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路上车厢里都很安静,等车夫在府门前停下马车,车帘刚被撩开一个角,就听有人凑过来喊:“郡主,您的信!”

    牧玥愣了下,她没想起哪来的这封信,但她接过并没做声。

    一旁的女孩眼看着对面的公子接过郡主的信兀自打开看了起来,她不由看了眼看着这一切却没说什么的郡主本人,心里默默揣测起了两人的关系。

    而已经看完了信的牧玥神情也复杂了起来,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她盯着落款的名字看了许久。

    女孩本以为公子看完信会告知郡主或者把信再给郡主,结果一直不见他动作,郡主也不催静静坐着,两人间的氛围着实让她看不懂。

    两人只能看着不知为何在出神的人等待着,而过了会儿牧玥才猛地把手上信团成团扔掉,扔完她头也不回地道:“下车。”

    她就扔在车厢里,话音落人已经不在车内了,女孩看着脚边那团想捡又不知该不该捡,女孩下意识看向郡主,见郡主朝自己摇头她便乖巧跟着也下了车。

    女孩下车后就见那公子已经径直进了眼前偌大的郡主府,郡主府前两尊石狮威武霸气,她不敢多看,转身搀扶后下车来的人。

    娄姜看了她一眼,如今这副身子下车确实有些不大方便,不过他也没有去扶她伸过来的手,自己跳下车才对有些不知所措的女孩道:“跟在我身后就行。”

    牧玥已经不在,娄姜只能先带着人回明月苑,不过他到了明月苑就看到牧玥已经在这里,后脚惜春楼送菜的人也到了,牧玥直接交代人把女孩带下去先安顿,一众人看正主不吭声只能照这男宠的话去做,而转头就见翻了天的男宠已经自顾自坐在餐桌前开吃了。

    娄姜挥退下人要往内室去,刚走了两步就听身后人道:“你干什么去?不吃饭?”

    已值正午,娄姜自然有些饿了,但他没想过同她一道用餐,正想推说不饿,却听她直接道:“哇,你不是在躲我吧?”

    他眉心一跳,听她还在接着说:“难不成是怕我?不敢跟我一起吃?”

    “胆小鬼”三个字一出,娄姜闭了闭眼重新睁开,迈步回来在位置上坐下。

    “吃吧,本郡主允了。”牧玥翘着嘴角就喜欢看他不舒服的样子,不过说实话,她在府里几乎没怎么和人一桌用过饭,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对她而言既新奇又别扭。

    娄姜憋着股气装作无事般拿起筷子,牧玥盯着他吃东西,发现他吃相很好,有股说不出的衿贵气。曾经也有人试图教她这般,不过她不愿意这样,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太不过瘾,好看有什么用啊?

    不过还真的,她越看自己越觉得好看,这显然是以前她自己不曾注意或者说是忽视了的。

    她又开始好奇了,他原来到底是什么人呢……

    连皇兄都知道他的名号,昀都说大也不算多大,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她怎么就对他毫无印象?

    而娄姜吃着吃着,眉头便渐渐蹙起。

    牧玥见着他挨个试了菜,这表情太明显,她自然而然就开口问了:“怎么?你觉得这菜不好吃?”

    娄姜略微沉默,时隔多年,惜春楼菜已不再是记忆中的味道,多半是换了厨子,模样仍然是原来的样子,但灵魂已经变了。

    他瞧着对面虎视眈眈的人,淡淡道:“没有。”

    牧玥便嗤了一声继续动筷,“那是,在我心里惜春楼可比那排名第一的好吃多了,你恐怕都没有尝过,今天算你有口福,多吃点吧。”

    作为惜春楼的忠实主顾,哪怕这些年来菜品确实有了味道的变化,牧玥也是听不得人当她面说惜春楼的不好。

    娄姜默不作声,一场冲突消失于无形。

    接下来两人没再说话,但是牧玥的兴致显然不高,娄姜察觉她没吃几口就开始出神,想来多半是与那扔掉的纸团有关。

    他选择不闻不问,而有些心烦意乱的牧玥在想了许久后也只是对他道:“这段时间没事你还是在府里待着,我出去正好借你的身份查些东西。”

    娄姜对此毫无异议,对他来说一切还早,当下的他并没有什么可在意的。

    牧玥已经有了主意,见他乖乖配合心里自然念他几分好,因此她很大方地道:“这些日子你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尽管吩咐他们,当我送你的。”

    娄姜看了她一眼没答话,而此时两人都已经用好了饭,禄安康也带着两个人过来。

    一个是新换了身衣服他们带回来的那个女孩,还有一个则一身黑衣,牧玥只看了眼就知道是牧霖派过来给她的暗卫。

    禄安康把人带过来第一眼就去看牧玥,在他眼中这变了性子的男宠着实让他理解不了,更理解不了的是郡主,简直是毫无征兆的转变,连他也不得不开始有点相信下降头一说了。

    先命人将餐桌撤去,禄安康转头询问娄姜:“郡主,您带回来的这两人作何安排?”

    他眼瞧着郡主没开口,另一边的人却抢先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安排在郡主身边了,一个负责生活一个负责安全。”

    禄安康皱眉,连他都觉得僭越,偏偏往日暴脾气的郡主竟然格外安静,一点火都没发。

    “郡主……”

    见对方毫无回应,禄安康只得压下心头不满继续道:“那郡主您给两人重新赐名吧。”

    娄姜静默不语,牧玥已经打量完了两人,她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子当时在车上她就觉得长得还挺不错,圆圆的脸和眼睛,看起来十分机灵,现下换了身新衣服重新收拾过后状态更是好了不少。而皇兄派来的那人也是个女孩,估摸着是觉得同性更方便些,那女孩年龄看起来也不算多大,但是眉目气质偏冷,一副毕恭毕敬没有多余感情的样子。

    牧玥也不问两人原来的名字,反正进了府里的都要重新改名,没那必要,她想了一想便指着两人分别道:“从现在起,你名叫薄荷,郡主的起居就交给你了。”

    被带回来的女孩欣然点头,“是!我会好好努力的!”

