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哪有这么多活,他来了之后我们就没闲过。”几个领头的跑到付元明办公室叫苦连天,“我们几个大小也是个主任,他这是什么意思,把我们整合到一起给书画院干杂务。”

    “就是没太多活,这不是给你们简化流程了么。”付元明翻了翻那份方案,“不必要的会不开,文化活动仅限特殊节日,组织学习只限特定文件,申报提案直接给程助理看过拿给他签字就行了,不是比以前轻松多了。”

    没有了层层批复,自然少了利益分配。

    底下的人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付元明喝了口水,在嚼茶叶末,“这事你们找我说有什么用,依我看也没什么嘛。”

    “他这分明是越权啊,您都没说话,他凭什么搞一言堂,付主席,您……”

    付元明叹了口气,“你看,你管我叫付主席,见了他是不是得叫梁主席?”

    那人愣愣的,点了点头,付元明说:“楼外头叫一声元哥,是不是还轮不到我答应?”

    “我不是这个意思。”对方终于理解过来。

    付元明把茶末子吐了,又喝一口水,“这就叫命,有些人天生带这个,你看他天天一本正经的面相和做派就是个当官的料,一块出去人家都得先跟他握手,我不行,我是被克的那个,这么大把年纪,也懒得争了,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他们还想让付元明主持公道,付元明喝饱了茶,往椅子上一靠,一副不听王八念经的模样,闭上了眼睛。

    “都在隔壁告状呢。”程丽接了杯水,说:“早上一来全乱套了。”

    梁思原把报告写完,捏了捏脖子,“随他们吧。”

    “你这是一宿没睡?”程丽看眼墙上的表,盘算今日的行程,“我去买点吃的吧。”

    “不用了,没什么胃口。”梁思原起身活动了下,问:“李昕阳那边进度怎么样了?”

    程丽立刻翻开备事录给他汇报,“架构差不多了,还有一些小的细节,我昨天问过,他给的最后日期是十三号,比我们要求的早了十一天,用来试行优化。”

    “让他提前搭一个预约通道,明天中午之前同步到各个账号开放,直链我们的官网。”

    “公开前要不要提前给付元明写个报告。”程丽说:“毕竟他是馆长。”

    梁思原走到打印机前,从里面拿出一份提前打好的申请书,先在初审签了自己的名字,“你订好拿去让他签字,盖好公章,复印一份留个底。”

    次日,开年展“铄玉流金”面向社会的征集令发出去,第三方的招标工作也开始进行。

    当陈文石又一次在两个人意见不合的对峙中妥协退让之后,趁着下班前没人去找了付元明。

    “我们跟锐标已经合作了很多次了,他们有足够的经验把这个展办好,梁思原说换就换,这件事你确定不管?”

    “欣美不是也不错么,前年在文化宫做的那个趣味展,反响很好。”付元明穿上外套,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而且他们报价可便宜了不止一点。”

    “价格低是因为他们没有布置大型展览的经验,工人数量和公司规模都远远比不上锐标。”

    “有设计和施工资质就够了,梁思原的风格你又不是知道,他也不看那个。”付元明到处找打火机,“年轻人还是愿意给新人机会,搞点新潮的东西。”

    “所以你打算任由他胡闹?”

    付元明叹了口气,“老陈,他就在这里待一年,你何必呢?”

    陈文石皱眉,“只怕他这一年就是为了针对我。”

    付元明笑笑,万事不往心头过的态度,“谢临嘛,多大点事,我已经查过了,他现在混得还不错,我把地址给你,回头你把他叫出来吃顿饭,让你儿子给人家赔个不是。”

    “他养母是在那时候死的,他恐怕不会松口。”

    “那就是你的本事了。”付元明说:“人死了就过去了,总得为活着的人考虑。张谷春年纪也大了,梁思原新官上任,要都为他的事再急出点毛病,闹出点乱子,他这一辈子都得活在愧疚里。”

    陈文石听弦知音,从裤子的口袋里摸出打火机,递到他面前,“老付,你是知道我的,只要我儿子好好的,让我付出多少都可以。”

    “咱们俩的交情,不谈那些。”付元明笑,把烟点上才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谢临最近好像谈了个女朋友,是他们同平台很有名的漫画师,叫许斐。”

    付元明抽了口烟,看向陈文石,“她的继母还有一个儿子,就是百川文化的李昕阳。”

    为什么放弃那些大公司选择一个小企业。

    只要能扯上关系,谁会在乎真相是什么。

    陈文石笑了下,谢过了他,临走之前却又被叫住。

    “老陈,悠着点。”付元明长长地吐息,“吓唬吓唬得了,你以为梁思原为什么敢这么狂,他是上面直派,在我们这儿有财务和人事权。”

    陈文石一顿,“你的意思,他要搞清退。”

    “协会编制混乱的问题,早晚要找个口子开刀,搞不好,我们就是哪个典型。”付元明说:“他二十几岁,履历漂亮,做错事顶多一个莽撞就盖过去了,体制内升不了,有木林斋撑腰,回去继续做他的画家,照样风生水起,我们呢,谁敢跟他赌?”

