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息镇到清泉县,就算乘坐马车,一来一回也要耗费不少时间。

    盛锦水想着来去匆忙,索性让盛安洄收拾了行囊,今日就在县里过夜。

    刚过完年,街上行人如织,比寻常还要热闹。

    此次盛锦水目标明确,她没多耽搁,先去了陈记新开的铺面。

    越到全坊巷,街上行人就越少。崔府建在莲池巷里,而全坊巷又毗邻莲池巷,此时再遇到的行人不是穿金戴银的富户就是府中受命外出办事的小厮丫鬟。

    虽穿了新衣,盛家姐弟还是显得格格不入。

    盛锦水倒觉得没什么,她常年伺候在贵人身前,早已习惯。只是有些担心盛安洄罢了,怕他心里生出忐忑,越发畏缩沉默。

    但当自己偏头看向他时,盛安洄倒是让人出乎意料。

    他背脊挺直,目不斜视,身上没有一点自卑带来的慌乱与局促,发现盛锦水在看自己时,还朝她自信一笑。

    这神态,实在熟悉。

    只迷糊了半晌,盛锦水便恍然大悟,她真该去谢谢林家两位小少爷。

    盛安洄那闲庭信步的模样分明是学了沈行喻,而处变不惊的双眸里又有林楠的影子。

    看来前几日的红封还是给少了,这么想着,两人便停在一家糕点铺前。

    铺子大门敞开,刚走到近处就能闻到饼香阵阵。

    不过比起柜上摆放的十多样糕点,挑选的食客只有零星几个。

    “酥月斋?”盛安洄抬眼看向招牌,很是不解,“这名字真怪。”

    恰巧此时,伙计将身着锦衣的食客送出门,闻言解释道:“小饼如嚼月,中有酥与饴。之所以叫酥月斋,除了这句诗外,还因为铺子里的招牌叫酥油鲍螺。点心刚出炉,二位要不要进来瞧瞧?”

    伙计口齿伶俐能言善道,开口时嘴角始终挂着笑,见两人衣着朴素也没有轻视的意思。

    盛锦水满意点头,却并不进铺子,转而开口问道:“不知阿酥可在店里?”

    伙计一愣,“您找陈小师傅是要?”

    没想到短短几日,陈酥已经被称为陈小师傅了。

    盛锦水心里替她高兴,温声道:“我姓盛,你同她说一声,她就知晓了。”

    伙计眨了眨眼,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依言回了酥月斋。

    没一会儿,他就去而复返,只是这次更加客气恭敬,“两位请跟我来。”

    两人还带着东西,所以没从正门进,而是跟着伙计拐进了不远处的巷弄,从后门进了铺子。

    刚进门,便是一个不小的院子,此时院子里热气蒸腾,各式糕饼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惹得盛安洄咽了下口水。

    陈酥早就等在这,开口便是爽利干脆的一声,“师父。”

    “阿酥。”盛锦水眉间一松,朝她漾开笑容。

    微风吹皱一池春水,陈酥双颊微红,心里想着这才过了几日,师父怎么又好看了些。

    穿过院子,陈酥带他们站在厨房门边。

    盛锦水扫了眼,后厨里有十多个灶台,可现下只有两个正蒸着点心。

    这几日的生意虽不如过年那段时日,但也不该这般惨淡。

    “这样已经几日了?”盛锦水也瞧出了其中端倪,出声询问。

    “酥月开张时没提陈记的名号,自然也没有陈记的熟客捧场,来的都是些尝鲜的客人,”陈酥叹气,“这几日已经算好的了,起码有不少回头客,师父您是没瞧见开张那日的光景,凄凄惨惨的连只路过的蚂蚁都没有。”

    酒香不怕巷子深,或许过段时日酥月斋的口碑起来了,生意也就好起来了。

    可谁知道过段时日是多久时日?可能是一两月,也可能是五六月,更甚者要一两年,到那时候黄花菜都该凉了。

    好在盛锦水今日就是帮酥月斋的。

    “阿酥,现下有个绝佳的机会给酥月斋扬名,”见她神情逐渐认真,盛锦水道,“明日申时我要去拜访崔小姐,送上请柬,酥月斋可做三十份点心,我一同送去。”

    “三十份?”陈酥犹豫,这可不是小数目

    盛锦水明白她的顾虑,“这事别自己拿主意,先去问过陈老板。”

    陈酥点头。

    “今夜我就不回去了,”盛锦水笑道,“我和阿洄人生地不熟的,可知哪有客栈能住一晚?”

    陈酥刚想让他们去自己那,复又住了口,陈家人多口杂,并不适合他们去,“我也不晓得,不过店里伙计们总有知道的,我去问问。”

    有了陈酥帮忙打听,客栈很快就定了下来,价格虽贵些,但胜在离酥月斋和崔府都不远。

    刚在客栈安顿好,盛锦水推开房门,就见盛安洄已经等在门外。

    “紧张吗?”看他鼻尖沁出的汗,盛锦水笑问。

    盛安洄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接过拜礼,认真回道:“一点点。”

    紧张是必然的,不过他底子在,虽偶有偷懒,但大多时候还是十分刻苦的。

    蔡举人的私塾稍远,两人走了近三刻钟的功夫才到,加上满手拜礼,盛安洄这下不是紧张地冒汗了,而是热得出汗。

    等到了地方,看着沿街紧闭的大门,两人又犯了难,好在不远处的屋檐下,一个五六岁的小童正在抛蹴鞠玩。

    盛锦水正要开口问路,小童已经歪头道:“你们找谁?”

