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咸一方的策略很简单,就是让长公主发现巫咸失踪之事,并将之与大祭司联系在一起。

    这几日,他们伪装得好似一切如常。大祭司猜测是担心婚礼有变,不利于他们的计划,实际上却并非如此,而是他们在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一个能确保一举救走巫咸的时机。

    大鸿胪的邀约就是契机。今日,就算大祭司和凤君没有现身酒楼,他们也会让长公主怀疑到大祭司身上。

    一旦长公主起疑,那事情就好办了。

    就像现在,长公主命令所有人不得通传,直入昭华宫。

    好巧不巧,大祭司和凤君正在巫咸处。而巫咸正被五花大绑囚着,任是大祭司想狡辩也找不出什么托词来。

    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长公主看大祭司,大祭司看大鸿胪。

    大鸿胪窘迫地低下了头,他晓得,他把事搞砸了。

    “把人带上来。”长公主率先打破沉默。

    随即假巫咸便被公主的两个护卫架上来,丢在冷冰冰的地上。

    一盆凉水泼下。

    冰冰凉凉的水浸透全身,假巫咸幽幽转醒。他簇着眉,揉着太阳穴坐起来,眼角余光瞥见面前有四五双陌生的靴子,不由愣了愣。

    假巫咸缓缓抬头:“公主?”

    那一盆冷水,已经让他神思有了几分清明。乍一见到长公主,更是酒醒了大半。

    “你是何人?”长公主面无表情地瞥眼看过去,目光威严,“作何假扮驸马?意欲何为?”

    接触到公主陌生冰冷的眼神,假巫咸停滞的大脑开始转动了起来。只见他银灰色眼睛猛地一缩,两手在脸上摸索了一阵,意识到那张面具已经被人揭去。

    他赶忙慌张地跪伏在地,神色忐忑,却并不接话。倒是不远处被捆着的巫咸开了口:“公主,此乃咸同母弟巫胥,此番是随我一起入的天极城。他顽劣随意,时常扮作我的模样招摇过市,但也只是觉得有趣,从未行过恶事。望公主明察。”

    听到巫咸的话,长公主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阿兄,原来你在这?”巫胥惊喜地回头看去,待见到巫咸被五花大绑捆在一张凳子上时,他脸上露出诧异、疑惑,又愤怒的神情,“兄长,怎么回事?谁将你捆成这样的?!这几日,你忽的不见了,是被关在这里!!”

    上一刻,巫胥还在为自己身份暴露而惊恐,这会儿,他已经激动起来。

    他仍跪在地上,但目光已经变了,颇有些咄咄逼人:“公主,敢问兄长何错?何以如此相待!我巫族避居东海弹丸之地,人微势弱,但也容不得被如此轻怠!公主若无意与我族联姻,直言便是,我巫族从不强人所难!”

    在酒楼遇到醉酒的巫胥,他虽穿了巫咸的衣裳,但行为举止并未刻意装成巫咸。再看他现在义愤填膺的模样,是真真切切为巫咸鸣不平,不像别有用心。而巫咸也说了,巫胥扮作他,在平日里便是常态,并不稀奇。

    长公主观察了巫胥一会儿,心中的疑虑已经淡去。她目光柔和下来,也不在意巫胥湿哒哒的衣服,将他扶起来:“此事,本宫已知晓。天已转凉,身上湿了易染风寒。你先随阿萱去换身干净的衣裳,至于你兄长之事,本宫定会给一个交代。”

    长公主虽已还政于国主,但毕竟还是镇国长公主,一言九鼎。她说了会给交代,巫胥不好再说什么,便谢了恩随慕萱离开了地牢。

    这兄弟两演得真像那么回事,三言两语便将自己摆到了受害者的位置,让向来思虑极重的长公主都忽略了巫胥假扮巫咸这事的微妙。不过,若是没有这份收放自如的演技,他俩也不可能瞒骗长公主如此之久。凤君在心里啧啧两声,仔细一思量,也没觉得太过意外。

    待慕萱与巫胥的脚步声远去,长公主深吸一口气,看向大祭司:“大祭司,驸马何罪,你要囚他于此?”

