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双肩上的虎头披膊煜煜生风。他对容德音说:“秦国侯功勋老臣,他的面子可比你那废物夫君大。放心,你不用死。”

    听到这话,容德音挣扎得更厉害。

    “掌嘴后,会有太医院圣手为你治伤、安胎。秦国侯教女不易,本王不忍你们父女分别。本王会请旨陛下,你和你的孩子将留在秦国侯府抚养。孩子五岁前,不准你们返回皖州。”

    燕王举高临下俾睨容德音,如站在万人之巅的他仍不忘牵住南君意的手:“当然,定南王一家除却皇命特许,亦不能擅自回京探望。容氏,踏实在北都享受你的富贵吧。”

    容德音受不住,翻起白眼,软倒在地。

    慕楚然上前探她鼻息,耸肩说:“装的。”

    南君意靠近卫天凛,轻声说:“她还有身孕,事情闹太大,陛下要责问的。”

    “若现在停止,会有人借此事兴风作浪。”卫天凛也朝南君意方向微微放低身体,“出了这样的事,父皇高兴还来不及呢。”

    想到秦国侯和定南王,南君意隐隐察觉出燕王的敲山震虎之意,她想到容德音腹中的孩子,没有再说话。

    “容氏拒不认罪,掌嘴六十。”卫天凛对不知所措的容家仆妇说,“容氏犯上,罪不可免。本王体谅她怀有身孕,刑罚就由容氏贴身婢女代罚。”

    那婢女从小跟在容德音身边,养得细皮嫩肉像半个主人。她未料想大祸临头,被侍卫擒住时连呼救都忘了。打了近十下,才惨叫着喊疼。

    南君意不忍相看,有眼力的下人见状,便想将婢女的嘴堵上不许她再叫。

    卫天凛挥退下人,对南君意说:“意儿,这惩罚你必须要看清楚。你得学会如何自保、如何惩戒。上位者有善念,也不能无狠心。”

    南君意心跳如擂鼓,她强迫自己看那婢女被打的惨状。她见过比这惨烈千万倍的尸山血海,可如今看到无辜人被牵连,心里仍然不是滋味。

    六十掌掴行刑毕,容德音露在广袖外的手不住发颤,却还是假装昏迷不肯醒。那婢女的脸肿得老高,几乎失去半条命。

    卫天凛又对那犯错的围场侍卫说:“无论事由,你的顶撞之罪都无可饶恕。”

    那侍卫重新跪下,给卫天凛磕头:“全凭王爷处罚,袁融绝无异议。”

    卫天凛红袍金铠,威风凛凛。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罪不致死,却不能因此逃避惩罚。本王赐你九十鞭,扣三月俸禄,你认罪吗?”

    侍卫又重重磕头后山呼:“谢王爷隆恩,袁融认罪!”

    周围鸦雀无声,所有人仍然跪着。卫天凛环顾四周,问跪在地上的人:“你们的意思呢?”

    “王爷明断,吾等钦服!”

    “侯府再高,亦是王臣。定南王的三州再广,也是王土。”燕王按剑而立,声音不高却仍压得人喘不过气,“今日小惩大诫,望你们都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天潢贵胄。”

    “谨遵王爷命!”

    远处传来深沉的磬声,这是帝后銮驾降临的信号。

    跪着的人终于获释起身,待他们站起来寻找燕王夫妇时,两个人早已不见踪影。

    容德音闹事的地方距皇族亲贵所栖处很远,可从齐武帝姗姗来迟却眉眼带怒的姿态便知。这场闹剧,从开场就已经传遍整个草原。

    齐武帝携陈皇后来到主位就座,太子也来了,他轻咳着,坐在右首位置。

    众臣行礼毕,齐武帝说两句场面话后,对大太监钟午说:“叫燕王前见驾。”

    “儿臣携王妃,给父皇、母妃、皇兄请安!”钟午未及传召,卫天凛和南君意已来到圣驾前跪下请安。

    齐武帝怒容不改:“跪着回话。”

    南君意来时就已经发现,坐在臣席第一位的正是秦国侯容惟庸。此刻又见齐武帝怒容,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卫天凛察觉到她的心思,从袖里捏她的手说:“父皇至多骂几句,不用怕。”

    齐武帝大马金刀坐在主位,问:“跪着还说小话,越发没规矩。”

    燕王磕头说:“儿臣顽劣,请父皇责罚。”

    齐武帝和平常一样是书生面孔,却藏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和你的王妃在说什么,大声说出来。”

    燕王故作犹豫:“我们的话恐污了父皇的耳。”

    “什么话朕没有听过?”齐武帝冷笑,“说。”

    燕王无辜道:“儿臣给王妃赔罪的话,父皇也要听么?”

    南君意不安地看向燕王,不知他为何要在圣上面前顾左右而言他。

    齐武帝明黄短铠,方正的国字脸上无甚情绪:“因为什么赔罪?”

