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水淇跌跌撞撞跑过阴暗的巷子。

    “我没有杀成娴,我没有杀她。”她嘴里不停地念着这句话,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刀子拔出来的那滩流动的、刺眼的红还在围绕在她的眼前,一点点蚕食她的脑海,将她困住,无法呼吸。

    她不想这样的,她没想杀人,她明明是想要成娴好好活着的。

    老鼠顺着墙根爬行,硕大的身影突然从方水淇的脚边蹿过,脚踝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伴随着老鼠吱吱的叫声。

    方水淇吓得一蹦三尺高,尖叫出声,在这幽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她慌不择路,本能地朝着有光的地方跑。

    “啊啊啊,别杀我,我没杀成娴,我没杀人的。”

    几句话颠来倒去,在她的嘴里反反复复喊着。

    “成娴在哪?”

    “啊啊啊……”

    方水淇被一个人拉住了手臂,她跟惊弓之鸟一般瑟缩着蹲下去。

    “成娴在哪?你没杀她是什么意思?”

    路引溪用力将她拽起,拨开了她那乱蓬蓬的头发,钳住她的下巴,眼神凶狠地盯着她害怕、慌乱的眼睛。

    路引溪被成娴拒绝后越想越不对劲,心中惴惴不安。

    去了她的住所,没人……

    她公司那边,也没有人……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在她公司附近漫无目地寻找,时不时大喊成娴的名字,路过的人总是投来差异的眼神,好像在说疯了吗。

    在走过巷子外时,路引溪听到了里面的尖叫声,接着一个灰扑扑的人影冲了出来,她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成娴”二字,迈出去的脚果断折返。

    “我……血,都是血……我没杀她的,是她自己撞过来的。”

    “她现在在哪?”

    路引溪改为掐住她的脖子,愈发用力,纤细的手腕青筋暴起,指骨发白,方水淇脖子上细嫩的皮肤在她指尖下凹陷。

    “在……在……里面……那个…………那个烂尾楼。”方水淇面色涨红,吞吐半天才在路引溪卸了几分力气后说完整句话。

    路引溪没打算放过她,解开头上的发带绑住她的双手,拽紧她的头发让她走在前面带路。

    方水淇被路引溪这么一下雨,精神反而好了不少,乖乖在前面带路,对于路引溪的提问也知无不言。

    成娴走一会歇半天,这点功夫他们才走了二分之一。

    待路引溪找到她的时候,成娴才走到七楼。

    “她弄的?”

    路引溪第一时间看到了成娴小腿上的伤,瞬间明白了方水淇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成娴对于路引溪的出现,呼吸一滞,烦闷的情绪占领心头。

    她总是为溪溪带来无尽的担忧与麻烦。

    成娴没头没尾回了一句,“我不疼,放她走吧。”

    路引溪听言,放开了手,粗暴地给她解开发带,方水淇踉跄着跌倒。

    成娴不着痕迹跟周朔屿拉开距离,扶着墙挪到路引溪面前,“对不起。”

    路引溪上前两步,直视着成娴漆黑深沉的眼睛,“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来找你,最后一次原谅你的抛弃,她的耐心会有耗尽的一天,没人会永远停留在原地。

    ……

    成娴悬在空中的心猛然沉下,她又错了。

    ……

    短暂的沉默后,路引溪伸出手,“我扶你回去。”

    成娴把手搭在路引溪的肩膀上,回眸看了眼靠在墙上的周朔屿。

    周朔屿心领神会,拽住想溜走的方水淇,“不装疯卖傻了?”

    方水淇扭着身子挣扎,奈何周朔屿用了巧劲,她逃不掉。

    “你口口声声说着想要成娴留在这里,但早就备好了一把刀。”

    方水淇:“坏人太多了,我随身带着一把小刀也很正常。”

    “是吗?那你在这里提前体验死亡会怎样。”

    周朔屿一反常态,径直把刀横在方水淇的脖子上,冰冷渗骨。

    成娴和路引溪早就消失在下行的楼梯里,方水淇惊恐地瞪大眼眸,嘴上不依不饶,“周医生就不怕我出去控告你非法实验,试图杀害志愿者。”

    周朔屿手上的刀轻轻刮入她的皮肤,鲜红血珠洇出来,“你有证据吗?”

    证据?

    世界上最可笑的东西,有又怎么样,她的胳膊永远拧不过大腿。

    方水淇看着头顶的黑夜,螺旋上升的楼梯像极了DNA双螺旋结构,生命最初的模样,设计师的构思还挺巧妙的。

    思维渐渐发散,她的视线也没有了焦点,突然头一低。

    想象中鲜血淋漓的景象并没有发生,她的脖子还是完好无损。

    周朔屿在她低头的一瞬就挪开了刀子。

    “看来周医生的胆量也不过如此。”方水淇轻抚着脖子上的伤口,出言嘲讽。

    “你赌对了,我确实不会杀你。”周朔屿面无表情收起刀子。

    方水淇眸底充满赤裸裸的得意。

    “天亮之后这个世界就会消失了。”

    哒,哒,哒。

    周朔屿的身影也消失在黑黢黢的楼梯上。

    方水淇脸上的笑意瞬间凝滞。

    不可以!