    牧玥又看向黑衣女孩:“你就叫藿香吧,皇兄……陛下应该交代过你了,从今以后你只负责郡主的安危。”

    黑衣女孩半跪领命:“是。”

    看着这一幕,禄安康气不打一处来,他再三看郡主,忍不住提醒她:“郡主……”

    牧玥看看他又看看娄姜,娄姜突然有些可怜起毫不知情的禄安康来。

    他开口道:“就这么办吧。”

    禄安康语塞,再一看“娄姜”看着自己得意的表情,对方还十分欠扁地道:“听见没?郡主都说了,还不把薄荷藿香带下去好好教导?这里没你的事了。”

    “你……”禄安康忍不住捏紧了拳。

    牧玥瞪他一眼,“呦,你这是什么眼神?不服气?以后我也是你半个主子,郡主有了薄荷和藿香,你以后就负责照顾我了,给我小心点,不然我让郡主打你板子!”

    闻言禄安康那双细长的丹凤眼不由睁圆了几分,郡主还未成婚,一直以来郡主的那些男宠都只是她的一个消遣,在府里的地位只比下人们高一点,那些人都还要巴结听他的安排呢,现在竟然被人爬到了他头顶上,他有些难以置信。

    但偏偏郡主没有否认,郡主对“娄姜”的种种纵容禄安康都看在眼里,也由此心凉了半截。

    看着表情显得有些滑稽的禄安康,牧玥整蛊手下的恶趣味得到了满足,她瞧着人失魂落魄地带着两个女孩下去,转头看着娄姜脸上的笑又收了回去。

    她起身往内室走去,娄姜被吓了一跳,以为她要赖在这里不走。

    牧玥绕着卧室看了一周,东西还是那些东西,位置都没变,但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给她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她啧啧连声,最后在娄姜的视线中来到衣柜处,打开衣柜从其中拿出了一条红鞭。

    这条鞭子别人只知它是郡主牧玥从不离身的宝贝,娄姜却比他们更熟悉,因此那条鞭子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也不少。

    思及此,他不由想到,如今她那身上应当也是鞭伤初愈的时候,应当涂药且发痒的,这几日却还没听她说起过。

    他好像还没让人送药过去,也罢,都是她自作自受。

    牧玥将鞭子拿走,之前她确实想过赖在这里,现下那股陌生感让她别扭,这打算便就地取消了。

    叮嘱了接下来需要他做的事,牧玥离开明月苑回到了小屋,短短几天她完全已经习惯了这里,主要是她惯用的那些东西在,这里反而变得更熟悉自在了些。

    动作已经相当熟练地处理了墨雪制造的污染空气的罪恶之源,牧玥关起门来倒头就睡。

    她需要补眠,这一觉也睡得格外沉,只是睡着睡着,一阵天旋地转间她又回到了令人心悸的那日。

    明月苑中载歌载舞热闹非凡,然而她这日的心情非常不好,宴厅中她边饮酒眼睛却始终注视着入口处,她在等一个人,等一个答案。

    殿内人头攒动,她还是瞧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那个人,他避开人群向着她的方向而来,她是有些不悦,但心思都在另一个人身上,此刻周围外人又多,她装作没看见他,安静却又不耐烦地坐在上首等着。

    这场宴会实际上已经快进行到尾声,她不甘心又不相信那人会不来,她就固执地非要等着,不到最后,她不会放弃。

    变故就是在那一瞬间发生的,毫无预兆闯入殿内的黑衣人,他们各个持着刀剑,目标明确地奔着她去。

    惊惶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没有任何援手,左支右绌间她根本等不及府卫的到来,这些人的身手也不一般,直逼要害的杀招明晃晃告诉她:有人要她的命。

    恐慌、忧惧,她的那点功夫根本应付不了这么多人,从没一刻如此后悔,后悔没有更加勤练武功、让师傅多教自己些本事,后悔过于大意没有让人贴身保护自己、没有让护卫离得近些。

    可惜都晚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她会这么年轻便死,且还是和一个讨厌的人死在一起,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撞在一起,被一把剑刺穿了胸膛。

    多么滑稽而可笑的死法,那一刻所有声音都听不见了,剑被猛地拔出,她首先看到的反而是他的血,大股大股喷涌而出,刺目的红。

    她踉跄两步狼狈倒下,看到了从不远处他怀里掉出的荷包,那荷包像是长了脚,滚啊滚的来到了她身边。

    她瞳孔收缩,因为那布面上底边处一个极小的月亮,那是她曾经特意做的标记,故意要区别于其他普通荷包,而那荷包早被她送出去了,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人身上。

    疼痛、冰冷、无力,她捏住了那枚荷包,另一个倒在那里的人她毫不关注,她仍旧紧紧盯着殿门口。

    黑衣人都走了,殿内空荡而狼藉,她盼望着快些有人进来,她也确实看到了。

    那双她曾经夸赞过无数遍的银白锦靴仿佛从来不染丝毫尘埃,他到底是来了,但可惜,他来得真的太晚了。

    她心里的诸多疑问都来不及出口,越来越模糊的视野里她只死死瞪着垂在他腰间的那枚荷包攥紧了手里的,既然她的在这里,那那个又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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