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

    岑树没睡醒的眼里透着迷茫。

    谢彪拧眉,“不知道,听安排吧。”他说着叹口气,“前两天过来打扫卫生的阿姨昨天晚上疑似确诊了,目前正在隔离中,我们作为和她有过密切接触的人也要隔离。”

    岑树哦一声,“多久?”

    谢彪回答:“刚问了医护人员,十四天吧。”

    岑树没说什么转身便进了房间,随手扯了件卫衣套在身上,门口换了双鞋,顺便把回来那天背的单肩包背上了,“走吧。”

    谢彪说:“你就带这么点东西?”

    岑树嗯了下。

    谢彪提醒他,“电脑不带上?”

    岑树怔顿一瞬,摇头。

    谢彪见状没再说什么,转身往楼下走,他边走边忍不住抱怨,而他身后的人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只沉默地跟着一起出了门。

    民宿里还有几个客人。

    目前也跟着一起。

    疫情防控中心安排的车早已在门口停好,负责开车的人穿着防护服,依次查看了他们的身份证,反复确认楼上没有了人以后才安排他们一行人上车,期间有人问是要去哪里,但并没有得到回复。

    今天是恢复营业的第一天。

    基本没有什么人。

    明灿纠结以后还是打算做个活动,店里不办会员,她只能在价格上给点优惠,最后决定直接一点,随手拍了张店里花的照片发了条朋友圈。

    Tomorrow Flower 营业大酬宾!

    即日起到店八折优惠!

    活动限时三天!欲购从速!

    店铺地址:个旧市云水街18号。

    朋友圈发完。

    她认真对了一下有无错别字。

    明灿检查完毕习惯性把屏幕往下滑了一下,正好看见谢彪刚发的朋友圈,文案只有一个大哭的表情,下面则是一段视频,她随手点开来发现拍的是酒店房间,好奇退出去,瞥见左下角的定位——金湖人家。

    去这里做什么?

    她不理解。

    明灿下意识地抬头往外面看过去,发现民宿的门关着,她更疑惑了,正打算问一下谢彪,忽然扫见他朋友圈下面多出来一条评论,是他自己发的。

    隔离中,十四天后见!

    明灿几乎是立刻切到了与谢彪的对话页面,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着,【你怎么突然被隔离了?】

    谢彪回的很快,【别提了。】

    谢彪:【临时雇来打扫清洁的阿姨疑似了。】

    谢彪:【大哭大哭大哭。】

    明灿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他目前的崩溃,然而她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犹豫片刻,她问:【阿树呢?】

    对面似乎突然有什么事情。

    好一会没有回复。

    明灿坐在柜台后面,手机页面停留在与谢彪的聊天上,隔个半分钟瞟一眼,这样瞟了好几次以后,终于看见屏幕上弹出来新的消息。

    谢彪:【刚去做核酸了。】

    谢彪:【痛死。】

    谢彪:【不清楚他在哪里,我们都是单独上楼的。】

    谢彪:【你可以自己问一下他。】

    明灿看着屏幕沉默。

    要问吗?

    答案当然是不要。

    岑树被安排在靠近过道的房间,略有点吵,他此时正在盘着腿床边的地毯上坐着,正对着窗户的方向,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陌生的布局,还有窗外陌生的景色。

    安静片刻。

    他起身拉上窗帘。

    从床头柜上放着的包里拿出素描本和一只快用完的炭笔,重新坐回刚才的位置,他把素描本翻到上次没画完的地方,纸上画着的是一个正在晾衣服的年轻女人,短发,面上洋溢着笑容。

    他低头想了会,开始动笔,一直到听见有人敲门才终于停下了动作,起身开门,按照要求采集完核酸。

    关上门。

    他再一次坐了回去。

    这是一个封闭且孤立的空间,他待在里面,从白天到黑夜,再从黑夜到白天,时间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盏永远不会熄灭的灯。

    这天夜晚

    窗外飘起小雨。

    明灿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被冷醒,感受着窗外吹进来的冷风,她反应一会光脚下床,把窗户关上了,等她重新钻进被子里,却没了睡意,闭着眼睛数了好半天的数,才终于在即将天亮的时候睡着了。

    醒过来是八点半。

    雨已经停了。

    明灿打个哈欠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完,去烧了一壶热水,才走回房间,昨天才已经给郁金香浇过水,今天可以先不用浇,但她还是习惯性地往窗边走了过去。

