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树仍然在窗边站着,房间在半个小时以前已经打扫完,但他并没有走动半步,只是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烟,看样子是有不把手上这包烟抽完不止休的架势。

    他身上的烟味很重,不过他似乎对此毫无察觉,白色的烟雾在他眼前起了又落,他一言不发地站着,眼神平静,平静中透出些许哀伤。

    明灿在天台站了一会才下楼,这些天她没下来过几次,楼下除了花瓶和一些工具包装纸之外没什么别的东西,也没人活动,收拾起来不费劲,简单除个尘就可以了。

    全部忙活完。

    她洗了个澡在小沙发上坐下来。

    本来她也想直接躺在床上,但床单还没有铺,她忙了这几个小时也累了,一时不想动弹,索性先在小沙发上坐着歇一会,只是刚一坐下来,她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了一些画面。

    悠长又潮湿的吻。

    触碰到她肋骨的指节。

    还有……

    他在明暗交叠中望向自己的眼睛。

    啊!

    简直要命。

    明灿立马弹了起来,她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往窗边走,深吸一口气,站在窗边,她习惯性地把窗台边上放着的小喷壶拿起来,刚要给郁金香浇点水,脑子里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郁金香我刚才已经浇过水了,这几天不用再浇了。”

    霎时愣住。

    她觉得她似乎被人监视了。

    明灿抬起头,往西边看过去,三楼角落的窗帘如往常一样紧闭着,片刻过后,她收回目光。

    下一秒。

    抬手把窗帘拉上了。

    眼不见心不烦。

    岑树正好抽完了他最后的一根烟,熄灭的烟头在地上随意地落了一片,他看着被陡然拉上的窗帘,半晌,抬了抬他早已僵硬的腿,踩过烟头,他脱下羽绒服随手扔在一遍,仰面倒在刚铺好的洁白大床上。

    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仅有的一簇光亮被黑暗吞噬也没有动静,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翻了个身,从床头柜里摸出一板吃了一半的药片,动作熟练地撕开铝箔纸,拿出一颗放进口中。

    闭上眼。

    他开始等待。

    要等待多久?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可能是几分钟,可能是半个小时,也可能是整整一个夜晚,这里面存在一定的运气成本,不到最后一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否会拥有这个好运气。

    春夜寒冷又漫长。

    他安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直至天明。

    明灿订的花在下午的时候送到了店门口,她粗略理了一下,损耗的部分拍照和老板沟通后折了下回的差价,接下来的时候便是打花刺和换水剪枝,已经有快两个月没有干过,动作略显生疏。

    终于处理完一批,她转个方向去拿新的花,才打了两支,突然察觉到指尖猛然一痛,她停下来看了下,才发觉是玫瑰的刺透过手套扎进了肉里,皱了下眉,取下手套,下意识吮吸了一下扎出血珠的手指。

    指尖微痛。

    口中有淡淡咸味。

    考虑到等会要碰水,明灿犹豫了一会,还是进店里抽屉里拿了个创口贴,简单缠了一圈,刚走回门口,看见一辆警车在眼前停下。

    很快车上走下来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她的第一反应是会不会是和疫情有关,出现了确诊或者疑似,转念一想,这应该是疫情防控中心的事,再怎么着也轮不到派出所去管。

    奇怪……

    她不自觉停下脚步。

    警察下了车以后直接上了台阶,走在前面那个年纪大点的警察拿出手机似乎是比对了会信息,又来回观望了一遍,才朝着正疑惑着站在门口的明灿开了口。

    “请问岑树是住在这里吗?”

    明灿一愣。

    紧接着摇了下头。

    说话的年迈警察闻言皱起了眉,他身后的年轻警察在这时一个大跨步从地上的残花残叶上踩过,走出几步停下,仰头往墙的最上沿看了看,“云水街18号,地址没错。”

    明灿感觉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几个字,想了会终于记起来,是岑树的身份证,那天签合同,她匆忙看过一眼,那个时候她还好奇过到底是哪一栋,没想到竟然就是这里。

    这也就是说……

    他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

    明灿想到他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却一次都没有提起过,疑惑的同时生出几分奇异的感觉来,抿了下唇,说:“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年迈警察说:“岑树,你认识么?”

    明灿点头,“认识。”

    年迈警察说:“是这样,我们刚才接到他学校辅导员的报案,说是他有两天没有上课了,一直联系不到人,监护人电话也停机了,这个是我们查到的他的户籍地址。”

    明灿心里顿时一紧,“您的意思是说他失踪了?”

    不会啊。

    这个时间他还能去哪里?

    年迈警察说:“他最近有联系过你么?

    明灿:“我们昨天早上见过,后面我就没有再见到他的人了。”

    年轻警察在这时忽然插话,“你们是什么关系?”

    明灿怔了怔,“这栋房子是我租的他家的,他是房东,有时候会过来。”

    年轻警察又问:“后面他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明灿点下头,伸手往马路斜对面一指,“那儿,有木栖民宿,我看着他进去的,他平时都住在那里。”

    说完两个警察都同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接着把头转过来,年轻警察笑着朝她说:“行,多谢你,我们过去看看。”

    明灿想了想,说:“我带你们过去吧。”

    才刚解封两天。

    马路上的车并不多。

    一行人很快过了马路,到民宿门口,应该是为了配合疫情防控,她看见民宿的门上贴着进门请量体温的通知,往里看了下,谢彪就在进门口旁边的前台坐着,闭着眼睛,似乎是在打盹。

    “Gerald.”

