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初夏不热,花香正浓。南君意不晓得自己正被人痛骂,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喷嚏。

    此时诗会上的才子们斗的正酣,现在场上只剩两人争夺魁首。这两人斗的得意忘形,在众人的欢呼叫好声里跳上桌子,有一人手里还拿着酒壶,一边往嘴里倒酒,一边行酒令,全然一副诗仙太白的风姿。

    南君意揉揉鼻子,扶正手中的茶盏又小口小口的饮起来。

    “娘娘,茶凉了。臣叫人来为您添点热茶可好。”

    吴周道退下后,邻桌的空位又挪来新人。这人坐过来后就先朝燕王夫妇行礼,南君意从前听过他儒学大家的名号,同他说话时不由添了些钦佩尊敬。

    南君意放下茶盏:“茶水刚好,不烦劳先生。”

    “娘娘可是觉得斗诗无趣?娘娘若愿意,孤某愿为娘娘解诗。”

    这位儒学大家已过三十,一张淡眉淡目的素面颇显年轻。他名叫赵伶仃,字叟孤,平常以孤某自称。赵伶仃生在江北,原名赵环。周朝末年,他曾在靳南城与守城将士拼死抵抗北齐军队,最终城破被俘。

    赵环年少时即有才名,后来更因一篇痛骂齐武帝的檄文而闻名内外。武帝俘获赵环之后因欣赏其才华始终不忍杀他。但他抱定与靳南城共存亡的信念而绝食,最后在秦国候的劝诫下归降北齐,改名赵伶仃。

    赵伶仃坐过来后,几度同南君意言语,其中多有关护之辞。南君意虽不知赵伶仃对她的好意是因自己姓南君却孤立无依,还是看到刚才燕王与吴周道对峙的一幕,由自己想到他的“叛臣”身份而起了一丝同情心。

    无论赵伶仃是何想法,终归是这些日子以来难得一见的善心。南君意不想赵伶仃再像吴周道那样被燕王针对,于是羞赧而笑,摇头拒绝。

    赵伶仃没想到南君意会拒绝,也是微微一愣。他兀自笑起来,不再与南君意交谈。

    又过了半柱香时间,两名斗诗的才子终于觉出了胜负。琅琊世族里的王冲凭一壶酒、一首《帝都古意》赢下比赛,成为晋国候府夏日诗会的新晋魁首。

    西席坐着的女眷不少已经朝王冲扔出手帕、钗饰以示倾心。王冲对那些手帕视而不见,他红着脸、软着脚从桌上跳下,拿着酒壶朝坐在北席的燕王夫妇而来。

    王冲单膝跪下,双手捧着酒壶朗声道:“燕王妃娘娘万安!小臣琅琊王冲,字飞白。今见娘娘容姿,实在难以忘怀。若娘娘愿饮一杯小臣杯中的酒,千百之金、魁首之名,不要也罢!”

    晋国候府公告曰:夏日诗会魁首奖二百金、赠一金镶玉,以彰才子之名。

    在场的人皆被王冲之举吓到噤声,燕王面上变幻莫测,看不不出喜怒。南君意皱起秀眉只看燕王。王冲则在此时醉眼朦胧的连打几个饱嗝。

    南君意小声呼了好几声也不见燕王回复,王冲亮着一双醉眼只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南君意左右为难,周围人更是无人敢劝。

    南君意无法,只好轻声问:“王公子打算敬几杯呢?”

    王冲眼睛一亮,更加兴奋无两:“娘娘饮几杯飞白都愿奉陪!”

    南君意拿起桌上一只空碗,道:“便以此为杯,三杯为限,如何?”

    “好!”

