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俊逸的面孔离南君意非常近,她甚至能闻到燕王身上的冷香。有蚁从心上爬过,密密麻麻地,搔得人眼红口热。

    南君意伸手握住蟠螭玉,试图转移话题:“玉佩你还戴着。”

    玉另一半握在燕王手中,两人指尖的热度顺玉佩传送交融:“软玉温香像你,所以我才愿意戴。”

    四周闹哄哄,奶娃娃边流口水边拽玉佩穗子笑。南君意摩挲古玉上的蟠螭龙,打着旋儿擦上燕王指尖上的一小块皮肤。

    那块皮肤烧起来,星火燎原,一路点燃燕王的双眸。

    玉璧上的龙南君意摸过无数次,她认真地说:“我不是玉,但蟠螭玉是我的命。”

    燕王眼中黑浪暗涌:“意儿……”

    南君意余光看到赵伶仃走来,忙松开玉璧。

    燕王捉住南君意的手,将她的手同蟠螭玉一同裹进自己的掌心:“欲擒故纵,你勾//引我?”

    南君意的思绪被蟠螭玉牵回过去,她发痴问:“哪里?”

    乌发云髻,衬得鹿儿似的双眼如初生婴孩般纯澈。如此干净的佳人,真的会用计谋迷惑他吗?

    燕王忽然意识到,南君意最大的武器,不是她的公主头衔。而是不经意流露出的妩媚动态。

    现在的南君意,还不会运用绝色蛊惑他人。若以后,南君意学会媚术……会有很多人自愿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不,燕王心想。现在他自己已经是南君意裙下最忠诚的臣。南君意面前,除了自己,不能再有别的男人。

    所以,一定要将南君意藏起来!

    “疼。”燕王忽然握紧手掌逼得南君意蹙眉,“我又说错话了?”

    燕王仍紧握南君意不放,他眼睛染上暗红色:“我们回营帐,不喝酒了。”

    南君意可不想就此错过美酒:“我只喝一杯,喝完再回去,求你了。”

    “不行。”燕王不耐,倾身把南君意抱起来。

    “酒来咯!”宋传缨蹦跳着喊,吸引许多人的目光,“王爷带娘娘去哪儿呀?您要把娘娘和弟弟一起带走吗?”

    燕王打横抱着南君意,他俩怀里还有个软软的团子。

    “把我放下来!”南君意护着怀里的宋继书,又气又怕,“王爷,你吓到小朋友了!”

    周围很多人看着,燕王放开南君意。他低声说:“就一杯,喝完我们就回去。”

    南君意安抚怀里啜泣的奶娃娃,过去好半天才嗔怪的瞪一眼燕王。

    燕王恼怒自己为何如此冲动,用手肘“问候”慕楚然:“别闹了!”

    “妈的,睚眦岭上的敌人没把我送走,你这一肘足以让我归西……咦?”慕楚然捂住腰肋,幸灾乐祸地说“卫归恒你眼睛给气红了?小王妃挺有本事啊!”

    慕楚然下肋再次受到猛击,他倒吸冷气说:“卫归恒,你谋杀亲舅啊!”

    燕王眼风如刀,慕楚然赶紧改口:“呸呸呸!内什么,小芙儿你快过去给娘娘倒酒!”

    段芙儿也在气头上,抬脚在慕楚然身上“盖戳”:“少拿我挡枪,坏人!”

    慕楚然被左右夹击,哀声叹道:“我是病号,你们还欺负我。要是在军中,上下都得把我当战神供着……还是骑马打仗好。”

    赵伶仃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将话题拉回来:“叟孤每次只酿三陶坛,砸了一坛,只剩这两坛。臣亲自给四位贵人斟酒。”

    四只酒杯斟满酒液,慕楚然看到自己面前那只,木然问:“我也能喝?”

    燕王眼中的红色已经尽数褪去,他心不在焉地说:“喝吧,省得旁人说我们虐待亲舅。”

    “……”

    四人与赵伶仃师徒举杯互敬,一同饮酒。

    宋传缨吐出舌头说:“师父,酒和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的味道一样诶!”

    段芙儿将酒杯放下:“好像甜水,一点酒味也没有……”

    慕楚然怒骂:“这能叫酒吗!再喝两坛我伤口也不会崩,你糊弄我!”