    明灿站在门口往里喊。

    谢彪闻声睁眼,习惯性地朝她挥了挥手,再一看,她身后跟着两个穿制服的人,好像是警察,他的眼睛瞬间睁大,与此同时站起来往门外走,边走边问:“张警官怎么来了?”

    听这语气他们应该之前就认识,就见被他喊做张警官的年迈警察朝他点了下头,接着问:“岑树在你这吗?”

    谢彪没懂发生了什么,但回的很快,“在啊,一直在楼上呢,也没下来过。”

    张警官说:“你确定?”

    谢彪被问的有点摸头不知脑,皱了下眉说:“应该吧,我这两天没事干一直在这坐着呢,没看见他出来。”

    张警官和边上的人对视一眼,“小李,我们跟着上楼去看看。”

    小李哎一声。

    谢彪还是负责地让扫码量了体温才准许人进了门,把体温计放在一边,他好奇问道:“怎么突然找他,他犯事了?”

    这不应该啊。

    他看着也不像会闯祸的性格。

    张警官摆头,“倒没有,是我们接到他学校辅导员的报案,人联系不上,让来看一下情况。”

    谢彪松了口气,瞥见明灿垂着手在门口站着,便问:“你不进来?”

    明灿稍楞,迅速摇了下头,“我还有事,就不上去了。”说完似乎是怕他不信,补充一句,“店明天要恢复营业了,花还没理完呢,我得回去继续忙了。”

    谢彪打量她两眼,“行吧,那你先忙。”

    明灿点点头。

    没多停留回到了店门口。

    花刺还没打完,目测还剩下三分之一,地上已经散了一片的残花残叶,被人用脚踩过,看起来更是一片狼藉,明灿进店里拿了个扫把出来随意地扫了几下,弯下腰,继续刚才的事情。

    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过一会便抬头往马路对面望一眼,很快又低下头继续忙着手上的活,一摞花弄完,手上又被花刺扎了好几次,手套取下来,表面明显几个大小不一的口子。

    还好。

    扎的都不深。

    明灿大概看了下,想着要不要再进去拿个创口贴,又感觉这位置不太好贴,正犹豫着,余光瞥见人影过来,她下意识抬头,发现是刚才来的那个姓李的年轻警察。

    明灿打个招呼,“李警官。”

    李警官点了下头,看见她的手,问:“扎着手了?”

    明灿笑了笑,“没什么,常有的事。”犹豫了会,她还是问道:“人找到了么?”

    李警官回应说:“找到了,正在睡觉呢。”

    明灿闻言惊讶,“睡了两天?”

    李警官摇头,“听他那个朋友说是最近失恋了心情不好,一连几天没吃东西,也没睡觉,估计是身体扛不住了,这才睡着了。”

    明灿霎时怔住。

    失恋?

    李警官似乎没察觉她的异常,继续说:“我说现在的年轻人也是,失恋才多大个事,这个人不喜欢就换下一个人嘛,这样真不至于,最后伤的还是自己的身体。”

    明灿嗯一声。

    心情陷入极度复杂之中。

    没过多久,张警官从马路对面过来,礼貌性地同明灿打招呼聊了两句,紧接着便和李警官一同上了车走了,她看着警车缓缓从眼前驶离,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才终于转身朝店里走去。

    明灿坐下来。

    眼睛不眨地看着手机。

    半晌,打开微信,点进那个熟悉的黑白头像,斟酌许久,最后还是选择把打出的字删除,或许这发生的事情的确都和她有关,但她也的确不能和他牵扯太多了。

    算了。

    就这样吧。

    民宿三楼尽头的房间。

    门打开着。

    谢彪站在门口,没往里进,“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点回来。”见无人搭理,他劝道:“吃点再睡吧。”

    片刻。

    房间内终于传来声音,“不饿。”

    谢彪顿时皱眉,“你别饿死在我这了。”

    声音很淡,“不会。”

    谢彪叹口气,“那你先睡吧,我出去了,需要什么给我发微信,打电话也行,我就在楼下。”

    门咔的一声关上。

    房间重新陷入了黑暗。

    岑树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上的灯,他在人闯进来之前才刚睡着不久,此时又丧失了睡衣,他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间,也不清楚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意识清醒又混沌。

    他的眼前一片虚无。

    浓雾散尽。

    角落是一簇永远不曾盛开的花。

    再次睡去是在很久以后,他其实并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只是觉得应该是很久了,久到他的意识出现涣散,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终于,他闭上了早已疲惫不堪的眼睛。

    他是被吵醒的。

    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岑树不耐烦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便见谢彪一脸着急全副武装地站着门口,“赶紧穿好衣服戴好口罩收拾了行李跟我下楼,衣服多带几件,动作快一点。”

章节目录

明天春花灿烂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却佛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却佛并收藏明天春花灿烂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