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君意来的实在太早。她乘马车过来时,街上的早点铺也是刚刚开张,便不怪这朵熬了一宿的海棠在南君意走到床边时还闭目寻美梦。

    “姐姐,我来了。你醒醒!”南君意立在床边叫了许多次都叫不醒盖着锦纱的美娇娘。

    南君意深处一只手指戳了戳美娇娘暴露在外的香肩:“姐姐,我……”

    南君意的手腕忽然被镶着红长甲的柔荑擒住,天地翻转,南君意倒在床上。赤(和谐)条条的娇娘覆在她身上,半眯着眼嗅她的肩颈。

    “你是谁家的儿郎,花了多少银子偷看本姑娘夏眠?告诉楼下那条王八,若想好过钱得三七开,我七他三!”此刻的姚晏晏乌发凌乱、面不施黛。虽有憔悴神色,但媚眼一抛仍能令人血脉贲张,“咦,你怎么没有胡子?没胡子不要紧,不会也没银子吧……”

    南君意扳开姚晏晏胡乱摸索的手,叫道:“姐姐,是我!一会儿叶先生还来呢,快醒醒!”

    姚晏晏缓神片刻,终于看清面前人:“原是我果儿妹妹来了——你怎来的这么早?呵呵,我便说那些臭小子怎能有这等细嫩的肤质,他们才不配呢!”

    南君意将姚晏晏扶起来,一边往她身上裹衣服,一边着急说:“你昨晚喝了多少酒?快叫人送点醒酒汤来,叶先生要是看见你这样,是要破口大骂的!”

    姚晏晏东倒西歪,身上的衣服搭上又滑下来,可她偏不去扶:“他来做什么,男人最好带着银子晚上再来,他身上分文没有,白天老娘不伺候。”

    南君意顾不得许多,双手啪的一声拍上姚晏晏的脸,急道:“姐姐,我时间有限,中午就得回去呢!”

    姚晏晏愣了片刻,指着南君意的下巴问:“你这怎么了,卫天凛那畜生打你?”

    “我没事……”

    “长忆、长忆!”姚晏晏边叫大丫鬟的名字边利落的将衣服套在身上,“去后院多叫几个打/////手来,替我妹子报仇!”

    长忆从楼下噔噔跑上来,她手里端着盆水说:“姑奶奶您这又发什么疯呢,赶紧收拾着,叶先生可已经走到后院,说话就要上来了。”

    “你们以为我怕他,别忘了他还得管我叫声姐姐呢!”姚晏晏嘴上逞英雄,手上动的倒快,身上的衣服收拾妥当,又随意将长发绾成髻子,“果儿你先去下面应付叶桦,我洗完脸就下去。”

    “姐姐最好喝碗醒酒汤再下去,否则他闻出来照样要骂人。”南君意嘱咐完才匆匆下楼去。

    走到四楼厢房门口,正看见叶桦从楼下走上来。他在长乐坊里不戴斗笠,只把它拿在手上。这样一来,他右边的断眉和额上的暗红疤痕就全暴露在外,这伤疤被叶桦颇具书卷气的素脸衬托着,显得十分突兀明显。

    叶桦看见南君意从楼上下来,沉声道:“叶桃是不是还没醒?”

    南君意朝叶桦福身行家礼,然后说:“醒了,正在梳妆。”

    叶桦无话可说,先一步推门走进厢房。南君意跟在叶桦身后走了进去。

    两人没聊多久,就听木质楼梯出传来几声清脆缭乱的铜铃声。铃声随倩影一同穿过楼梯而来,门被推开穿戴整齐的姚晏晏嘴角擒着一丝柔媚的笑,漫步而入。

    长忆上好茶点,轻轻把门关上。姚晏晏看也不看他们,在屋里随意找了个贵妃榻躺下。叶桦见姚晏晏这等无状形容,脸色不由发黑。

    姚晏晏也不在意,打着呵欠蹬掉鞋子,露出右脚踝上的一串铜铃,说:“大半年不见怎么想着今天一起来了?”

