难得的好天气。

    一个优秀的人愿意圆滑处事,甘于妥协,路途本就坦荡,努力凌驾于天份之上,成功似乎变成一种必然。

    年后交完最后一幅画,又结束了新年档找到的一份兼职,梁思原把结清的工资跟奖金存在同一张卡里,在生日前一天回了家。

    自家门上换了新的对联,墙上的小福字歪了一角,一看便是出自许强之手。

    想到何菁除夕夜大概是跟他们一起过了年,梁思原拿钥匙进门时恍惚了一下,在那一刻感觉到温煦柔软的锦团拥簇之间,他却是横亘其中的一根刺,随时割裂和谐的绸帛,扫兴而伤人。

    提前打过电话,孟清当天要带许强去淮德拿药做咨询,两个人约好了第二天中午在家里见。

    何菁有事不能回来,梁思原独自早早便睡了,许久没有好好休息,心里踏实了点,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八点多,手机上有一条孟清零点发来的祝福。

    梁思原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好久,笑不自觉地挂在脸上,回复之后,孟清发来一张烤箱的照片。

    【期待一下,姐姐今天给你一个惊喜。】

    她花了心思,梁思原抱着手机舍不得放下,下了床往孟清家的方向看了一眼,揉揉凌乱的头发,克制心中的躁动耐着性子去洗漱,又花了些时间来挑选自己今天要穿什么衣服。

    站在洗手间里,梁思原犹豫再三,偷偷地从何菁的柜子里拿出一瓶木质冷调的香水,只喷了一点在左侧袖口,若有若无的淡香。

    何菁说了会晚一点到,梁思原看了看时间,想着空手去吃饭不合礼数,先去买了两提孟清喜欢的点心的礼盒,经过花店时,想好了借口,以别人给的转赠为由,用自己学过的色彩审美,搭配选了一束花。

    他怀揣着满腹的紧张和期待走进胡同,踏进那扇门的那一刻,耳中听到的却是哄乱的谩骂。

    屋内一片狼藉,桌案上的菜被打翻在地,布置好的气球和卡片陷进被踩成烂泥般的奶油里,彩带和断裂的礼花筒横七竖八地陈列,混杂一些碎发斑驳地穿插其中。

    一把剪刀掉在饭桌的旁边,遗忘自己的罪行,安然地躺着。

    “把自己的男人当神经病,天底下有你这样恶毒的女人吗,我当初就不该同意我儿子娶你,真是个扫把星!我们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角落里,吴芳抓着孟清的头发边骂边打,吴英和另外几张陌生的面孔站在那里,冷眼看着这场虐打。

    花瓣跌落,被踩在脚下。

    当梁思原拉开吴芳把孟清从地上抱起来时,那张惨白的脸上布满了红痕,衣服上还有点点的血迹。

    孟清眼神涣散,几个人把他们堵在屋里,一副早有准备的架势。

    梁思原看向吴芳的眼神里透着寒意,人在极致的愤怒之下,换来的反而是极端的冷静。

    他在那一瞬间想清楚了自己要面对的一切,他知道孟清大部分苦难的来源,他也甘心用自己的全部来换她的安宁。

    地上那把剪刀闪着锋利的光,梁思原抱着孟清的手紧紧握着,握得掌心发痛,在对峙中奔向危险的前一秒,一道闷吼声传来,掩埋了将要来临的未知。

    许强抱着一瓶酱油,跟何菁一起从外面进来,看到孟清的样子立马发了疯一样冲过来。

    周围的人想要拉住他,却怎么都按不住,许强一双眼睛血红,吴英伸手想要帮忙,被他一口咬住胳膊,顿时哀嚎出声。

    “你这混账还知不知道好歹,那□□都把帽子戴到你头上了,你还向着她跟自家人作对,你个没出息的真打算做武大郎吗,哪天别人勾结害死你,你也别怪你老娘没提醒你!”