    “知道蔡举人家在哪吗?”盛锦水温声问道。

    “知道,”小童抱着蹴鞠,目光不觉落在两人手中的拜礼上,“你有糖吗?给我就告诉你们。”

    手里都是送给蔡举人的拜礼,自然没有准备其他。

    好在从酥月斋离开前,陈酥给她包了几块点心。

    盛锦水取出一块荷花酥,“给你。”

    小童伸手夺过荷花酥,却不信守承诺,反倒毫不客气道:“我要两块!”

    盛锦水无法,又给他拿了一块。

    也顾不得脏,小童随手将蹴鞠扔到脚边,一手拿着一块糕点,转身喊道:“阿爹,有人找你!”

    闻言,盛锦水和盛安洄面面相觑,竟是蔡举人家的孩子。

    等进了门,他们见到的不是蔡举人,而是个五六十岁,面容苍老的女人。

    没先招呼客人,那女人皱眉上前,一把抓住小童的后领,“又跑哪去了,点心又是从哪来的?”

    小童挣扎,点心的碎屑掉了一地。

    “你个讨债鬼!”女人的眉心好似从未松过,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

    “你敢打我!我要跟阿爹说去!”小童的哭喊声越来越大。

    盛锦水见状不对,赶紧劝道:“这点心是……”

    没成想女人根本不听,又是一巴掌狠狠落在小童屁股上,手劲看着不小,“呵,你和你阿爹一模一样,没用的东西。”

    扪心自问,盛锦水觉得小童讨要点心时的言行确实不妥,可再不妥,她也不能看对方再打下去了。

    “冒昧叨扰,我们是从云息镇来的。”盛锦水刚起了个头,方才还叫嚣着要告状的小童终于被打怕了,抽噎着认错。

    “娘,阿娘,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要东西了!”小童哭喊着求饶,说出来的话却让盛锦水震惊。

    眼前的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个五六岁儿子的样子。

    女人嗤笑,低声咒骂了一句后放人离开。

    等小童溜走,她才拿正眼瞧了盛锦水他们一眼。

    她似是余怒未消,斜眼瞥了两人一眼,不客气道:“找谁。”

    终于有机会说话了,盛锦水也顾不上对方态度恶劣,立即道:“我们是来求学的!这是我弟弟盛安洄,他已是童生,往后想要继续科举。听闻蔡举人在此传课授业,特来拜访。”

    “哦。”女人懒懒回了声,“跟我来吧。”

    盛锦水蹙眉,觉得这女人的态度实在奇怪,正迟疑间,迎面便撞上了怒气冲冲的蔡举人。

    蔡举人已经不年轻了,看他鬓角霜白,眼尾褶皱深刻,瞧着比女人还要年长些。

    只是不待蔡举人开口,女人已经嫌弃道:“喏,他就是了。”

    见有外人在,蔡举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深吸一口气,“有客人在,你更要谨言慎行!”

    指责的话一出,女人便柳眉倒竖,可余光在盛锦水脸上扫过时,终是忍了又忍,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经过这么一闹,盛安洄脸上的沉稳面具终于出现了裂痕,只能无措地看向自家阿姐。

    “内子脾气古怪,还请见谅。”相比他夫人的刻薄言行,蔡举人虽然一脸严肃,但还算客气。

    见状,盛安洄稍稍安心,反正自己是跟着蔡举人读书,而不是蔡夫人。

    想罢,两人随蔡举人进了书房。

    书房紧邻课室,时有朗朗书声传来。

    见两人手中拜礼,蔡举人的脸色又和缓了些,“可考取过功名?读过什么书?之前都是跟谁学的?”

    盛安洄定了定神,认真回道:“回夫子的话,学生盛锦水,已考过童生试,从前跟在父亲身边读书,后来就是自己读,都读过……”

    “等等,”蔡举人突然出声打断,没继续听盛安洄的回答,反倒望向盛锦水,“你说自己姓盛?”

    “是。”盛安洄不解,但还是回道。

    “那就是你将钱家告上衙门的?”蔡举人问盛锦水。

    “是我,”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盛锦水不明白,“不知钱家之事阿洄求学有何干系?”

    “没什么,我随口一问。”蔡举人收回目光,看向盛安洄的眼神冷硬了几分,“接下来要考校功课,无关人等在外等着吧。”

    盛锦水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转变态度,但对方已是自己能找到的学问最高的夫子了。

    只是对自己态度差些,不是大事。

    压下心底疑问,盛锦水转身替两人将房门合上。

    她百无聊赖,边听着隔壁的读书声边仰头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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