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意味着管钱。

    如果在一个月前,安载初胆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华瑛一定怀疑他居心不良,别有所图。但是现在,算是已经洗清百分之九十九嫌疑的安载初,跟自己日常相处还算和谐的安载初,毛遂自荐替她管理公主府,帮她赚更多的银两,尽管她不怎么需要,却也没必要非拒绝不可。

    “如果你喜欢的话,那就去做好了。”

    华瑛如是说,正好她可以趁此偷懒躲清闲,再不用看每月的账册。

    闻言,安载初有些意外。他以为就算不被拒绝,那么至少也会被质问类似于“有何阴谋”之类的话,不料华瑛轻描淡写就同意了。正欲说点什么,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然后“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他和华瑛对视一眼,纷纷转头看向来人。

    那人穿金戴玉,闪闪发光,双脚踏进门后就立定不动了。他面带笑容,一眼扫过坐着的两人后,将视线定在华瑛身上。“冒昧打扰,”他向华瑛欠身,语气恭敬,“这位漂亮的姑娘,请问我可以进来坐一会吗?”

    “不可以。”

    “你是谁?”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华瑛愣了下,看向安载初;被拒绝的人也怔了下,挑起两条浓眉也望向安载初。

    “……”自己就多余出这个声,他就是打定主意来凑热闹的,怎么可能乖乖听话离开,安载初叹口气,对华瑛解释,“这个没礼貌的家伙叫周世礼——”

    “不是,安覆之,我失礼怪谁呢?”周世礼转身关上门,一边为自己开脱,一边走近两人,“原本我都要离开了,但听楼下掌柜说你来了,身边还带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我当时一听立马着急上火,心想安覆之你糊涂呀,你可是成了亲尚了公主的人呐!”

    周世礼站定在侧方桌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怎么可以忘记自己的身份,做对不起公主的事,带别的姑娘来吃茶呢?作为朋友的我,再顾不得旁的什么,立刻就冲了上来,才有了方才那一遭不请自入。”

    安载初听得想揍扁他,华瑛眼睛却亮亮的,显然听得津津有味。

    “可是我进来后,就发现我错了。”周世礼继续表演,“当真是关心则乱呀,覆之怎会是那种三心二意之人,我跟他认识那么久就没见过他对哪家的小姐上心过,又怎么可能带别的姑娘来吃茶呢?”

    “我真是糊涂。”周世礼一拍脑门,看向华瑛,“好在我一见到您就反应过来了,您容貌出尘,气质高贵,举止不凡,便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也比不过,想必您就是华瑛公主吧?”

    安载初嘴角扯了扯,周世礼肯定是在听掌柜说自己带了姑娘后,猜到华瑛也在,于是想要见见,真是难为他为自己的行为瞎掰这么一大出。

    好在华瑛不生气。但是她不生气,安载初心中不由就堵了几分,听到他带别的姑娘不生气,还对着周世礼笑……

    “是的。”

    “早闻公主大名,”周世礼再次作揖见礼,“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方才是我冒犯唐突了,还请公主见谅!”

    华瑛大度道:“无妨。”

    “那——”周世礼挑起浓眉,“我能坐下吗?”

    “当然。”华瑛说,又将自己捣鼓了半天的茶盏放到他面前,“请。”

    “周某何其有幸!”周世礼看了看茶,正打算长篇大论赞美华瑛一番,一只大手伸过来,眼前的茶盏就被端走了。他看向安载初,也不气恼,只是跳动着两条浓眉,露出玩味的笑容。

    华瑛也是震惊,她瞪大眼睛看着安载初,眸底里的意思清清楚楚:难道你不知道这盏茶放了多少小料吗?

    安载初无视周世礼的调侃,“我很好奇味道。”他对华瑛这样说。当然知道这盏茶一定好吃不到哪里去,可是这是华瑛亲手做的呀,怎么可以他都没尝过就给另外一个男人吃呢?

    顿时抿了一大口,果然是不出所料的难吃。甜咸苦三种味道混杂一起,再加上奇奇怪怪的辛香料,味道实在难以言喻。安载初硬着头皮咽下,发现华瑛很是期待地看着他。

    显然是在等反馈,他看眼茶盏里棕白的茶汤,鼓足勇气,又抿了一口。这回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尽管还是一样的难吃,却意外有种欲罢不能的上头感,于是又吃下一口。

    在三口茶结结实实落肚后,安载初给出这样的评价:“层次分明,口感丰富,味道独特。”

    华瑛不敢置信:“真的?”

    安载初睁着眼睛,定定看着华瑛,“真的。”他没有说瞎话,能同时尝出甜咸苦,这层次、口感、味道难道不分明、丰富且独特吗?

