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外,敲锣人又一次敲响铜锣。燕王夫妇惨然对话时,凉亭外的热闹始终没停,现下已经通过投花的方式决出了画宴魁首。

    敲锣人身后有一人将洒在画上的花束抱在怀中,另一拿起桌上的画向大家示意。敲锣人喜庆的高声喊:“右丞相府乔小姐画宴折桂!风荷一题共得折花三十三朵!”

    乔如眉那副风荷是以工笔技法涂的,长卷上只画一朵未开的垂莲,远看像是没画完,走进才能看出片片莲瓣均用衣纹笔勾出了繁复的纹理。

    众人投花票选时就有才子评此画是“远看似莲,近看为画。有遗世独立之姿,又有蕴含在内之温雅。巧工蕙心,真上品也。”

    乔如眉被拱手喊“恭喜”的众人围着。面上则挂着淡漠的神情,那样子像是早就知道自己将得魁首一般,并不将万事万物放在眼中。

    敲锣人放下铜锣,将放在锦盒中的师公倍《洛河图》双手奉到乔如眉面前。几个专攻画技的才子已然馋得不行,而乔如眉却视面前的珍宝如无物。她身后婢女接下敲锣人手中的画,又代乔如眉遥遥朝晋侯世子尚弘毅致礼,之后随手握着锦盒放在身侧,师公倍的名画在右丞相府的丫鬟看来也只是普通什物罢了。

    “场上无大家,如眉胜之无趣。阿凛哥哥同燕王妃若也能一同切磋,场面定当别开生面。”乔如眉说话的声音不高,词句灌在耳里却扎人肺腑。

    自从宣乔如眉为魁首,她的目光就一直钉在南君意身上。南君意听乔如眉这话里的称谓有些愕然,便酸着一双憋泪的眼眸端详起乔如眉:一双颦眉、两目拢烟、三点清高。

    乔如眉单看面目只算中人之姿,偏她颊上散落的小红雀斑给她添上活泼的少女风采,加之她丞相独女的身份和满身才学修来的天生恃才傲物,恐怕天上仙子看了都会自叹弗如。

    南君意在盼月殿挣扎求生时,乔如眉已凭在北齐书塾同燕王等人做了许多年的同窗。乔如眉与南君意同岁,本不该与哥哥姐姐们一同读书的,可她到底不愧后来才女之名,同在书塾的世家子们不仅从来不嫌她年纪小、脾气傲,还给她取了个“北都女才子”的雅号。

    燕王本来因与南君意对话而心中阴郁难平,但他仍愿意给自己这位同窗妹妹面子:“如眉,你早知本王画技不行,还要故意取笑于我。”

    乔如眉的眉眼因这句答语亮堂起来,她朝前走几步,来到凉亭前,扬起脸只看燕王:“阿凛哥哥画技不行,那燕王妃呢?”

    燕王居高临下,低头好生言道:“你的才名天下人都知晓,我们皆比不过。”

    乔如眉忽然很不高兴,她又上前几步,本想离燕王更近,却因凉亭在高处而她在下首,显得两人距离越来越远,如隔云端。

    乔如眉用余光瞥看南君意,话却对燕王说:“这话确实不错,在这世上也只有霍姐姐比我更厉害,只可惜水满则溢,我们两个都有未如愿的事。”

    “如眉。”燕王面上无甚表情,声音里增加了些警告意味。

    乔如眉当做没听见,正眼看向南君意,福身道:“燕王妃若赏脸,不如择期到我右丞相府来坐坐,我家藏有不少名家书画,到时无论切磋还是赏玩都将别有一番趣味。”

    “乔小姐似乎不喜欢师公倍的画?”南君意声音有些沙哑。

    乔如眉答:“师公倍画作清雅简略,如眉这幅风荷就是模仿师公倍的手笔。”

    南君意问:“乔小姐既然是学画懂画之人,何故又对《洛河图》如此轻视?”

    乔如眉傲道:“《洛河图》是师公倍早年风格,只追求浩大气魄而少精细描摹,因而不喜。”

    “早年师公倍多参考宫廷画师之作,确实有笔触繁复的缺陷,但细微处仍可到如今的风格先声。”南君意拢起袖口,把仍在微微发颤的手藏进袖中,“若仔细观之,《洛河图》的笔触并不比他现在的差。”

    乔如眉有些惊讶:“燕王妃懂画?”

    南君意摇摇头:“我不会画画,这些只是道听途说。”

    乔如眉更惊讶,但很快她明白过来南君意所说话,是看不上她的挑衅而做出的退让之语。

    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一位尊贵的燕王妃,怎可能不会作画。她必须也需要会画画,这是所有高门女子逃不掉的必修课。

    乔如眉很快做出调整,又归复刚才的淡漠脸孔:“既如此,如眉便等着燕王妃登右丞相府那日再切磋讨教。”

    乔如眉说完话也不等南君意点头就福身退下。南君意心不在乔如眉身上也不在意她这般行事,燕王在一旁解释起来:“她平时见我和太子也是这样,别理她。”

    燕王虽然说是指责,口气里却没有任何责怪的语气。南君意执起茶盏,润完嗓子才小声问:“邀我去右丞相府的事……”

    “你去就是,有什么好怕的。”

    南君意皱眉:“我又不会作画,到时恐会丢燕王府的脸。”

    “如眉谁都瞧不上,再多一个燕王府也不算多。”燕王双手放在脑后,眯着眼睛朝后靠,“刚刚你论师公倍的时候可不像完全不懂画的人。”

    南君意没来由的叹口气:“师公倍风头正盛、传说又多,想不知道也难。”

    师公倍是如今画坛新贵,他最初以画神仙供奉像而出名,近些年则多画小写意与工笔。现在北都贵胄之家都以拥有他的画作为傲。

    师公倍身份莫测,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有说他是云游的道人,也有人说他是前朝宫廷画院出身。还有人说师公倍本身就是女子,所以才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因着这些传闻加身,师公倍的画作一直都十分昂贵。

    燕王瞧南君意皱眉沉思的模样,有一缕碎发垂到腮边,他想伸手最终忍住了:“我可以教你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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