    吴英一巴掌拍在许强身上,嘴里边骂着。

    趁这个混乱的间隙,梁思原抱着孟清从屋里出去,看到站在那里的何菁,喑声道:“送她去医院。”

    何菁默了一瞬,立刻转身到外面开车。

    当着胡同里其他人,梁思原把孟清抱到车上,脱下大衣裹在她身上,一路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何菁在外面打电话,梁思原一个人去办手续缴费,头脑稍微冷静一点,又去医院食堂买了一份粥。

    他回到病房时孟清的点滴只过三分之一,人蒙在被子里,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粥放在这里,你如果想吃的话就吃一点,不想吃也没关系。”梁思原轻声,“我去打点水,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你如果不舒服的话就按床头的铃,护士会过来的。”

    孟清没有说话,梁思原也没有碰她,只说了句好好休息,便出门到外面去买了些生活必需品,到水房烫好新的暖壶和杯子,接了一壶水拿到病房里。

    孟清还是老样子,一动也未动,那碗粥放在原地,已经冷了。

    “你出来一下。”何菁在门口叫他。

    梁思原回头看了一眼,走到病房外关上门。

    “吴芳那边警察已经过去处理了,许强打了一针镇定剂,暂时没什么问题,我问了陶医生,他说在他情绪稳定之前,尽量不让他见到孟清,以免受到二次刺激。”

    梁思原已经对陈威他们不抱期待,许强自顾不暇,也不可能给孟清讨什么公道。

    “孟清今天是因为我们两个之间的矛盾,给你办的这场生日会。”

    何菁说:“她现在身边没人照顾,这两天我会在医院里陪着,你该回学校回学校,做你的事情,不用担心这边。”

    “我还有假期。”梁思原说:“最近也没有其他的事。清姐出院之前,我不会离开。”

    他看出何菁有所顾忌,不等她开口,就先说道:“我去买点东西,你有什么需要带的吗?”

    “不用。”何菁闷在心里的话咽了下去。

    梁思原又到外面买了个保温桶,打包好一份汤在里面,回到病房里,何菁不知跟孟清说了什么,看她的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担忧。

    护士来换了药,何菁回去给孟清拿换洗的衣服,梁思原一个人守在病房里,桌上的水换了一次又一次,始终是温的,而孟清昏昏沉沉地睡着,梦魇之中被惊动,身体蜷缩,发出了一声轻弱的低吟。

    “清姐。”梁思原在她身边蹲下,看到她满脸的泪痕,愣了愣,想要将她从恐惧中唤醒。

    一阵惊厥,孟清冰冷试图抓住什么的手被握住,茫然地睁开眼睛,视线朦胧。

    她张口,迷梦里魂牵梦萦的是母亲,是歇斯底里冲她跑过来的许强,可神思落定,她看到面前为她红了眼睛,小心守护着的却是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孟清呢喃,“我一直躲着他们,把强哥带到淮德看病,我们一起付出了那么多,现在全都完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不会的。”梁思原稳住心底抽痛的颤抖,单膝落在地上,靠近一些,将她的手拢得更深,好像这样就能阻止她的心继续冷下去,“过去那么多事都熬过来了,这一关也一定能过去。许叔,他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他记挂着你呢,也许很快就能调整过来,可以过来看你,接你回家。是他妈妈不懂这些,才会觉得你做错了,等她看到许叔的变化,她们会明白的。”

    “可是我真的好累。”孟清眼里的泪不断流出来,“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我到底在为什么活着。”

    “小弟。”漫长的沉默中,孟清缓声,心情似乎平复了一些,又好似已成死灰,“好好的日子,我又食言了。”

    一字一句像埋进骨血的碎玻璃,随着呼吸搅动,开口便是满腔的血气,“没有。”

    他低下头,掩饰眼眶某种沉甸甸的坠落,“我看到了。”

    她给他做了蛋糕,给他准备了生日会,她从来没有骗他,是他自己总是失约,是他自己总是出现得太晚。

    “清姐。”梁思原咬了下唇,利用那一刻的痛感让自己清醒,竭力维系的平静落在人眼中,蒙上了一层破碎的祈求,“我知道不是他的错,可你也没有欠任何人,如果他们带给你的只剩下痛苦,那就多为自己着想一点,跟他离婚吧,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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