    “梁思原这个人,后台硬,做事严谨,程序上挑不出毛病,凡事又不在乎亲力亲为,你想在他身上搞边缘化那一套根本不可能。打感情牌,他也够狠,为了避嫌,连他亲妈的项目都一个没批。我看你还是趁早服个软,出出血让他消气,熬过这一年,这地方还是你说了算。”

    陈文石不作声,付元明抽着烟,眼角压下来,“但你也得小心,他手段也没那么干净正派,不然在国外的时候,也不会把自己的导师搞进监狱,自己拿着学位走人。十年啊,身败名裂。以你这个年纪,错一步,这辈子就完了。”

    一场大雨过后,枯树上可怜兮兮的几片叶子终于落了个干净,天气又开始降温,逐渐有了冬意。

    “什么人啊,知道齐嘉轩当天就走之后就没来过,就这还想追你,做什么美梦呢。”杨思思一边熨衣服一边说:“亏我还那么看好他,太让我失望了。”

    孟清正在清账,闻言想到那天在地下停车场的情景,又想到手机里躺着的一条条问候,仍觉得羞耻。

    从那天开始,梁思原每天都会给她发一条好友申请,跟她汇报自己在做什么,每次都是简单的一两句话,可一天也没消停过,即使她从不理睬。

    “不要再说他了。”孟清觉得自己有点魔障,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他的事情。”

    “就是因为我知道才要说。”杨思思撑在衣架上看她,“你不觉得少年的心才最可贵吗,有什么就说什么,敢爱敢恨。”

    “三分说成十分,一时的兴起而已。”

    “到底是几分,能保持多久,你倒是给人一个机会看看啊。”杨思思把熨斗给店里的小妹,拉过凳子坐到她身边,“年龄算什么,你看秦姐谈的,不是个个都比她小,以我的观察,她都没找过二十五以上的,这年头老男人早就不吃香了。”

    “那你去找一个。”孟清不为所动。

    “我家那个还风韵犹存呢,我可舍不得。”杨思思笑了。

    “思思。”孟清软下来,有些失落,“我跟秦姐不一样,我还是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跟他之间,差距太大了。感情的事全靠缘分,遇到了当然好,没有的话,我也不想强求。”

    “他现在体制内不是也挺稳定的,你要是想结婚,直接问他,他还真未必不愿意。”

    “我不是说这个。”

    “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杨思思拉开凳子,“要我就先享受了再说。”

    “小清,你知道为什么坏女人总有人爱吗?”杨思思从架子上拿了一条项链在脖子上比划,笑得很邪性,“因为她们敢爱,也敢于放弃。”

    “就这样?”孟清不理解。

    “当然。”杨思思笑道:“当人人都为了面子,为了避害,为了臆想的东西而谨小慎微地隐藏自己的时候,坦率就是一种天赐的礼物。”

    “可这是对的吗?”耽于一时的爱恨,轻易便作出决定。

    “所以她们不是承担骂名了吗?”

    孟清哑然,杨思思哎一声,“管那么多干什么,他自己上赶着的,你不想主动我帮你约啊。”

    “思思。”孟清蹙眉,“别这样。”

    杨思思见她不高兴,总算安静下来,把配衣服的项链放回去,“别烦了,晚上出去吃饭,我请你。”

    孟清整理思绪,重新把心思放在眼前的表单上,点了点头。

    “晚上陈文石的饭局,真的要去吗?”程丽临出门前又问了一遍。

    “去。”梁思原头也没抬,“我们之间的问题早晚都要面对,郑鹏不是也去么,我不见他,也总要见见我这个师兄。”

    程丽劝不了他,只好应下去准备。

    这几天付元明主动带队拉着那帮老头子们去写生,办公楼里清净了不少,梁思原捏捏眉心,舒缓了一下心中的焦虑,起身去柜子里拿药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办公室的电话转进来,铃声响了一会儿,梁思原慢慢从那一阵耳鸣中回过神来,回到桌前坐下,“你好,梁思原。”

    声音一贯的清冷,不近人情。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传来一个同样淡漠的语调,“我是何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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