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我醒来,我已经在医院里了。

    恍惚了两三天,意识才清醒了一点,又过了一个多星期,记忆才恢复的差不多。

    当得知时间已到了一月过半,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我心情百感交集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我十八岁了。

    又一次的死里逃生,可活下来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刚开始几天都不能下床,后来一坐起来就是天旋地转的晕,我身边什么都没有,除了穿着附院的病号服,我连衣服都没有,浑浑噩噩懵里懵瞪的,我也想不到该干什么。

    每天就看到护士来来回回给我换药,医生早晨也会来一趟,有时候问我什么话,我听不清,但看他嘴型能明白我却不想搭理。

    这次的伤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养好的,就算养好了基本上也回不到从前了。

    黄体破裂引发的大出血,下身撕裂还伤到了子宫,头骨碎裂、颅内出血,右耳彻底没了听力,左耳的耳膜也穿孔了。还有我的脖子,留下了一道可怖的伤疤,我也确定没有那一场急救,早就断气了。

    等我能自己坐起来,医院就将我的单独病房撤了,护士把我推到了产科的待产室5。

    待产室本是给孕妇临产的,但因为床位紧张也担当了病房的功能,而且原本一个房间三张床位还多加了一张。

    我反正听不见,累了就闭上眼睛,但因为已经拿掉了导尿管,尽管我不吃不喝,可一直输着的液也让我不得不挣扎着起来去上厕所。

    经历了一次次的生死,对人间冷暖会更加的敏感。

    靠门的床位前两天顺产了一个女婴,只住了三天一家人就高高兴兴的出院了,刚收拾了床铺,就又入住了一位产妇,来的时候羊水就破了,急急忙忙的送进了产房,两个小时后婴儿先被送了进来。

    上一个人家因为生了个健康的宝宝就欢天喜地,这户人家却因为是女宝宝就垂头丧气,婴儿哇哇的哭着,爸爸和奶奶都没眼看她,产妇还在产房里也没人去管她。

    中间的床位小孩早产,且黄疸严重,产妇剖宫产恢复的不好又得了乳腺炎,光每日的费用就夺去了一家人的笑颜。住了七八天,产妇先出院了,小孩还留在ICU,一家人的脸上都是疲惫。

    我的床位在里边,靠着厕所和水池,脚那边就是加塞病床,我们之间都没有隔帘。

    这位女士是宫外孕,已经住了快一个月了,病情有些复杂,每天早上医生要来给她压腹部的积液,即便我听力受损严重也能感受到她那撕心裂肺的喊叫。

    她妈妈三餐给送饭,晚上有个男人来陪床,一睡下就叫不起了,还要别的人把他摇醒。她一直躺着也没怎么起来,有时候我看见她在默默的流眼泪,妈妈和男人来了,她却还是努力笑出来。

    中间床位空下来的当夜又住进来了一位产妇,应该是有些关系的,走廊里挤满了病床,却能给她空这么长的时间。

    也是准备顺产的,已经阵痛了,但还没开够指,医生来给她检查了一下,叫再等等就先离开了。

    当时是夜里一点多,靠门的那位新手妈妈独自起来给宝宝换尿布,因为没有奶水,更不得婆婆的心,后面直接不再出现,宝爸晚上也没来。她换了尿布后又出去打水,回来烫了奶瓶给宝宝冲奶粉。

    虽然是个新手妈妈,但看她做事情不慌不忙仅仅有条的,对婆婆的嫌弃和丈夫的冷漠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我在她的脸上看到的不是那种为母则刚的无奈,反倒是岁月静好的宽和与美好。

    这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也会是个伟大的妈妈,只希望生活能对她手下留情,维持住她这一份从容。

    新来的中间床位动静有点大,连宫外孕的那位叫不醒的男人都被吵醒了。孕妇疼的时候就躺床上吸氧,不疼了又连忙起来吃东西,她的爸爸妈妈公公婆婆还有老公都在围着她,各种吃的喂到嘴边。

    过了一个多小时,孕妇已经疼的动不了了,医生又来了一趟,给她检查后发现还没到时候,她就开始闹脾气了。全家人都在哄着她,她老公还说要给她买包,拿出手机来给她挑,看中哪个就下单。