    燕王妃拿起的这只碗是用来盛饭的饭碗,一壶酒倒进去正好齐平碗沿。三大碗酒等于狂饮三壶还多。

    王冲已然醉了,南君意却还清醒。她如此言语,真不知醉者为谁。况且以王冲现在的状态,只怕喝不满一碗便会醉倒。然南君意这样娇滴滴的女子,决计饮不了酒。究竟谁会先醉倒,反成悬念。

    晋国候世子尚弘毅无语凝噎,王冲答言太快,燕王亦不说话。周围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全跟着起哄。现在世子想要出面制止已是太晚。

    王冲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拔开自己的酒壶,先给南君意斟满。然后随意拿起赵伶仃桌上一滴未饮的酒壶倒进碗里。双手捧着杯子道:“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娘娘,飞白先饮为敬!”

    王冲扬首便灌。南君意叹着气,慢吞吞的端起海碗开始饮酒。

    王冲本是站着的,一碗酒下肚直接跌坐在地上。他满面通红,眼中的南君意从一个变成四个。

    光怪陆离中,他看见南君意喝干了碗中的酒,从容而旖旎的将海碗放到桌上,又给自己倒满一碗。

    王冲衣襟大开,笑得满面疯癫。不知谁在他手里又塞一只酒壶。南君意遥遥与他对望:“王公子,这次我先饮。”

    说罢,南君意又饮。

    王冲举起酒壶,明明手脚开始疲软却仍往嘴里灌酒。终于,他眼中衣袂飘扬的南君意从四个变成八个。

    “芙蓉……不、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值了!”王冲眼前一黑,扔了酒壶,醉倒在地。

    南君意放下海碗,双唇被酒扫去惨白,唇瓣染得樱红如枫。碗中滴酒未剩,佳人面上如故,只有双颊略施颜色。

    饮酒前,燕王妃面无血色,显得可怜惨白。饮酒后,她面上不仅不见醉意,反因酒色增添灵气。低眉侧首间,少了疏离,多了新嫁娘般的娇羞可爱。

    这下连刚刚龃龉燕王妃的云淮等人都惊的无语凝噎。四周一片鸦雀无声。

    可南君意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第三次斟满海碗,一小口一小口的饮干净碗中酒。放下海碗,她双颊上的娇色更深了一些,眼睛却无与伦比的明亮。

    她轻笑两声,声音因着美酒不由自主的带着些媚态:“归来宴故地,美酒斗十千。晋国候府的酒,一如从前的好饮。”

    南周围实在太安静,南君意本是自语却成剖白。听完这话,众人快瞪出来的眼珠子从南君意身上转到燕王,又从燕王转到尚弘毅五光十色的脸上。

    南君意后知后觉感到周围人玩味的目光,拘谨的低下头,又做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样。

    燕王忍无可忍:“南君意……”

    “各位,魁首已定上午的诗会到此结束。晋国候府准备有各色小食供大家休憩享用。”尚弘毅勉截住燕王话头的同时强扯起嘴角大声说道,“晋国候府东西两处花园都可休憩,东花园还特地准备有自家酿的北州大曲,欢迎众位宾客品尝……”

    北州大曲是晋国候家的另一番产业,王冲和燕王妃饮的就是这种酒。这酒汤色纯净、酒香可传百里不绝。据说最早是北州猎户用来捕熊的烈酒,一头公熊饮半桶就能醉的不省人事,连被人剁去四肢都不会觉痛。所以这酒还有个别名,叫“闷倒熊”。

    现下的北州大曲虽然经过调配已经没有那么烈,但半坛下肚撂倒一个成年男子还是绰绰有余。尚弘毅身上快给人盯的烧出几个洞,他用袖子抹了把汗,补上一句:“烈酒易醉人,众位切莫多饮才是。”

    躺在地上的王冲被下人七手八脚的抬走。众人小声议论了一会儿,也都三两成群的朝花园方向去。

    燕王刚才的话给尚弘毅截住,他本来想说,但看南君意一副犯错孩子的样子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心里无名之火蹿得比刚才还高,可就是不知该对谁发。

    到底为什么要生气?

    燕王憋着满肚子火心想:女人果真比打仗麻烦百倍!

    这样想着,他也不再纠结自己生气的缘由,直接站起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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