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的房间遮着麻布帘子,装潢简陋,只有一张木床和一墙的木柴,狭小挤人,男人低哑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饭呢?给我饭,人都死到哪里去了?人呢?”

    白老大躺在床上,面容枯槁憔悴,杂物屋里散发着一股排泄物的骚臭味,破絮棉被脏污混着清灰的眼色,破败不堪。

    干枯的手不住的拍着身下的木板,那双眼睛浑浊不堪:“贱人…贱人…..死到哪里去了?”

    木门从外面被推开,白老大的声音嘎然而止,随后便是狠狠的咒骂:

    “贱人,是我们家养活你的命,你合该报答老子!可是你却把老子害成这个样子,贱人,快给我跪下认错,把我搬回主屋,再给我找大夫瞧瞧我的伤。”

    “如此之后还不够,你殴打夫主,实在是该休了你,要不是看在你生了大康子,让我白家有了后,我一定狠狠宰了你这个恶婆娘。”

    “贱人!杀了你也难解我心头之恨,你等着老子好起来,先把你卖给村子的刘瘸子,让你一辈子伺候他个废物,换来的银钱我再寻个比你年轻百倍的姑娘,娶回来。”

    男人恶狠狠的咒骂,顺便又畅想着将来自己的日子,全然忘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白老大跟大康子父子俩是一脉相承,他们绝不会因为白彩云的一次反抗就推翻了之前为他们当牛做马十几年,性情温顺,软弱可欺的白彩云。

    白彩云进了屋,有些嫌恶的捂住了鼻子,这里的味道着实令人难闻,她看着躺在床上的白老大。

    不算高大的身躯,连块像样的精肉都没有,胡子拉碴,鬓角处冒出几根灰白色的发丝,眉眼距离很近,狭隘多思,一看就是个不坦荡的小人。

    她脑海中也不自由的回想起白老大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游手好闲,前两年又染上了赌瘾,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一股脑儿投进赌场。

    要不是之前有一次他输的狠了,偷偷耍花招,被赌场的人发现,喊话再也不让他踏进赌场大门半步,又狠狠的把人打了个半死,只怕他还要再去赌。

    好容易不赌了,可之后又被邻村的寡妇勾了魂,把自己卖野果子辛苦攒的钱偷走,投进了寡妇的肚兜里。

    等到白老大再也拿不出来钱的时候,寡妇又一脚将其踹开,与镇上的商甲家的公子做了外室。

    如今白老大戒赌戒色,可依旧是游手好闲,整日里东溜溜西窜窜,半分家用也没有拿回来,反而还要掏空家底,拿着白彩云卖果子的银钱挥霍,一言不合还要对自己大打出手。

    “哦?把我卖给刘瘸子?”

    白彩云笑了笑,她站在门框边上,遮挡住外面几乎落幕夕阳的光芒,大半身子隐在阴影之中,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听见她清清冷冷的声音。

    像是一汪没照见过太阳的阴潭,让这本就晦暗的屋子变得更加阴冷。

    白老大心里有些发毛,却避无可避,自那晚他被打之后,村民们给他请了村里的郎中看诊上药,可这两天白彩云一顿药也没给他熬煮过,更别提给伤口换药了。

    甚至还把他从主屋里赶了出来,睡这个堆放木柴杂物的破屋子,拉撒自便,他今日实在是受不了了。

    却没想到,这女人…..还是那么不好惹……

    白老大一怂,说话也没那么硬气了:“我….我病了,你不给换药,还把我赶出主屋,也不细心照顾。哪家的女人这么对自家夫君?”

    白彩云走进来,把老旧的木门关上,找了个木凳子随意坐了下来。

    “你好吃懒做,废物无用,半分银钱都没有拿回来过,我养条狗都知道看家护院,养只猪都可以卖钱吃肉,你?不如猪不如狗,所以你说,我为什么要给你熬药?你死了,那不正好?”

    女声带着几分清冷,根本不像是乡野村姑,而是颇有几分清贵的威严之气。

    白老大怔怔的看着她,只见女人坐在矮小的木凳子上,姿态随意散漫,一身藏蓝色的麻衣布裙,肆意的翘着脚。

    夕阳的余晖透过门缝形成一条金线照在她的脸上,不知是不是死而复生之后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原本黄黑的脸上泛着冷白,迎着金色的光线,有种不可侵犯的美丽。

    还有,不可言说的陌生感。

    白老大心里一凉,忍不住吓得身子往后一缩,有些惊恐的说道:“你….你…..你不是彩云,你不是她!你是谁?你是谁?”

