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就叫出来,别忍了。”我不确定是梅瑞林抓住了我的手还是我抓住了他的手。

    我还是咬着牙,不知道该怎么叫疼。

    “要喊谁?我帮你喊。”梅瑞林贴了上来,声音颤抖的已经完全不是他的了,用浓重的哭腔轻轻的问,“是妈妈吗?还是哥哥?”

    “我不想妈妈,妈妈不要我。”我说,“我也不想哥哥,哥哥也不要我。”

    “那你喊我的名字。”梅瑞林说,“你是我的命,我要你,只要你。”

    我抬了抬胳膊,挣脱了我们相握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说:“对不起,你别难过。”

    他说:“我不难过,我是害怕。”

    “我也怕。”我说,“我的九条命应该用完了。”

    他又握住了我的手说:“那就不用怕了,我们手牵手一起走。”

    我摇摇头,念念道:“我有话,你听我说。”

    他说:“你只能说爱我,其他的话我不听。”

    “孩子跟我姓,我已经给她起好了名字,叫燕楚。”我就是在这一刻才想到的。

    他说:“凭什么?我是她爸爸,要跟我姓!”

    我不理他,继续道:“小名就叫楚楚。”

    他像是无理取闹一样,任性道:“我讨厌姓楚的,也讨厌叫楚楚的。”

    “替我把她交给薛庄明。”我说,“如果他不愿意,就找一户人家,从此生死贫富都由天意。”

    “你别说了。”梅瑞林求我。

    “孙春熙就托付给你了,我相信你。要是管不了,就别管了,我给他买了成长基金,保他这辈子饿不死。”

    说完这一句,我感觉我还能再讲两句,于是又说:“玉锦,算了,遇不到好人我也操不了这个心。你要真喜欢,留下他我也不怪你,就是对他好点,不要年纪大了,颜值不在了,你又嫌他了。”

    “少说点话,保存体力!”梅瑞林哭的都要断气了,是随车的医生在吼我。

    “我还有遗言,让我说完。”我真的感觉自己走到了生命尽头,我都不疼了。

    医生又嗤我:“什么遗言,过八十年之后再说,有这个力气调整一下呼吸,医院马上就到了。”

    我进产房的时候已经一塌糊涂,不能说的太详细,免得说我散布焦虑,总之各个方面,也根本别提尊严了。虽然早就疼麻了,但剪刀剪开我的身体时我是有感觉的,孩子出来时,我也是知道的。

    可当听到孩子第一声啼哭后,仿若使命完成,我突然一下就感觉史无前例的空,这种空不是空虚,就是身体轻飘飘的,我还在想应该是我的灵魂脱离的了□□,我甚至听见了心电监护仪长长的“嘀——”声。

    有点遗憾,但这种遗憾里有满足,谁都觉得我可以百炼成钢,但料废也就这么一刹。

    我有怨,怨气可以形成执念,执念能凝聚人的气,这种气获得意念,就成了有思想的鬼。怨气越大鬼越厉。

    但真成了鬼,终究不如披着人皮来的方便。

    我是被护士叫醒的,她说我睡了很长时间了,再不出去我老公要熬不住了。

    这一觉睡的可真沉,就是睡死过去了。

    被推出去的时候梅瑞林跟了上来,但他双目通红的看着我,不敢抓我的手,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朝他笑笑说:“我没事。”他就猛地一下崩溃的大哭了起来,真的,就是嚎啕大哭,完全敞开了。

    准备转院,有凯文在,早就给我安排好了。孩子出来之后就被接走了,我因为太虚弱,医生建议我先休息多恢复一点体力。

    凯文给我弄了点水来喝,梅瑞林就坐在不远处吸氧,整个人还有些抽抽,刀刻的眼皮下不时的还会有珠子滑过。

    “唉——”凯文叹了一口气,抿着唇哼唧,“这男人还真是,啧,贼性感!”

    “别打他的主意。”我友情提醒。

    “我也想啊,龙哥都搞不定,我凭什么?”凯文说,“放心吧,每个对他心动的人都有自知之明,只有你被他偏爱的有恃无恐。”

    越是被偏爱越是觉得不够,人心都贪,想要全部。越是什么都够不到,越是不想放手,看到一点虚幻都会自欺欺人。

    转院没让梅瑞林跟着一起,他手上还有一堆棘手的事要处理,我这边已经安稳下来了,不需要他陪。

    他没坚持,但脸上的表情很委屈,还很无助,我就安慰他:“忙完你来找我,我想抱着你。”

    他目光瞬间就带上了倔犟:“那你要等我。”想想这话不合理,于是又说,“困了就先睡,给我留个位置。”

