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看向母亲字字句句里念着的南君意,那人夹中间始终低头站着听训,恭谨又沉默。

    她很瘦,但仍显出一种柔软的苍劲。故作老成的新妇发饰扣在这刚抽条不久的女孩子身上显得极老气。一身墨绿的裙袍颓败里写满滑稽,衬得南君意像个偷穿长姐衣服被抓住的孩子。

    陈皇后权当没看见燕王四下打量的眼神。这婚事强压在燕王头上的,她晓得自己这小儿子有多拧,也知道面前这两人,是在给她演的一对貌合神离的小夫妻。

    陈皇后把他们两个人手叠在一起,看着两个孩子,劝诫道:“我们意儿时常要装做锯嘴的葫芦。她胆子小,你又霸道惯了。遇事需得多体谅,切不可头一热做出些没轻没重的事情。你是意儿的夫,意儿是你燕王府的主母。你们当相互扶持,日子才能过得顺遂。”

    燕王和南君意共同称是。陈皇后等了半晌,不见他俩再说话便笑燕王:“怎的抓了意儿的手,你也成哑巴了?”

    南君意忙要抽回手,被陈皇后按住:“清早长德殿传话,说陛下散朝就过来。你们不必去他那边谢恩,在这里等陛下来也是一样的。离陛下过来还有段时间,你们就这么给本宫把手牵好到院子里一同看看春光。”

    燕王无奈道:“母妃……”

    “快去!”

    两人给陈皇后轰到花园又不许旁人跟着,现下只剩他们两人被玉兰和紫藤围在其中。

    “你还真是有本事,母妃看你也是千般好。她没从这样夸过谁。”燕王心情极不爽,面上却笑着,“你善于装出一副无辜的面孔,背地和我说话又巧言善辩。想必当初为靠近父皇没少费心思。”

    南君意的手给燕王的大手紧紧钳住,整个人也十分不自在。燕王话里话外都充满挑衅的意味。她懒于激怒他,索性不答话。

    燕王看南君意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就心烦:“父皇何等英武一个人,身边有我大哥和那么多的能人,怎会偏得你相救?这话说出去谁信?”

    “二殿下记错了,那时陛下受伤,是被我母亲搭救下的,和我关系不大。”燕王语涉齐武帝,南君意只好硬着头皮试图解释清楚,“退一万步说说,事情就算有出入,陛下与皇后娘娘信,这事就是真的。”

    “我差点忘了,你最擅长狡辩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燕王拽下一片玉兰,踩在脚下碾进泥里,“那你也给本王说说,嫁给杀你血亲、毁你家国的人是什么感觉?南君俀丢在宫城里的那些人全都是本王麾下雁荡军杀的,你恨不恨?”

    南君意只低头看那陷在泥里的花尸,嘴里吐不出一个字。

    “说不出来还是不敢说?”燕王用力攥住南君意的手,“我倒想听听你怎么辩。”

    “二殿下想让我说什么样的话我便怎么说。”南君意的手被燕王握得发麻,她只好服软,“我是个没骨气的,只能力图让自己活命,保不住也不敢想别人如何。胜者为王败者寇,我并没有什么好辩。更不会帮死了那些人说话。”

    燕王眯眼,手里更加用力:“你也不必以退为进用话烧我。像你这样的的确只赔做我北齐的战利品,同那些俘虏并没有什么区别。你还能妄想护住谁?护住你身边那个没眼力的婢女吗?”

    南君意一哆嗦,忍着痛推脱道:“昨日我就告诉过南棠,从我进燕王府开始,她的身心都是燕王府的。若王爷明日把贱卖,我也只能掉几滴眼泪谢她一直侍候我,其他的事情我万万不敢想!”

    “你倒是坦诚。”

    “我凡事不爱言语,唯在认命和苟活上特别坦诚。”南君意抬起头直视燕王,“就譬如二殿下脚底这玉兰花,攀在高枝儿还是跌在泥里摔个粉身碎骨都是殿下说了算,我怕还来不及,哪敢有什么隐瞒!”

    “卑颜屈膝的蠢东西!”燕王厌恶的甩开南君意的手,不知是在骂南君意还是在骂南边的伪权,“难怪你们姓南君的坐不稳江山,白白让北奴入侵、中原盗寇四起。天下这么多百姓哪个都比你想活,他们找谁去求!”

    南君意复低下头再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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