    “王妃在围场遭泼妇打骂。儿臣没有保护好王妃,所以要赔罪。”

    容惟庸气得吹胡子瞪眼,站起来要向武帝申诉。齐武帝却没给容惟庸机会:“围场指挥使不能治安,领四十军棍,贬为百户。”

    迟迟未露面的指挥使快步领罚谢恩,好似对这惩罚十分满意的样子。

    “谢父皇替儿臣主持公道!”

    齐武帝怒气未减,斥责燕王道:“朕罚你在京中思过,可你还是雁荡军主帅。这等小事还需朕为你做主,越来越没出息!”

    雁荡军是燕王亲兵,规格等同齐武帝手下的北齐军。在南方,只要是北齐的军队,都要服从雁荡军主帅之令。霍家军亦不例外。

    燕王再次磕头认错:“儿臣定重树威信,绝不叫手下部将生出不臣之心。”

    齐武帝点头,又问:“不服者你如何教管?”

    燕王毫不迟疑:“杀无赦。”

    容惟庸听到此话,愤然坐下。卫家父子二人的对话句句指向定南军。女儿和腹中外孙到底没有受伤,他只能忍!

    责问完卫天凛,齐武帝把目光转向南君意:“燕王妃,你的委屈可解了?”

    南君意垂首敛目,粉嫩耳垂上坠着颗珍珠:“有燕王护着,意儿没有委屈。”

    “如果欺负你的是燕王,你的委屈谁来解?”武帝这次要算总账,言辞十分严厉,“你在镇南王王妃灵前大闹,还要怪燕王没有偏护你?”

    南君意稽首:“燕王从未令意儿委屈,是关心则乱。”

    “朕在问你是否冲撞过镇南王府!”

    南君意稽首:“意儿从未大闹镇南王府,也没有在镇南王王妃灵前失仪。”

    齐武帝早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只问:“既然是流言你为何不辩解?”

    “陛下……”

    武帝打断皇后,说:“燕王妃回话!”

    “意儿若因流言怨怪燕王,会令散布者痛快、亲我者难过。”南君意的话条理清晰,却没有感情,“意儿明白其中利害,不会给王爷多添烦恼。”

    武帝面色并未因此柔和下来,他又问:“所以你什么都没做?”

    南君意长长呼出一口气,沉稳而答:“皇后娘娘已为我正名。”

    卫天凛侧首,他知道南君意没有说真话。她的话看似退让认命,实则是规避不谈。

    武帝斥道:“流言猛于虎,你的王妃宝印不是摆设!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是怎么做正妻主母的!”

    南君意吃了挂落,正要认错请罪时,燕王抢先说:“王妃被留言中伤,已伤心许多天。请父皇罚我,别再责问她!”

    这次换南君意侧目,燕王少年风流,此刻他正起桃花眼对她会心一笑。

    “知道流言伤人还坐视不理,你们两个都要罚!”齐武帝说,“燕王妃不能履行王妃之责,罚抄册封诏书百遍。燕王不能立威修德,罚闭门思过三日。这些罚回京再做。”

    燕王夫妇领罚谢恩,周围臣子都面面相觑。皇帝金口玉言定性燕王妃大闹镇南王府是流言,往后谁还敢以此背刺南君意?

    陈皇后一身骑装,极潇洒。她看到南君意发间的金步摇,高兴至极:“起来吧,陛下是希望你们和睦相处,德能配位。”

    南君意垂眉低头,只一味谢罪称是。

    武帝看着南君意长大并将她推上燕王妃之位,他焉能不知道南君意的委屈?纵然她再不愿意接过燕王妃的责任,也必须更快的成长。

    武帝目光如炬:“燕王妃的委屈燕王既然能解,但凡闹不出人命,就不要再往上坤宫去。”

    陈皇后笑说:“原来陛下是嫌我管孩子们太多,才令他们有今天这难?”

    齐武帝说:“燕王早已开府建牙,不算是孩子。有事让他们自己解决,莫要不松片刻的监看他们。”

    帝后年少相识,感情日笃。齐武帝短短几句话,皇后已然明白丈夫话中之意:“燕王妃,以后凡事需你自己决断,本宫不会再管。”

    “意儿遵旨。”南君意极乖顺,卫天凛却在她眼中看到了不甘的倔强。

    陈皇后不放心燕王的脾气,嘱咐说:“别以为从此没人管你。你欺人太甚的话,照样鞭子伺候!”

    燕王金铠红袍,身姿挺拔。他笑说:“母妃放心,意儿是儿臣掌中宝,日后绝不让她受气。”

    这一笑对卫天凛来说极其寻常,却令坐在周边的少女倒吸口气。燕王冷酷嗜杀,很少有人见到他笑。原来,燕王笑起来竟如此……好看么?

    南君意心事重重,不及看到燕王招桃花的笑,就听齐武帝对她说:“多学学王妃该有的气度,莫辜负朕和……你母亲的心意。”

    南君意终是没忍住,完全不顾礼数盯着齐武帝的幽深的双目,说:“南君意明白。”

    “你们去吧。”齐武帝收起怒色,仿若刚才是再寻常不过的父子问话,“今日演武场忙碌一整天,回去好好思过,以后再出这等事,绝不饶恕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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