    一直到凌晨四点,在她死活要去上厕所时被过来的护士拉住了,医生又一次检查后送去了产房。

    病房里的人刚说可以睡会儿了,结果没一会儿公公婆婆就抱着小婴儿回来了,看着他们脸上骄傲又得意的笑容,就知道肯定是个大孙子了。

    产妇回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亮了,我们一个病房的人也陪着他们一家一夜未眠。

    可天亮了也没有安歇,爸爸妈妈公公婆婆还有老公都在挨个的给亲朋报喜,其他人都是按耐着一肚子的怒火忽视这一家。

    直到九点多医生要来查房,护士们过来整理卫生催促着这一家赶快走开一点,留一两人就好,带来的东西能拿走的也都带回去,他们这才安静一点。

    只是医生来之后问起小孩怎么不母乳,累得都缓不过神来的产妇又不得不起来履行自己的使命。

    她的奶水也没有下来,试了各种办法折腾她,把她的脾气又折腾上来了,发了好大一通火,又哭又闹。

    但这一次她老公不再好言哄她了,反怪她太不成熟。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没了尊严,还要用各种道德绑架她,她不肯母乳,自己的妈妈都说话难听,到了第二天就开始逼她吃下奶的食物。

    我到这边来一个多星期都没想到要吃东西,看到他们家送来的汤水,香气飘来时,我感觉到饿了。

    所有人都没听过我说话,护士和医生问我什么我从不开口也没反应,有时候坐起来,也是放空眼神不跟任何人对视,大家对我都很奇怪。

    中间床位的婆婆问起我的情况,宫外孕的女士说:“不知道,一直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也没人来看她,看样子还是个年轻丫头呢,伤这么重为什么会放在产科?”

    婆婆怪叫了一声:“哎哟,不要死在这哦,这里是生孩子的地方,多不吉利,啊是把她弄在这沾喜气的?那不是给我们带晦气呀!”

    她这话一说,宫外孕的女士接不了话了。

    他们家本来占着我这边的过道,就连我床底下还有那边的柜子都是他们的东西,怕真沾了我的晦气,于是就都给我让开了。

    有时候看我几个小时都是一动不动,还要来看看我是不是咽气了,感觉不到我呼吸时还会摸我,没硬我也没反应。

    靠门的那个新手妈妈奶水已经下来了,婆婆和孩子爸爸不再来都是她自己在照顾,吃饭自己用手机叫外卖,自己洗衣服,也是自己带着孩子去洗澡,回来还要挂水。

    反倒是中间床位,一堆人照顾,产妇不好,小孩也总哭,一开始怪产妇不肯母乳,后来就怪是我带来的衰运,就连宫外孕病情反复也是我的错,生不到儿子更是我的锅。

    旁人都没说什么,就这一家人振振有词胡搅蛮缠,拉着护士要换病房,要么把我推出去。

    护士只能敷衍,他们又缠上了医生,医生更敷衍。

    但大家都是成年人,即便思想奇葩也没那么激进,最多言语攻击,见拿我没办法,就说的再难听一点。

    那位宫外孕的女士都听不下去了,她妈妈来送饭时听见他们又在嘟嘟囔囔,她忍不住说:“别得罪人吧,她来这么多天都没人催她缴费,还给她留在病房里,医生也都很关心她,护士每天都给她换衣服床单被褥。”

    她妈妈也说:“我前天还听见周主任问起她的情况呢,问有没有开口说话,有没有喊饿什么的,还叫陈医生她们一定要多留意,不能让她走出病房。”

    我的听力已经恢复了一些,都过去两个多月了,左耳基本上恢复了正常。

    被这么吓了一下,他们总算安静了。

    中间床位来的第三天的早上,产妇妈妈做了鲶鱼汤送来,产妇不肯喝,嫌弃太油又说太腥,还怪一点咸味都没有。

    她妈妈耐着性子慢慢劝她,说为了孩子多少别这么娇气,她脾气再次上来,怪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了生育工具,生了儿子了,她的价值就没了。

    我怀疑医生这两天故意不再给我加营养液了,饥饿感日益严重,尤其是闻到饭菜香气,我已经很难忍住无动于衷了。

    “她不吃可以给我吃吗?”我突然用胳膊撑起上半身,手还不可控制的抖了抖,眼巴巴的看着那碗奶白鱼汤。

    虽然脖子的伤很可怖,但我的声带并没有受损,刚满十八岁的年纪在这,一开口清脆的嗓音还带着一点孩子的稚气。

    对于我这样的要求,所有人都有些吃惊,产妇的妈妈愣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做,还是她老公先反应过来,接了他岳母手里的汤给我递了过来。

    我根本没力气接那一碗汤,颤抖的胳膊都要支撑不住,她老公想端着碗到我嘴边又觉得不合适,回头去看他岳母。

    产妇脸色难看的说了一句:“要你献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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