    边走边伸懒腰。

    突然。

    她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郁金香开了。

    橙色花瓣沐浴在雨后的阳光之下,温暖而耀眼,绿叶衬托得这抹橙格外的鲜艳,仿佛是油画里最后勾勒的一笔色彩。

    明灿快步走到玻璃瓶前面停下。

    心情不自觉地愉悦起来。

    这是今年春天盛开的第一支郁金香,在一个寂静的清晨,她想着可能和夜里那一场雨有关,拿出手机找好角度拍了张照片记录下这个时刻,顺便也看了一下日历。

    2020年3月20日。

    春分。

    明灿看着屏幕上的显示当场呼吸一滞。

    岑树今天生日。

    这未免也过于巧合了。

    更巧合的是,薛可的信息也在这个时候发了过来,她随手点进去打开,是一张图片,漫天昏黄,风沙弥漫。

    薛可:【沙尘暴又来了。】

    薛可:【忘记关窗,现在地上一面沙。】

    薛可:【烦得很。】

    明灿感受到她的无语,想了想,把自己刚拍的那张郁金香的照片发过去,【别烦了,看看我的花。】

    薛可:【还是去年那个?】

    明灿:【对头。】

    薛可:【你也是长情。】

    薛可:【跑这么远都不忘带上花。】

    明灿:……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又和薛可聊了几句,明灿换了身衣服下楼去开门,雨后的天格外的好看,不过她没什么精神去欣赏,实在是太困了,精神萎靡地营业了一整个上午,终于到饭点,她懒得出去买,便打开外卖软件准备叫个吃的。

    节气推送的信息可以说是无孔不入,她甚至在外卖软件首页一闪而过的弹窗捕捉到了春分两个字。

    啊!

    烦躁!

    明灿恨恨地戳着手机屏幕,眼前是各种各样不同类型的食物图片,她跟没看见一样,手指快速往下滑,滑过好几页,直到页面上出现一个蛋糕,她几乎是不自觉的停下点了进去,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张蛋糕的详情大图。

    纯白色的蛋糕。

    缀着一支同样纯白的郁金香花束。

    一眼心动。

    明灿看着图片楞了几秒,退出去,就在这页上随便打开了一家卖面的店,半分钟下单付钱,接着便把手机合上了,她看着黑掉的屏幕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想什么呢?

    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疫情骑手变少的缘故,她明显感觉到现在的外卖送的比以前慢了不少,去年这个点提前几分钟十几分钟就能送到的单,今天一直超时了近二十分钟才送达,等面拿到手上,已经坨到筷子都搅不开了。

    没办法。

    只能将就着吃。

    不过好的是商家似乎也有预料,给这个订单投了准时宝,于是她拿到了因为超时赔付送达的五块钱,在外卖软件的余额里。

    在明灿的字典里,无法直接折现也无法提现进银行卡的钱,仅仅是平台用来留存用户的一种手段,如果你刚好忘记消费,那么这笔钱等于从你的生活里原地消失了。

    给了。

    又好像没给。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明灿吃着碗里索然无味的面,越吃越觉得不爽,她不禁再次打开外了卖软件,立刻现在马上,她要花掉它,以缓解她此时心里的郁闷。

    买什么呢?

    吃的?

    但她已经吃不下。

    奶茶?

    她很少喝。

    明灿纠结着把屏幕往下滑,没多会又一次看见了刚才看过那一家蛋糕店,犹豫片刻,她还是点进去,几乎没费功夫找到刚才那款蛋糕,提交订单,地图搜索金湖人家,在写电话号码的时候她想了一下,最后从最近的通话记录了找到了一串数字填进去。

    全部弄完。

    她直接把手机扔在一边去打花刺了。

    正在打花刺的时候她心里还在想这件事情,反复告诉自己,她只是为了花掉余额才顺手买的蛋糕,就当是看在他被隔离不能过生日的份上,可怜他一下罢了,再说了外卖单上什么买方信息都没有,他也不会知道是她买的。

    几分钟后。

    明灿再一次被花刺扎了。

    旧伤未愈。

    又添新伤。

    她放下打刺钳,摘下手套,看着自己贴了不下三个创口贴的手,不禁发出一个疑问,她是不是不太适合开花店?