    燕王说话不咸不淡:“赵大人,你的酒又失败了。”

    赵伶仃微微一笑,眼神从燕王挪到南君意身上。

    南君意举起空杯,对赵伶仃说:“先生,我想再饮一杯。”

    赵伶仃从容问:“王爷说这酒已败,娘娘为何要再饮?”

    南君意黛眉弯弯,声音里含有小小的雀跃:“‘松花酿酒,春水煎茶’(1),先生的酒里是否放了松花粉?这杯太少,我想尝个真切。”

    “娘娘太厉害啦,我们酿时确实加了松花粉!”宋传缨瞪大眼睛,“您还能尝出别的滋味吗?”

    南君意摇摇头:“和大家一样,我也尝不出酒味。”

    宋传缨失望极了。南君意则朝赵伶仃举起酒杯:“烦先生,再许我一杯酒。”

    杯口被燕王盖住,南君意早猜到他会如此做,竟带着娇音说:“王爷饮过,知道它无毒无害,您就放任我将剩下那些都饮下吧。”

    南君意双目极亮,眼角眉梢染有樱色。为了再骗些酒喝,她竟撒谎说不识酒滋味。她这饕足的情态,分明是食髓知味后的纵/欲。

    燕王皱眉,这酒,绝对有古怪!

    “准你一杯,就是一杯。”燕王按下高举的酒杯,“你答应过我,绝不贪杯。”

    颦眉微蹙,嫩葱似的手摩挲两下燕王的手背:“现在我反悔了,王爷依我吧。”

    燕王的紧绷手背,盯她不语。南君意试探说:“东小院儿中的杏树结果儿,我做了两罐蜜饯,那本是要送给淼淼的。现在分出一罐送给你好不好?”

    燕王被南君意逼得心弦缭乱,他忍住从心口冒出的燥热说:“这酒和你的蜜饯同价,看来并不珍贵。”

    “两罐都给你,我再送淼淼别的……我还有皇后娘娘赏的首饰,也送给王爷。”南君意绞尽脑汁不住思索,“其他的再没有了,要不王爷把往后的月钱都扣掉吧,我不要了!”

    “啧啧啧,可怜见儿的。”南君意娇憨非常,连慕楚然都要帮她说话,“卫归恒,瞧你把意儿欺负的。多喝些能怎样嘛,你要借此扣光她的月钱?卫归恒,你可真是石头心啧啧啧……”

    燕王寒声说:“慕楚然,她名字是你能叫的?”

    慕楚然回手给自己个嘴巴:“我错了。我是见色起意,可是意……不是,你的小王妃确实可怜嘛,你总是欺负她,小心她以后跑路……唔!”

    段芙儿再次捂住慕楚然的乌鸦嘴,硬着头皮对上凉飕飕的燕王:“王爷,我爹叫我回去,让小舅舅把我送回去行吗?”

    慕楚然两次猜中雷区,有窝囊懒得同他废话:“带他滚。”

    段芙儿把慕楚然拽走,南君意笑出声:“慕将军真有趣。”

    “哪里有趣?”

    “慕将军看出我可怜,也看出我是在求王爷。他说话直来直去,是豪爽有趣。”

    燕王薄唇抿着:“他是傻。”

    宋传缨看到这样的燕王有些害怕,退到赵伶仃身后。

    燕王的袖口被南君意牵住,她轻轻荡着,声音软糯:“是我求的不够真诚吗?可我只有这些了,再没有别的东西给王爷。”

    燕王摇头否认:“你有许多东西不肯交出来。我不止一次和你说过。”

    许是酒壮人胆,南君意没有像从前那样拒绝燕王的邀请。而是扬起笑容说:“若日/日有好酒,剖心相赠我也答应。”

    南君意极少露出这般放松的笑容,好似藏在小花中的一点花蜜,静谧又甜腻。

    燕王放轻声音,伸手磋磨她耳上的珍珠坠:“真的?”

    南君意瑟缩一瞬,没有躲:“真的呀。”

    燕王剑眉悠远,声音低沉:“你真的愿意?”

    南君意双眼灵动一转,没有正面回答:“先让我尝一杯,我再告诉你。”

    燕王低笑,亲自为南君意斟酒:“我就当你同意了。”

    南君意饮下第二杯,双目比刚才更亮:“竹炭熏蒸,兰叶封坛。先生好雅兴!”