    白云彩目光沉静,落在惊慌失措的白老大身上,微翘的鼻头仰起,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你只需要记住,要么安安静静的呆着,总有你一口饭吃。要么出去挣钱养家。但如果,这两条路你都不想选,我会给你一个好去处。”

    白老大看着她浅红的薄唇一张一合,心下一寒:

    “什么…什么意思….你要杀了我?你要谋害亲夫?我要报官,报官把你抓起来。”

    白彩云嗤笑一声,带着讥讽,也带着不可明说的寒意:

    “我做什么要杀了你?我把你的腿打折不好吗?把你变成哑巴不好吗?不给你吃药,让你的伤口化脓溃烂,慢慢折磨你,不好吗?”

    “你…你..你…..”白老大几乎是说不出话,他有种直觉,眼前的女人并没有说假话,而她也有的是让自己生不如死的法子。

    白彩云眼神扫过木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我劝你们都老实一点,如今是我挣钱养家,你们才有口饭吃。若是那一日,我走了,你猜猜你们父子俩还有没有这样的好日子!”

    门内是惊疑不定的白老大,门外是偷听的大康子,二人听着白彩云的话,久久陷入了沉默。

    女人从木凳子上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朝着门口走去,在打开木门前,停了下来,扭过头对着白老大笑道:

    “对了,还告诉你们一声。别妄图以为我还是过去的白彩云,也别奢望我会变回去,如果你们再入之前那般,那咱们就试试看。”

    说罢,打开咯吱的木门,走了出去,顺便撇了一眼躲在一旁角落的大康子。

    那孩子的眼神怯怯的看了她一眼,又赶忙的低下头,像老鼠一样的小心。

    白彩云没理他,而是径直走去院中,看着远方天际与屋檐几欲持平的最后一丁点儿夕阳,也许一眨眼,就彻底落了下去,迎来黑夜。

    眼眶不自觉地有些发胀,白彩云只在瞬间感觉到了无边无望的孤寂,她像是寄居在此的孤魂,不知自己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唯一能知道的,就是身为白彩云的一切。

    但是,她又能清楚的明白,自己是白彩云,却也不是白彩云,像是一只落单的飞鸟,寻寻觅觅着一座能够解答迷惑的山头。

    甚至,她能听见白彩云在身体的某一个角落哭泣,不愿意就此离去,在控诉着自己的恶行,为什么敢这样对待她的孩子和夫君。

    白彩云看着远方还剩最后一抹光亮的夕阳,伸出手描绘着光的形状;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但我知道你该走了,我不会跟你一样去当白彩云,因为那样最终的结局也比你好不了多少。你应当明白,不是任何人害死了你,是你自己害死了你自己。你的怯懦,你的忍让,你的付出与不求回报。害死了……你自己,白彩云。”

    很奇异的,站在夕阳下的女人自顾自的喃喃自语,仿佛她是她,她又不是她,只透过声音,传达给身体里的另一个人。

    暗黄色的光芒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我不会忍让任何人,我会活出我自己,谁也不能羁绊我,孩子,夫君,亲人,都不能。能羁绊我的,只有我愿意的。我要像鸟,像风,不被任何束缚控制,没有限制….永远……”

    白彩云的声音很轻,却无比的坚定温柔,身体里愤愤不平和怨恨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自身体深处而蔓延的酸涩,流经四肢骸骨,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白彩云觉得身体,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抽离,丝丝缕缕,有些疼,有些痒,有些…..不舍…….

    但很快,她觉得身体一空,轻快了许多,带着眷恋的寂寞,彻底消散。

    白彩云感觉脸颊痒痒的,伸手一摸,水渍横生,原来是哭了。

    “哭吧,哭吧。哭完了,就该重新开始好日子了。”

    夕阳的余晖照在身子,直至消磨了大地的最后一丝光亮。

    清晨山露的野果子红彤彤的,挂着水珠儿,鲜艳欲滴,让人瞧着就有食欲,朝阳的第一缕光亮照进山坳,带着几声催促。

    白彩云坐在树杈上,疯狂的摇晃着树上的树叶,红果子如下雨一样往下落:

    “快接住,磨磨叽叽!果子掉地上都烂了!”

    白老大坐在地上,将一块布举过头顶接果子,大康子也学着他爹,笨手笨脚的帮忙,看得出二人很努力,但依旧免不了树上女人的训斥。

    一时间,倒还真有些一家三口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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