    南君意咳嗽一声,尽量放平声音说:“叶先生说姐姐你不想离开北都,现在的北都比前两年安定许多,城门的出入也更便利,没有比现在更适合远走。”

    “我以为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原来是这件事。”姚晏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我不走,也不碍着叶桦他们走啊。咱们几个人又不可能一辈子绑在一起,你也没必要瞎替我们操心。”

    叶桦脸色已经黑成锅底,他拍着桌子道:“什么叫瞎操心,你这是什么态度。”

    南君意拦住暴躁叶桦,问姚晏晏:“姐姐,我今日并不是要劝你非走不可。我只想问问你究竟为何一定要留下来。我们三个人虽然不必日日绑在一处,但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道理姐姐最明白不过。”

    姚晏晏从旁边的桌上顺出一柄小巧的金烟袋,她点上烟袋慢吞吞的抽了一口才说:“没什么原因。我生在这长在这,所以也要死在这。我不想等我死了以后尸体和灵魂都飘在漠北。这里我熟人多,死了到地下以后也热闹些。”

    青烟徐徐升腾,烟草气同脂粉气混在一处,竟造出一点迷离之色。

    姚晏晏笑道:“我和你俩都不同。叶桦以后终归得娶老婆、当太爷。他在北都当不起这太爷,去北疆也一样给咱家续香火。果儿你又是嫁了卫家人的,以后是要进他家祖坟,与你正牌夫君同葬。而我就不同了。我这辈子再不会有丈夫也不会有孩子。我就算今日出门就身首异处,也是没牵挂。如此也就不必再浪费心思把我也送出城去。”

    南君意皱起黛眉镇静地说:“可你从前不是这么想的。去年你还说要想办法赚大钱,好让叶哥哥书院里的那些孤儿跟着你们一起走。”

    姚晏晏吐出一口烟气,颇为疲惫地叹道:“钱不好赚啊,我也比去年更老了。”

    屋里的三个人都不再说话,只剩小烟袋上飘着青烟。姚晏晏的话清晰明确,可越是这样,南君意就越觉得不安。

    她不知道这不安来自何处,便说:“既如此,姐姐不去漠北,去江南也可。留在这里实在太险。”

    姚晏晏轻笑一声:“傻妹妹,哪里不危险?无论往南还是往北,翻山越岭都是危险的。到时我要是病死在路上,谁为我收尸?我死后哪怕挫骨扬灰,也得扬在这北都城里。”

    “姐姐为什么总爱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不是还有我护着你们么。”

    “既然提到这里,就先说说你自己。”姚晏晏抽完烟,磕掉烟袋里的烟灰,“你下巴那指印是卫天凛弄的吧,他真想休了你去姓霍的进门当王妃?”

    南君意自见到叶桦就一直低着头,经姚晏晏这么一说才看到南君意下颌连着脖子上的一团淤青。

    叶桦皱眉沉声道:“他打你?事后也没找大夫给你瞧瞧伤么?”

    南君意心里正因姚晏晏的事悬着,现下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只好干巴巴的回复:“他没想休我。也找了大夫。大夫说我底子弱,有伤不容易好罢了。”

    姚晏晏有些不信南君意的话:“他既不想休你,你们又为什么闹到非要动手不可的地步?”

    南君意自然不愿讲出来,姚晏晏便说:“如果你不说,我现在就请老王八来把你们立即轰出长乐坊。”

    南君意可怜巴巴的说:“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干嘛要再让我提起。我也是会伤心的。”

    “你因为卫天凛伤心?”

    “也不是……”

    姚晏晏美目流转,冲南君意一笑,忽然喊道:“长忆,把老王八给我找来!”

    “好吧,我说。”

    南君意忙站起来将长忆重新请到门外。简明扼要的将一颗糖引发的“血案”说了一遍。

    “那看来是咱们这位大将军王有些不可言说的癖好。前脚学土匪当街抢人纵马狂奔,后脚趁着霍家夫人新丧,一面同霍大小姐卿卿我我,一面掐得你下巴发青。”姚晏晏冷笑,“他可真是了不起。”

    叶桦站起来,愤怒的在房间里闷头转了几个圈才怒问南君意:“抢人?伤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姚晏晏玩着手里的小眼袋,笑骂道:“你这呆子只知道画画卖书,人就是在你眼前被抢上马的。这刚几天你就忘干净了?”

    叶桦站在原地,愣道:“哦对!就是那天,可那天我看卫狗对果儿很好。根本不像是抢的……”

    姚晏晏轻蔑的看一眼叶桦,尽管未诉诸于口,也能看出她正在心里骂叶桦有眼无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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