    赵伶仃躬身礼拜:“娘娘不愧酒中仙,酿酒的方子,您已猜中大半。”

    南君意嘴角噙笑,回味着说:“酒中第四味不是梅,我实在尝不出。”

    赵伶仃大笑三声,对燕王说:“王爷,坛中只剩半口酒,就让娘娘饮下吧。”

    燕王在南君意桃红堆云的面孔上逡巡很久,终于丢盔弃甲,将酒倒干。

    南君意举杯快饮,放下酒杯半晌,仍怔愣不言。

    燕王轻呼数声,不见南君意应答,便呼南棠上前:“去煮醒酒汤。”

    南棠也有些怔:“现在吗?”

    燕王音量不高,却极冷:“现在。立刻。”

    “我没有醉。”南君意拦住南棠,眼中不知何时蓄满了泪。

    她对赵伶仃说:“酒的第四味料,是苦杏。”

    赵伶仃深深鞠躬,拜向南君意:“殿下妙算,第四位料正是北都遍地种植的杏子。”

    南君意说:“北都的杏果酸中带甜,只有宫中种植的杏树,发苦发酸。”

    赵伶仃腰弯得更低:“正因为这苦杏的味道难训,相思蔓才屡试屡败。”

    “相思蔓?”南君意念了几遍,“名如其酒,酒如其名。好。”

    南君意站起来,身形竟有些摇晃。燕王稳稳环住她的细腰,说:“擦擦脸上的泪。”

    南君意本想看一看扣在她腰间不住烧着的手臂。低头时,她看见泪正落下去。

    南君意有些呆,想要擦腮边的泪,被燕王拦住。燕王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张帕子,他环着南君意,低头为她擦泪:“你醉了。”

    “不是不是,我喝不醉。”南君意觉得自己有些头晕,话说得非常慢,“我只是,只是有些想家。”

    怀里的人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泪水如注,始终擦不净。燕王环紧南君意,低声说:“现在我们就回家。”

    燕王打横抱起南君意,去路却被赵伶仃挡住:“殿下,这次的相思蔓,可算成功的酒?”

    燕王面有愠色:“滚开。”

    赵伶仃充耳未闻,仍然问:“殿下,相思蔓是否算成功的酒?”

    南君意把脸埋在燕王怀里,极轻微的呜咽出声。

    “殿下!”

    燕王耐心不存,踹翻赵伶仃,展开轻功朝王帐急奔而去。

    宋传缨和宋继书都不敢上前,宋传缨带着哭腔说:“师父,好多血!”

    赵伶仃被燕王踢中的腹部,他瘫坐在地,最角挂着血:“阿缨、继书,你们都来。”

    宋传缨壮起胆子,领着弟弟上前扶起赵伶仃:“师父,你会死吗?”

    赵伶仃咳血不止,仍很耐心地回答:“只是吐血罢了,我还能活几十年呢。”

    宋传缨怕道:“可是燕王殿下的眼神,好像要杀了您。他将您踢倒时候,就像、就像……”

    “就像,本是要杀我,却临时改换主意。”

    宋传缨哭说:“燕王原来真的要杀您!”

    “今日燕王不杀我,以后都不会想杀我了。”赵伶仃累极了,“希望这次,我能赌赢。”

    宋传缨听不懂赵伶仃的话,反正赵伶仃平常就说些令人听不懂的话:“起风了,我扶师父回营帐。”

    “起风了?”赵伶仃停住脚步,“真的起风了?”

    “师父,感觉不到周围的风吗?您的袍角都给吹起来啦。”

    赵伶仃闭上眼睛,长风吹动发丝、袍角,就连宋传缨的声音都给吹散了。他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之大,让周围本不敢轻易凑燕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投来探究的目光。

    两姐弟从未见过赵伶仃如此,宋继书被赵伶仃的笑吓得哭起来。

    “斗酒相逢须醉倒,一声大笑能几回!”赵伶仃笑得衣带纷飞,“阿缨,这是边塞诗人岑参的诗,亦是我此刻之写照!”

    宋传缨抱着幼弟有些颤抖:“师父,你好像病了。”

    “我许久没有如此高兴过,仿若年轻了数十岁!怎么会病?”赵伶仃朝燕王离去的方向跪拜,“叟孤从今往后就是公主的裙下臣。阿缨、继书,你们也要做公主的裙下臣,只能做她的臣!”

    (1)“松花酿酒,春水煎茶。”选自元代散曲作家张久可的《人月圆˙山中书事》。

    原文如下:兴亡千古繁华梦,诗眼倦天涯。孔林乔木,吴宫蔓草,楚庙寒鸦。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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