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不注定先放一边,你还记得你是在哪里买来那支玉如意吗?”梁风问。

    “不记得了。你真的要管?”

    “我不管,只是查清楚。”

    梁风自认目光坦诚,金絮却道:“我不记得了,当时买了之后应该有张单子的,那张单子不知道丢去哪里,可能被官府抢走销毁了。”

    她寻思道:“大约在珠宝阁买的吧,当时想着贵重一点的东西才好配作你的谢礼。”

    “好,我去查查看。”梁风抬抬她的手,“你把这张饼吃完。”

    “没味道,想吃甜的。”

    梁风劝:“你两天没吃饭,现在又是晚上,吃不了太重味的。明天我给你吃甜的。”

    金絮将饼皮卷了卷,塞一口。

    梁风看着她吃饼的动作,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我想要什么?”她咽。

    “你想要的我都给不了。”梁风心里明白,“反正你先在王府住着,把伤养好,之后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我无事可干,你在王府这段时日我想多陪陪你。”

    她无言沉默地回视他。梁风看着她泛红的眼角,移开视线,张嘴想说什么又吞回去,纠结之后还是道:“我也想你陪陪我。”

    金絮没说话,梁风回答自己:“你今晚还睡么?”

    她点头。

    “那我走了。”他在床头放一个铃铛,叮嘱:“丫鬟都睡了,有事摇铃叫我,我就在外面。如果饿了也摇铃,厨房还有松饼,记得别下床。”

    她点头。梁风端了一盏蜡烛放床头,退出内间关好门。

    他去外面召来暗卫,吩咐几人分别盯着三皇子和相府近期动作,同时留心皇帝那边的态度。他打算写封信寄给燕国的丞相,想问问燕国的储蓄怎么样,能供他调用多少。

    提笔要写,他又放下笔。提来提去,最后一个字没写。

    如果不能保证安全,他是不希望金絮在他身边的,尤其在他府里,离得太近了。可他又想她能在王府住一阵子。

    梁风最后置笔,决定暂时不与燕国联系,先搞清楚局势。

    他往榻上躺倒,想着明天要做的事情。他可以不插手拂柳街,只查清玉如意一案,但要查案就得找个托辞。托辞不好造假,具体怎么说还得想想。

    这两天担心金絮睡得少,眼睛一闭思绪就断,梁风想着想着睡着了。

    期间没有被她的摇铃唤醒,她一觉睡到天亮。

    醒来去她房里看看,她也醒了,原本看着天花板的眼睛瞧向他。

    “昨晚睡了吗?”梁风问。

    “睡了。”

    “心情好点了吗?”她的眼睛还是很肿。

    金絮仍是点头,“饿了。”

    梁风叫来早饭,和她一起吃。早饭有甜糕。

    “我今天要出门,你在府里待着别出去。”

    “我只要在王府,我就不能出去。”她平静地嚼甜糕。

    梁风捏捏她的掌心,“等拂柳街的事情结束我带你出去。”

    吃过早饭,看着她回到床上梁风才出门。

    他去拂柳街官衙,找到那个姓张的,提出调看几月前长庆街一家药铺涉嫌偷盗玉如意一案的详情。

    张凉立刻拿出卷宗给他看,梁风全部看完。因为被盗的是张凉自己,卷宗记载很详尽。最关键的证据是张凉有一张购买这支玉如意的单子,来源是珠宝阁,单子记录了张凉所买玉如意的外形、重量、色泽、大小,确认是在孙氏药铺中搜出的那支。

    除非找到金絮那支如意的来源,或者证明张凉这张单子是假的,否则无法为孙姨她们伸冤,而这样的细查需要时日和人力,他必须有相府或者皇帝授权才能进行,私下查很难得到官府配合。

    梁风归还卷宗,决定进宫一趟。

    进宫路上,昨夜派出的暗卫来秉,汇报朝廷现状。

    玄武街意外事件后,相府和皇帝越发陷入冷战。从年初拂柳街一事初始,游照同和皇帝的冷战已经长达数月。有时不是皇帝罢朝,就是游照同称病不朝,但是游照同即便不朝,却会随时对皇帝下出的每一道旨意进行修改,隔个两天就找出一处不对的地方批驳皇帝的旨意。而相府下达的政令有时却不需要皇帝盖印。

    拂柳街无人管理的原因是国库空虚,缺钱修复,游照同这段时日和皇帝说的最多的话就是问能不能调用少府的钱暂充国库。

    梁风知道大司农管理国库,皇帝的私人钱财是由少府管理。

    然而皇帝说没钱。

    没钱,却为和昌的生辰办了玄武街一场盛大的庙会。

    这场庙会发生踩踏,死了十几人。

    耗资无数,还陪了人命。相府和御史上下无法接受,时隔四月再次为拂柳街的事疯狂上书弹劾。

    弹劾和昌的人有,弹劾皇帝的人更多。

    四个月前,相府数名官员联合全体御史请求陛下问罪张凉、少府将作和泰安侯,并修复拂柳街。冯棹台曾发言,抓出此事背后推手更加重要,毁街这么大的事情区区少府将作和张凉恐怕没那么大胆子敢做。

