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世礼说出他父亲乃当今礼部尚书周检后,华瑛果断答应下来。

    但凡那人不是周检,她都会考虑一下,更甚如果那人她更熟悉的话,她可能会拒绝帮忙。毕竟周世礼是才认识的,而她能看惯的人在她的世界里不会太差劲。

    换言之就是,华瑛早看礼部尚书周检不顺眼了。

    周世礼很激动:“太好了!”

    安载初很讶异:“太快了,公主不考虑清楚吗?”

    华瑛非常明确:“已经够清楚了,我不喜欢他。”因此能让他添堵的事她都很乐意去做。

    “为什么?”安载初问。周世礼也好奇,一向最喜欢把仁义礼教挂在嘴边的人是怎么得罪公主的?

    原因得追溯到五年前。那年发生很多大事——韩将军、韩老将军相继战死沙场,韩少将军毅然出征,紧随着恪敏公主下嫁纨绔,带着九皇子南宫先乾……

    当时举朝哗然,议论纷纷,觉得恪敏公主简直荒天下之缪!哪朝哪代有这样的先例,公主出嫁后还带着皇子一起生活的?

    如此荒唐,不合礼法之举,作为礼部尚书,周检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奏折写了无数道,上朝必提此事,下朝后也堵在养心殿外希望能当面向皇上列数恪敏罪状。但圣上对此事一直保持沉默,任由周检磨破嘴皮子,只当他是个透明人,左耳进右耳出完后,一个眼神让太监向诸卿询问还有事否,无事便退朝了!

    这般态度,看在文武百官眼中,只道圣上虽不出言维护恪敏公主,却也已经是默认这件事了。反对的人渐渐少了,毕竟他们也知晓九皇子的情况,法礼之外,还有人情嘛。

    只有周检死守礼法教条,兢兢业业写奏折,求召见,骂恪敏。

    恪敏懒得理,说便由得他们说,她自做她的。华瑛忍不了,既然周检每日都到养心殿,她便也去养心殿。

    那段时日,每个去养心殿内谈事的官员都能看到养心殿外这样一幕——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对而立,或唇枪舌战,或无言对峙……

    直到恪敏出嫁,带着南宫先乾,这场闹剧才结束。周检拂袖而去,华瑛在他身后得意洋洋做鬼脸,直到他消失在拐角,然后深深、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似乎再没有一丝力气,她颓然地滑落,抱着双膝,坐在养心殿外的台阶上。

    “……说起来,本公主骄纵任性的名头还是拜他所赐呢!”

    “原来是因了这事,”安载初恍然,他看着仍旧气愤的华瑛,“幸好最后他什么都没能改变。”

    “要不说他读书读傻了,脑袋只有一根筋的,都不懂得变通。”周世礼嫌弃完,又叹口气,“虽然以他一贯的思想以及立场来说,他也并不算错。但九皇子当时毕竟还小嘛,恪敏公主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何必闹得如此不愉快。”

    周世礼这话说得貌似公正,却也存了为周检开脱的意思,毕竟他再如何不好,也是自己的父亲。

    华瑛听进耳朵里,并不与他辩驳,只是轻轻说道:“我不管谁对谁错,我只站我姐姐。”

    声音很轻的一句话,很不讲道理的一句话,可不知是窗外残阳渲染的天空太过昏黄,还是无意涌进屋内的寒意太过刺骨,这句话听在安载初和周世礼耳朵里,莫名有一种悲壮之感。

    当然是壮烈的吧?坚定不移站在所有人都认为是错了的人的身边,拼了命地挥拳,去维护属于她们的正义。

    安载初的心忽然就抽痛了一下,他想抓住华瑛的手,跟她说恪敏公主没有错,你们没有错……

    “公主殿下也站站我吧。”

    周世礼已先他一步,以插科打诨的方式冲散了那股悲壮,“让我们现在就出发礼部尚书家,给周检那个老顽固一个响亮的耳光,让他知道,以后别闲着没事插手别人的事!不管是公主殿下的,还是我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和想法,不是他以为对的便是对的,不是所有人都必须听他的意见,围绕他转的!”

    “太阳都快下山了,”安载初睨他,“这事改日再说。”

    “别呀,择日不如撞日!”周世礼说着,又去看华瑛,“公主殿下意下如何呢?待事情解决后,我请您吃饭,保证是您之前在宫里没有尝过的……”

    周世礼卖力游说,华瑛想着左右无事,况且能气周检,何乐不为呢?