    “哇,我真厉害!”华瑛被自己的手艺惊艳到,跃跃欲试看向周世礼,“周公子要不要尝尝本公主煮的茶?”

    “不敢劳烦公主,”围观了全程并全靠安载初奇怪的占有欲躲过一劫的周世礼敬谢不敏,“我喝热水就好。”

    华瑛倒也不勉强,她方才就是乱下一通,再做一次可不敢保证能有独特的味道。她拎起玉壶,欲给周世礼倒水,安载初忽然伸手接过她的,“公主,我来吧。”

    华瑛闻言,松了手。周世礼则在安载初倒水的时候,贱兮兮的冲他挤眉弄眼不止,还无声的用嘴型给予他来自兄弟的嘲笑——“啧啧啧,安覆之,你小子也有今天!”

    安载初看在眼里,悠悠倒好了水,才缓缓开口:“周大老板如此闲情逸致,想必赌坊的事情是完美解决了吧?”

    这话杀伤力极大,周世礼一听,连眉毛都耷拉下来,“别提了,我正烦着呢。”他恹恹说,“自古民与官斗,哪有好下场的?便是赢了,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从小一起长大,安载初知道周世礼的经商之能,但凡能不被礼部尚书知晓的生意,那都是经营得风生水起,比如这家听雨轩。而一旦被他爹知道了吧,基本不死也半残。

    毕竟尚书大人只要动动嘴皮子——“某某是我家那不成器的儿子开的,各位给老夫个面子,就不要去了”,都是官场上的人,不去这家去那家,卖个人情有何难?

    华瑛听得一愣一愣的,安载初便将周世礼的事大致讲给她听。

    “你父亲不让你做生意,”华瑛不解,“为什么?”

    周世礼挑了下浓眉,笑道:“因为有辱斯文,败坏门风。”

    华瑛依旧疑惑:“会吗?”

    “当然不会!”周世礼说,“不过是他读书读傻了,思想败坏,将人分作三六九等,还冥顽不灵!要是我能找到靠山,压他一头——”

    周世礼说着突然一愣,看向华瑛,靠山就在眼前呀!之前他不是没找过,但官职比他老子大的吧,不是拉不下脸,就是瞧不上他,至于其余的更不消说了。

    “公主,”像是看到救命稻草般,周世礼眼中迸出光来,“能请您帮我一个忙吗?”

    华瑛“啊”了一声,安载初却明白了周世礼的意图。他张了张嘴,想要阻止,却又觉得以周世礼之才,若是没了他父亲那一层阻碍,将来就算成不了大梁首富,也会是富甲一方的人物。而这样的人,对于华瑛来说,也许是需要的,如果她不幸卷入皇位之争的话。

    因此安载初选择了沉默。就让他们自己谈吧,谈拢也好谈不拢也罢,都是天意。

    “就是想借您的名头去压一压我的父亲,让他不敢再毁坏我的声名,破坏我的生意。”

    华瑛能理解他父亲真的可以影响一些人不去他的店里光顾,但也不至于就此做不成生意吧?“长安城所有人都听他的话吗?”她问。

    “也不是。”周世礼解释,“主要我呀,专挣商贾世家之类等公子小姐的银两,他们出手阔绰,往往一下午吃茶的钱,至少能维持普通百姓一家一个月的生活。”听雨轩就是为了那些自诩风雅又手里有钱的人打造的。

    “所以你完全不做老百姓的生意?”

    “当然不是,我当然也赚他们的钱。老百姓人数才是最多的,就算开的是平价铺子,那积少成多,也是很可观的一笔收入。”周世礼侃侃而谈,“况且覆之说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市井消息他们比谁都灵通,他们往你铺子一坐,那要什么消息没有?不过这个消息乱且杂,须得专人去记录筛选,以及消息买卖之类的,又是一大桩子事,且真的要弄起来的话,还得在大梁各个地方都有铺子,这样信息网才足够全。”

    “我暂时是没心思去理会这个。不过覆之,既然这个是你提议的,”周世礼挑眉道,“反正现在你闲着也是闲着,倒是可以着手去弄了。”

    安载初笑:“又想拉我入伙?”

    “不,我现在更想拉公主入伙。”周世礼向华瑛露出他这辈子最虔诚的微笑,“尊敬的公主殿下,能否请您帮帮我的忙呢?我绝不会让您的声名有一点点受损!您只是去见见我的父亲,让他知道我背后的人是您,这些生意您都有份,让他从此再也不敢阻挠我做生意。”

    华瑛听了之后,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问出最重要的问题:“你父亲是谁?本公主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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