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去了青楼?桓喜皱眉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凶手派来调虎离山的?你是大理寺的人?”

    六二当然不是大理寺的人,但她没有说话,只露出一个冰冷而又好看的笑,整个人忽而又隐没入了檐下黑暗之中。这一手隐匿功夫可谓神鬼莫测,吓得刚探出头的张菀方一哆嗦,忙道:“刚才……我没看错吧,是不是有个人站在那里,还说了话?”

    樊纵施道:“无论功夫多好,人都不能凭空出现或消失,张儒宅邸的护院不少,他们不可能全部迷倒,现在把他们叫起来搜查……”

    “不,他应该的确是步温平的人,这招跟步温平简直一模一样……”桓喜站起身来,“顺带一提,步温平是一位大理寺的司直,正与我二兄一起等在青楼。护院还是别叫了,我们连凶手究竟是谁都不知道,人越多只会越方便他们浑水摸鱼。”

    广阔的宅院中极静,桓喜想了想,又道:“不如我们先与杜蓝奇谷行良那边汇合,然后我再快些去青楼看看情况,如何?”

    既然凶手不在张儒宅邸,似乎已再没什么可多防备的,然而韦左思却道:“会合无错,但既然步温司直的人已捎来了消息,却也没让我赶去帮忙,想来他们那边已尽在掌控,我们不如还是先守过今夜,再做打算。”

    几人稍作讨论,总之还是要先至东北角与杜蓝奇和谷行良会合。端木芷与桓喜先行一步,韦左思几个则先将屋里剩下的二流杀手尽数捆好。

    他们对走过一遍的路已然熟悉,比来时更快。本以为这间屋子境况应与韦左思那边差不太多,无非是满地二流杀手,然而二人临近些,却见杜蓝奇正从门口露出半个身子,趴在地上。

    桓喜忙将脚步加快,几个起落便至屋门,蹲下一摸杜蓝奇脖颈,便知他还活着,只是暂时晕厥。他的身上没有明显伤口,桓喜一时不知怎么回事,下意识看向屋内,寻找谷行良的身影。

    谷行良则正靠坐在窗户旁边,境况比杜蓝奇好些,捂着流血左臂,也正看向桓喜与端木芷。不等他们询问,谷行良便急切道:“方才凶手来过,将张儒的两个孩子劫走了!他的目标似乎只是张儒的孩子,杜蓝奇被他打晕,我被他刺伤,但都没下杀手。”

    “莫非凶手不止一个。”桓喜皱眉。她很快进屋,递予谷行良伤药,接着十分快速地询问:“他往哪个方向去了,什么模样?我这就去追,说不定还能追上。”

    谷行良道:“他是从屋顶来从屋顶走的,袭击前吹灭了屋内灯烛,因此没能看清模样,不过是名男子。我伤势不重,与你们一起追。杜蓝奇怎样?”

    “他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端木芷在门口摇头。

    不过一小会的功夫,樊纵施几人也已至此,将事情大致了解,不由得各自惊讶。樊纵施道:“什么?这人武功究竟有多厉害?杜蓝奇可在百人榜排名十六,他的能力我再清楚不过……二位还是不要冒昧追捕。恕我直言,既然杜蓝奇都被击败,恐怕你们两个在这凶手手下也难以自保。不如你们与张菀方待在此处,我去追凶,或者一起。”

    “不。”这时桓喜已帮忙将谷行良的伤口裹好,语气坚定,“我比你们都要更擅长寻迹追踪,况且凶手既然已出现了两个,难保不会再有第三个,如果我们都去追这一个,张菀方又被钻空子捉了呢?”

    樊纵施实际已有退缩之意:“要我说,为什么不直接报官,让官府来处理这件事情?现在已经太危险了,先是茯苓,然后是张儒,凶手甚至连他刚满月的孩子也已掳走,谁能保证接下来刀锋不会转向我们?”

    “当务之急难道不是试着追回张儒两个刚满月的儿子吗?现在尝试挽救,总比事后收尸要好。”桓喜靠在窗口,皱着眉摸着下巴,道,“等等,让我想想,或许能猜出他们会被带到哪里。”

    最开始,是在一艘鲜花船里发现了伏氏的尸体。桓喜快速考虑着:尸体整洁干净,凶手费了很大心思。然后是杜镐,他被倒吊在张儒家门口,脖颈几乎被整个切开;接着是与杜镐不知前后的花魁,是在青楼被人毒死,杀死这两人的凶手应该是一名伪装成青楼小厮的女性,此刻或许正在青楼之中。再然后,是张儒死在监安狱,被水坞商行的伙计所杀,伙计哭诉是被胁迫,却不敢说出真凶名姓。

    然后,现在则是张儒两个尚在襁褓的婴孩。

    伏氏被发现时与后三者实在太过不同,这是因为什么?谁会对复仇对象区别对待?如果凶手与张儒调兵屠杀了湍族村子有关,或许说得通:因为后三者或许都或多或少参与了屠村,而伏氏是张儒辞官后与他相识,所以她是一个无辜之人。虽然是无辜者,但凶手要向张儒复仇,所以还是将她杀死,不过却将她放在鲜花船上……桓喜还记得,在陵县时曾已知晓,这种载满鲜花的船是水湍族的祭奠方式。

    她的两个儿子,在他们眼中,会不会也是一个无辜之人?

    “我想到了,他们或许会被凶手带到水边。”桓喜说着,却又犯难。洛阳水路繁多,纵横交错,光这城北就有漕渠、泄城渠、瀍水、新潭,雒水相隔的城南还有运渠、伊水、通津渠、通济渠,旁的还有连通凝碧池的谷水,这些水路无一不是连通数坊、纵横交错,他们人手不够,就算找到天亮也未必能够找到凶手。

    但也总不能如此干坐,于是桓喜与端木芷、谷行良,便从最近的水路姑且依次找起。从瀍水至漕渠再至新潭,却处处碰壁,一个人影也未见到。

    桓喜焦急,新潭一目了然的无人,便当即又要转身跃下屋顶,再找下一处。

    而一旁的谷行良稍作沉默,忽然问道:“二位,我们真的有必要找下去吗?”

    “总也不能就如此干等着他们的死讯吧。”桓喜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谷行良说道,“说真的,我在监安司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张儒的所作所为,既然是恶有恶报的复仇,我们真的还应该干涉下去,阻止别人或许谋划了许久的复仇吗?”

    桓喜皱眉道:“张儒和杜镐已经死了,而凶手这次掳走的是两个刚满月的婴孩。难道就因为他们是张儒的血脉,甚至还什么都不知道,就应该都被杀死吗?我知道复仇是怎么一回事,这不是为了死者,死者已经死了,这是为了平息似乎会永远燎灼生者的怒火与痛苦,这种事情没有止境,因为缺失的部分依靠杀人永远没法填补,回忆总会再次席卷而上。”

    谷行良摇了摇头:“难不成,你觉得复仇是错误的吗?”

    “我没有资格这么说,我永远不会这么评判。”桓喜道,“这是他们的事情,但两个刚足月的婴孩马上就要在城中被杀了,难道这两个婴孩也害过凶手吗?”

    端木芷站在桓喜身侧,沉默不语,没有参与他们的争论。他单手握着桓喜左肩,以免她太过焦急,将他与谷行良丢在这里自己继续巡查。而目光,则正向谷行良望去。

    谷行良听完,稍作沉默,回身看了看身后的船与新潭僻静无波的水面,忽然道:“只是一个想法,不过……如果他们要引人注目的复仇,甚至说让张儒做过的事情真相大白之类的……或许,我们应该在雒水找找凶手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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