    她急忙忙追过去,不慎踩空,滚落在阶梯上,灰尘滚滚。

    前面的周朔屿置若罔闻,不紧不慢跟在成娴她们身后。

    “成娴你们不能这样自私,这个世界不能消亡,否则现实世界里会迎来更多人的死亡。”

    她顾不上脚上的伤,拖着扭伤的脚,抱住了周朔屿的腿尖声叫喊。

    成娴并未回头。

    周朔屿蹲了下来,“这些危言耸听的话谁告诉你的。”

    “全松樊。”

    方水淇仰头看着周朔屿,眼眸布满密密麻麻的哀伤,在他愣神的片刻,她冲着成娴声嘶力竭呼喊,“成娴,到时候你会是第一个死去的人。”

    路引溪的脚步陡然停住,脸色凝重。

    成娴依然不为所动,手腕更为用力紧握在她的肩膀上。

    两人暗自较劲。

    路引溪眼中流露出恳求。

    成娴摇了摇头,“不要被她的话迷惑。”

    路引溪缓慢将成娴的手掰开,“我想确认一下。”

    “全松樊被卢光策囚禁了,在一个地下实验室里。”

    周朔屿:“你亲眼看见的。”

    回答他的只有方水淇的沉默,以及烂尾楼旁的荒草丛里传来阵阵鸣叫的蟋蟀声。

    路引溪将她扶了起来。

    “有人告诉我的,但卢光策他目的不纯。”

    路引溪拿出纸巾为她擦拭脸上的尘土,“卢光策的目的是什么。”

    方水淇接过纸巾,“那个人没有告诉我,他只让我尽可能拖住成娴,否则将酿成大错。”

    周朔屿居高临下看着方水淇,“你没有证据,我们不能相信你。”

    “证据,证据,为什么一定要这个证据呢!你们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

    方水淇奋力扔掷手中的纸巾,然而纸巾只是轻飘飘落在周朔屿的脚边。

    成娴转身走过来,“卢光策利用我不过是为了这个实验能够成功而已,我不醒来这个实验就会失败,卢光策站在你们的对立面,你们当然想这个实验失败了。”

    方水淇噤声不语,在某种程度上成娴的话确实是对的,但她只是模糊地知道这并不是事实的全部,这个世界上只有全老爷子知道事情的全貌,但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陌生人如此苍白的话语。

    眼泪从方水淇的眼角滑落,对不起,她真的做不到,她失败了。

    为了防止方水淇这边再出幺蛾子,成娴建议周朔屿看住她。

    周朔屿跟着成娴她们消失在巷子的拐角,然后隐匿于黑暗中返回方水淇身后。

    方水淇悲凄地看着她们离开,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掩面痛哭起来。

    对不起,她辜负了大家的期望,没能劝阻成娴。

    路引溪搀扶着成娴搭上列车,车窗外飞速闪过璀璨的灯火。

    成娴闭着眼睛享受此刻的静谧。

    “阿娴,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路引溪煞风景地问了一个她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嗯。”

    “你怪我吗?”

    成娴睁开双眼,“这句话不是应该我问你?”

    路引溪双手交叠放在脑后,上半身仰躺在座椅上,“没意思,或许我们不应该成为太亲密的朋友。”

    说出这句话后,那些藏在心底的无力感一窝蜂涌了上来,这场友谊一直以来都是她单方面强求来的。

    成娴偏头看了一眼,路引溪的脸上有着与她年纪不符的疲态,从灵魂里显现出来,“没意思才是人生的常态,我想离开这座城市。”

    溪溪为她做得太多,是她过于冒犯了。

    而且这本就是她一开始的想法,现在重回正轨,挺好的。

    你看,成娴总是这样子,她并没有特别在乎她们之间的友谊,从来不会挽留。

    “你……你想好去哪了吗?”路引溪克制着鼻尖上的酸涩,喉咙里的哽咽。

    “没有,醒来再说吧。”

    她还是想当一个只会逃避现实的懦弱者。

    列车广播响起,这一站是她们的目的地,不过两人都没有起身的打算。

    成娴摘下个人终端,“终点站是哪里?”

    “平河。”

    “我不想下车了,你有没有想过坐一趟没有终点的列车,一直一直开下去。”

    路引溪诧异地看着成娴,“没有,其实我不喜欢坐车。”

    “是吗,我很喜欢。”

    看,她们的性格截然不同,当朋友也当不长久的。

    在车上,她就可以暂时将所有琐事放在脑后,毕竟没有人会打扰一个在途中的人。

    “明天我们会在现实世界里见面吗?”

    “会的。”

    “那我下车了,明天见。”

    路引溪站在列车门面前,等待开启。

    叮的一声,路引溪没有下车,扭头看着成娴,再次确定,“你不会再寻死了吧。”

    “放心,我没有自虐的倾向。”

    “但愿如此。”

    路引溪站在站台上泪眼朦胧看着列车穿进墨色的轨道里,飞速远去,心里浮现无尽的后悔。

    她不该说出口的,二十多年了,成娴的性子一直都是这样,她何必妄想去改变呢。

    成娴眼睛直勾勾盯着车窗外,列车已经进入了地下与地上不断交替的路段,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只是偶尔可以瞥见一闪而过的光亮,但她眼睛酸涩也不肯眨一下。

    她害怕一旦眨眼,眼泪就会毫无征兆地流出来,那样子太丢脸了不是吗。

    “本次列车终点站为平河,请乘客拿好个人物品,有序从左侧车门下车。”

    成娴撑着一旁的扶手起身,个人终端遗留在椅子上,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在明亮的车厢内并不显眼。

    她站在站台上,视线飘忽不定。

    轨道上的钢铁沾满岁月的锈迹,像氧化的血迹,让人不禁怀疑有人在这上面滴落过鲜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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