    不是生完孩子就万事大吉的,虽然没什么要命的突发状况,但金医生给我检查后说我身体恢复还是个大工程呢。

    孩子不足月,也要进保温箱,但各项体征指标都达标了,只要观察一两天就好,我母乳充足,喂她吃了来人间的第一顿饭。

    她只有2.5公斤,好小的一只,身上红红的皱巴巴的,脑袋上都没多少头发,脸看着也怪怪的。我盯着她看了好久,好像谁都不像,都不像个人,像个没毛的粉色大老鼠。

    医院提供全方位的服务,大概是怕打扰我休息,没有人来,连凯文都走了。我简单吃了些,过了凌晨就睡了,中间护士带孩子过来喝奶,我迷迷糊糊的只侧了侧身,后面就不知道了。

    醒来天也亮了,只是外面又飘起了雪花,病房里很暖和,但我出汗多应该是身体太虚了。不能洗澡,只是换了衣服简单清洁一下,怀疑脸上的残妆都没卸干净。

    早上吃了饭就接着吊水,我又睡了一觉,醒来胸硬成了石头。宝宝也很爱睡,一顿饭能睡半天,而且她只吃一点点,护士拿了吸奶器来,我一边就能吸出90毫升。

    还是没人来,我忽然就觉得有些孤单了,看到金医生,都有了熟悉的情感。

    我已经能下床了,尽管行走艰难,但还是要努力的多走两步,站在窗外看着城市的雪景,也不知道心里在想谁。

    中午春花姐过来了,看到她我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她拿来了我先前准备的东西,还给我熬了粥,我吃在嘴里就觉得比医院的好吃百倍。

    想跟她多聊两句,但她只待了一会儿,然后我又一个人了。

    躺着没事干,身边还什么都没有,只能闭目养神。人很累,一闭眼就睡了一觉,醒来又是浑身透透的虚汗外加涨奶严重。

    奶量太大,宝宝喝的总是会呛着,还是只能全挤出来,然后用奶瓶喂。用奶瓶就能明确知道她吃多少了,连30毫升都没有,剩下的就都留着冻起来了。连护士都打趣说,咱这粮食储备,一个足球队都能养得起。

    外面天已渐渐黑了,天气不好黑的早,雪下了一整天没停,预报说明天最低气温能达到零下10°,这是丽都很罕见的低温。

    起来走了两步,我又去站到了窗前,到处都很安静,给人一种整栋医院都是在为我一个人服务一样,可医生护士进进出出,我却越来越觉得孤单。

    终于让我等到了熟悉的车以及车牌号码,开车的人一个急刹,下车后几乎是奔跑着走进了医院。

    “哎呦,你怎么下床了?!”

    我在门上的玻璃看到他站在走廊,喘匀了呼吸,掸下了一身还未来得及化却的寒雪,然后才过来开门。

    “医生说要多活动。”我说。

    “医生指的多活动是动两下就好了,你不能再累着了。”梅瑞林说着弯下身,还嘱咐我,“你别用力,我把你抱床上去。”

    他刚要来抱我,护士进来了,看到急忙制止:“别,快放下!”

    其实声音不大,甚至音调都是和缓的,但梅瑞林被护士吓了一跳,立刻松手退到一边去了。

    护士被他的反应也给愣了愣,解释说:“产妇身上有伤,要小心,让她自己慢慢走过去就行了。”

    梅瑞林眼神巴巴的望着我,他要我给他正名。

    “这是我先生。”我跟护士说,“他是怕我腿酸。”

    护士也怕得罪金主,笑着说:“第一次当爸爸紧张是肯定的。”然后又问,“要把宝宝抱来给爸爸看看吗?小公主吃的好睡的也好,乖的很。”

    “先不用了。”我说,“让她好好睡,不急这一时半刻。”

    护士走开,我自己走去坐上床,问梅瑞林:“你女儿还好吗?”

    他跟我一起坐过来,回道:“还行,有黄疸,但不算严重。”

    “那谁在照顾她?”我又问。

    “我妈和我姑。”梅瑞林抓过了我的一只手说,“她爸爸情况好一点,她妈妈可能要手术,主要是太伤心了,后边还有她的葬礼。”

    我用另一只手摩挲着他的手面。

    “真的是我太贪心了。”梅瑞林低下了头,“如果我一早认命,也就不必要那十几条人命陪葬了,还有那么多的家庭被毁了。”

    “不能这样想,受害者不该比施暴者承担更大的罪过和责任。”我撇过梅瑞林的脸,炽热的凝望着他的眼睛,“天神惩戒人间,他也不分善恶,是罪有应得还是无辜受累老天自己会判断,我们就只是能力有限的凡人。地府不收我们,那以后我们尽自己所能,回报苍生,兼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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