    岑树还在画画。

    对于外界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整个房间里没有一丝光,安静到压抑,连送饭的人过来敲门都没有能将他打扰,他很自然的没有吃午饭,一直到快傍晚时分才放下笔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顺手拿起手机准备看一眼时间。

    屏幕黑着。

    按几下没有反应。

    没电了。

    岑树从包里拿出许久不用的充电器,把手机放在床头充电,接着又拿出两件衣服,转身进了洗手间,很快里面流淌出水声,持续的,绵长的,像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

    歇了半日的雨又开始落。

    间歇下了有一周。

    春天原本是个百花齐放的季节,但店里的生意比起去年冬天都要差,一天基本上看不见几个人进来,倒是有人会在微信上问她几句,不过内容更多的是问怎么养护花的,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看见了都会耐心回复。

    而岑树自从那日离开以后便再也没有联系过她,包括生日那天,他收到蛋糕后也没有过任何动静,没有新消息,也没有发朋友圈,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单方面的自作多情。

    他没有发现是她。

    她应该高兴。

    然而实际上她却没有办法高兴起来,相反的,她有一丝失落,尽管她也不知道这失落是从何而来。

    阴雨绵绵的一周很快过去。

    这天中午。

    距离约定时间正好还有一小时。

    明灿用新买的锁把玻璃门锁上,没拉卷闸门,只把门上挂着的正在营业的牌子翻过来,露出了她的电话号码,下了台阶,正好看见一辆出租车从不远处驶过来,她立刻挥手拦了下。

    出租车很快在面前停下。

    她打开门坐上去。

    司机把空车的牌子翻过来,“去哪里?”

    明灿说了一个地名。

    司机打着方向盘在前面不远掉了个头,沿着云水街往西,拐到金湖西路,这条沿湖的路是城市的主干道之一,相对繁华,沿路有许多商铺,车走出一段,在即将走完这条路的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等红灯。

    明灿坐着后排。

    透过车窗看见路边的景色。

    在这等待的十几秒里,她看着路牌,想到曾经的某一天,她从这里经过,那个时候她站在路口的另一边,身边站着一个沉默的少年。

    没一会。

    红灯变绿。

    车在指示灯变色的那一秒开始起步,很短的时间,便已开过了路口,沿路两侧的景象在迅速倒退,而在这转瞬即逝的画面里,她隐约看见了一个熟悉的招牌。

    金湖人家。

    她立即回头。

    车正好在这时左拐驶进了另一条路。

    金湖人家一楼大厅。

    门外站着好几个拖箱子的人。

    岑树是最后一个下楼的,此时正在前台按要求在解除隔离书上签字,由于疑似病例隔离期内多次核酸结果均呈阴性,隔离期满已正式解除隔离,结合目前防疫政策,疫情防控中心一大早临时通知他们做完最后一次核酸后,结果阴性可提前解除隔离。

    谢彪正在门口的货架上找他一周前买的烟,隔离是可以点外卖的,不过品类有限制,他刚开始不知情,顺便找骑手买了一条,结果到了楼下,接到电话前台工作人员电话说烟不让送上楼,他没办法忍到现在。

    货架上东西不少。

    各种乱七八糟的都有。

    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几大盒切块水果、两杯奶茶、还有一个蛋糕,他也是不知道,都隔离了怎么还会有人想着过生日,从左边看到右边,又从右边看到左边,来回找了两圈以后终于在蛋糕背后找到了他的烟。

    谢彪把烟从蛋糕背后抽出来,顺便好奇扫了一眼蛋糕包装上粘着的小票,实付188块,价格不算便宜,看来应该是个有钱人。

    再往下。

    是收货人姓名电话。

    外卖单上的信息作过了隐□□理,只能看到一个姓氏,岑先生,嗯,还挺巧的,和阿树一个姓。

    不对。

    谢彪反应过来这里应该没有几个姓岑的人,且他生日好像就在三月,他想着认真核对了一下姓名下方被隐去部分的号码,怕记得不准确,还特意拿出手机通讯录比对了一下。

    134****2023。

    完全吻合。

    “阿树,你过来一下。”

    岑树正把解除隔离书装进了包里,闻声偏头,不解地朝着谢彪站着的方向走过去,“什么事?”

    谢彪伸手一指,“你买的蛋糕?”

    岑树摇头。

    谢彪顿时疑惑,“那还有谁记得你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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