    这些官员的上书全都被皇帝以沉默压下,众官员猜测是为了保住背后的三皇子。已经失去一位皇子,皇帝不能再失去一个。

    梁与棣在这几月里,很认真地为皇帝排忧解难,分担处理京畿内外各地事宜。

    泰安侯府在四个月前便多次上奏,向游照同和皇帝痛陈悔过,发誓放弃修建园林,愿意出资修复拂柳街。据说当时泰安侯世子在家里遭了老爹一顿狠打,至今称养伤闭门不出。

    但侯府的钱远远不够。

    梁风发觉,皇帝用了这么多年要从丞相手中夺权,好像在拂柳街一事上功亏一篑了。太子被废,皇后消沉,外戚无用,皇帝手中除了太监,似乎无人可用了。

    难怪皇帝一直不说话。难怪皇帝允他带兵在玄武街守序,是想拉拢他。想拉拢的同时却怕他真的复起,于是又要拉拢,又要在拉拢之后只给微薄的奖励。

    他得想想,这个时候该不该站皇帝。

    隔了几月,拂柳街百姓流散于城内的后果逐渐显露出来,梁风可以肯定玄武街的意外背后一定有拂柳街流民的身影。

    无家可归的人最容易被有心之人控制了,他要照顾好金絮。

    梁风叫停马车,停街想了一会。

    他不站皇帝,也不能站自己。站相府,还是像与義那样偏安一隅。这真是个难题。

    除非借旁人之手。他能借的人恐怕只有冯棹台了。

    冯棹台曾经也是温柔馆常客,和水夭凝荷她们不能说完全没关系。

    想想还是算了,梁风叹气。马车继续行进。

    要么他不和皇帝说拂柳街的事,只说玉如意的事。但这事真要说,他又拿不出证据,只有凝荷金絮她们的片面之言。而且玉如意的案子不大,仅仅是一柄如意难以让皇帝下令重查此案,他反而会触霉头。

    那不然,连玉如意的事也不说了,只说他想出钱帮助修复拂柳街。燕国的钱加上泰安侯的钱修复一条街差不多足够了。

    那他出资修复拂柳街的托辞呢?那条街住的几名女子是他的熟人?拂柳街的风景他很喜欢?

    梁风耳朵一动,听见风声中隐约的暗哨,是十三。他立即喊停马车,掀起车帘往外看。马车停在了宫门前。

    十三落地,道:“主子,絮姑娘说您若是还没进宫就回府去,不进宫了。”

    宏伟的宫门近在眼前,已经到皇帝家门口。

    梁风望了望道:“算了,来都来了,我就走一趟吧。你让她放心。”

    马车欲再起,十三揖道:“絮姑娘说,您必须听她的话,她说让您回府去。”

    梁风有些不明所以,十三再道:“絮姑娘还说,您若是不听她的,她便离开王府。”

    梁风当即钻回车厢,边道:“哪有那么严重。”

    他命小厮回府。荆风长嘶一声,马车缓缓调头,离开宫门前宽阔敞亮的大街。

    梁风回到王府,径直去找她。进了她的院子却没见到她,听小缃说她在他的院子里。

    想到出门前叮嘱她不要乱跑下床,梁风脚步不停,推开自己屋子的大门,正见她坐在他的书案前,伏桌看一些纸,扭伤的腿远远地在榻上伸出去。

    金絮抬抬眼珠子,支起胳膊撑身,“回来了?你进宫了没有?”

    “没有。”梁风走过去,两指拎起她手中的书册,道:“我不是和你说不要下床走动吗?”

    “我没有走动,我是用跳的。”

    “跳着也是走,你不能再受伤了。”梁风检查她的脚伤,和昨晚比已经彻底肿起来了,外敷了药。

    责怪地看她一眼,梁风挤着和她挨一块,拿了本空白奏折,磨墨准备写。

    “你要干嘛?”金絮往他的折子里看。

    “给皇帝写折子,我想出资修复拂柳街。”

    “你有那么多钱。”金絮眼珠子瞧他。

    “王府自然没有那么多,得从燕国调用。”

    她一顿,打量道:“只是出资,没别的了?”

    “你还想要我做什么?你把我叫回来干嘛?”

    “傻子。”

    “你要夸我聪明。”

    “夸不出口。”

    梁风不和她说了,取笔开始写奏折。金絮探头在旁边,看着他一字一字写完。

    “出这么大事情,你出资修复拂柳街,修好了,得了百姓声望,皇帝会怎么看你?”她问。

    “自然不会是以我的名义,肯定是以朝廷名义修复,我只是出资援助的。”

    金絮看了看他的奏折,看看他,道:“你以后再要我夸你聪明,我就一头撞死去。”

    梁风停笔,敲她脑壳,“不许胡说,不许随便说死去。”

    金絮默默一哼。

    请旨修复拂柳街的折子写好,梁风吹吹墨,递给老李送去宫里。

    他自己亲自跑一趟皇宫或者写折子交给皇帝都差不多,只是写的折子在送到皇帝案前可能会经相府过目。

    这样也行吧,他没想着如何瞒着,坦荡点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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