    三人到了周家,听管家说周检在书房,也不等人去通禀,直奔书房而去。

    周检正在读书,忽的门被打开,他正奇怪哪来那么大的风,便见周世礼大摇大摆走进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砰”一声,他拍桌怒起,指着周世礼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逆子,还有脸——”

    骂一半,他愣住了,因为周世礼嬉皮笑脸冲他一挑眉,然后旋身往旁一让,恭敬请出一人来。

    那人一身粉金长裙,盘起的墨发缠着缎带,纯金和暖玉制成的迎春花一朵一朵在上面盛开,而她的笑靥更甚于花朵。绚烂生动,使人一见便心生欢喜,偏偏却是周检官场生涯中的噩梦。

    “这这,”周检看着突然出现的华瑛,瞪着眼睛愣了好半晌,才迎上去,“公主殿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当然有,”华瑛说,“不然我来你这里给自己添堵吗?”

    敢情是专来给他添堵的?周检默了片刻,瞪一眼憋着笑意的混账儿子,又看向眼观鼻鼻观心的安载初,心中盘算了下他们的关系,大概猜到华瑛此行的意图。不由又去瞪周世礼,这个给自己老子挖坑的畜生!

    当下也无可奈何,“那公主殿下请移步大厅喝茶。”周检打定主意先将瘟神送走,再来教训逆子。

    “不必,我就一句话。”华瑛速战速决,“尚书大人,请您以后不要再搅黄本公主的生意。”

    “什么?”

    “我的意思是——您儿子开的所有铺子,都有本公主的一份。你拦着别人去光顾,便是在断我的财路。”

    周检不信,声音降下来:“公主殿下,这是臣的家事,还请您不要插手。”

    “尚书大人难道没插手过本公主的家事?”华瑛冷笑,“何况我算是插手吗?您如何管教儿子我不管,我只是来要回我自己的利益。”

    “君臣是不一样的。”周检驳斥,“您贵为公主,言行举止当为天下表率。”

    “所以您的意思是作为公主就不能有自己的铺子?就不能挣钱?”华瑛点点头,“既是这样,那拿朝廷俸禄的你们似乎也该在其位,只谋其政。如此一来干脆我们直接说到父皇那里去,让他下令收缴全部士族公卿、文武百官手上的地契铺子,统统充入国库。”

    周世礼瞪大双眼,他没料到华瑛战斗力竟如此强悍,逻辑之强,反应之快,居然把全部人拉下水一起陪葬。

    安载初心绪复杂,他站在华瑛身后,不禁在想那一年小小的她也是这样跟礼部尚书辩论的吗?当时要是他也在她身边就好了。可是就算在她身边,他又能做什么呢?应该还是像现在这样站在她的身后吧?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周检最怕华瑛那种发起脾气来不管不顾一起毁灭的状态。

    “那就不准再捣乱!不然我们就到养心殿好好说道说道。”

    华瑛威胁完,不管周检反应如何,径直转身出门,安载初和周世礼跟在她身后。

    眼看他们就要走出院子,周检快走几步,对华瑛喊道:“公主殿下,您不能这样恶意报复我。他——”见三人停步回头,周检颤着手指指向周世礼。

    “他,周世礼!”周检说,“他可是我们周家唯一的血脉。他不该埋在钱眼里,他应当读书识礼考取功名走上仕途,为国为家为百姓,贡献自己。”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不喜欢官场,我只喜欢赚钱,我想成为大梁的首富。”周世礼开口,不再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认真看着他的父亲,“有了钱以后,我不也一样能为国为家为百姓做贡献?为什么您就执意听不进呢?”

    周检全当没听见,只盯着华瑛:“公主殿下一定要与臣作对,将我唯一的儿子彻底变成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

    “尚书大人是一定要将自己的儿子变为手中的傀儡吗?”华瑛问,“我想如果周世礼知道他一生下来便是您手中提线的木偶,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不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那他一定选择不要投生到你们家。”

    像是闪电轰隆而过,一道雷正中眉心,周世礼如木偶般偏头,怔怔望着华瑛。

    周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从未听过如此荒谬的话,“公主殿下慎言!”他怒吼。

    “慎言慎言慎言!”华瑛朝他做鬼脸,“本公主才懒得管你们家的破烂家事!要么您干脆就看好周世礼,一辈子不让他出来做生意。不然我就是要跟周世礼合作,因为他帮本公主赚的钱最多了!”

    “你!”周检怒目,但也再说不出什么。

    华瑛微微一笑,提起一边裙摆,从容优雅地行了一礼:“本公主走了,尚书大人不必送。”

    安载初看在眼里,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真是非常知道如何火上浇油加大别人怒火的公主呀。又瞥一眼犹在愣神的周世礼,叹口气,也向周检作揖,然后跟上华瑛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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