    她已经尽可能平静地开口问了。

    大祭司以沉默应对。扣下巫咸,本就是凤君不按常理出的招数,其实并没有合理的缘由。就算凤君指认他是行刺的刺客,巫咸也能拉出国主来作证,不足以拘禁他。

    大祭司的沉默,让长公主脸色沉了沉。

    大祭司谨言慎行,为人如何,长公主很清楚。他说不出缘由,那便是没有缘由,而他并不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事,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妖女。

    五年前,这妖女祸乱天极城,致使上善塔倒,大冢宰身死,数百蜉蝣潜逃,一度挑战有容氏之威严。五年后,她再次现身,不知又藏着什么阴谋。长公主的目光自大祭司移开,落到凤君身上。

    察觉到公主毫不掩饰的、充满敌意的目光,凤君眉头一挑,勾唇道:“公主没猜错,是我做的。也不必问什么原因,单纯就是本君看他不顺眼,将他绑了丢在这。大祭司并不比公主知道得早。他一知道就过来放人了。只是,没想到公主你来得竟也这么快。”

    凤君不想在巫咸这事上耗费什么时间和心力,索性直接承认是自己无理取闹,顺便将大祭司摘了出来。反正,她在天极城的风评素来不行,也不在意多这么一桩事。

    “巫咸此人着实无趣,本君已经玩腻了,还给公主吧。”说话间,灵力在她指尖流转,听得到一声清脆的响指声,那捆着巫咸的绳子如有生命一般松了开来。

    凤君放开了巫咸。

    巫咸有些意外,活动活动手脚,神情仍有些不确定。虽然,长公主到了这里,他必是能出去的,但还是比他预想得容易了些。而大祭司和凤君对他阴谋扰乱昭华宫和行刺这两桩事,竟是一字都不与长公主提。

    传言,大祭司与长公主嫌隙颇深,这嫌隙竟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吗?连一句正常的争辩都不想说?巫咸的目光在对面三人间来回,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凤君的态度随意散漫,出口的话多少有些横行无忌的感觉。

    而“玩腻了”这三个字,让长公主脑子里一根弦骤然崩断。

    “刺啦——”她抽出身后护卫的长剑,直抵凤君,眼中杀气升腾而起:“你这妖女,祸乱人心,其罪当诛!辱我夫婿,便是辱我有容氏王族,今日便新仇旧恨,一起算!”

    冷白剑光倒映在浅红色眸底,凤君没想到长公主突然这么激动,猝不及防之下未曾防御,仅是本能往后退开了一步,鬓边一缕头发便被公主的长剑截断。

    “公主!”大祭司身形一动,枯瘦的手掌握住剑刃,不让公主再进一寸,“巫咸是臣命人抓的!与幽篁毫无关系。”

    “她自己都承认了,你还要替她背锅?”长公主怒极反笑,看着大祭司指缝里渗出的血,只觉得讽刺,“再愚笨之人,被骗一次便也长了心眼。你倒好,一而再再而三,你是忘了当初她给你的那杯毒酒了吗!!你再看看她今日行径,囚禁男子,折辱驸马,是一个正常女子该有的行为吗?你的心和眼都瞎了吗!!”

    大祭司并不退让:“公主,有些事你误会了幽篁。”

    长公主觉得大祭司彻底没救了。她冷哼一声:“本宫今日定要杀她!”话音一落,天地元气汹涌如潮,公主衣袍之下红光阵阵。

    大鸿胪意识到不对,赶忙上前劝阻:“公主息怒!息怒!女君行事任性,是有不妥之处,但非奸邪之人。”

    “非奸邪之人?”这大概是她今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长公主冷冷看过去,“火烧上善塔,刺死大冢宰,毒杀大祭司,这还不算大奸大恶?本宫只恨当年没有当机立断诛杀此妖女!”

    长公主对凤君的成见已深,非一言一语能扭转。再加上大祭司对凤君无原则的回护,这让她的怒火越烧越旺。

    曾经,她以为大祭司已经看透那妖女,不会再被迷惑。曾经,她也以为时间可以抹平一切。但当凤君再次出现的那一刻,才知这样的想法是多么可笑。她曾经有多少不甘和杀意,现在便只增不减。

    大鸿胪还想劝,却被长公主一甩袖推出去老远。她目光凌厉:“大祭司,你若拦我,本宫就连你一块杀!”

    天地元气凝聚在这一方地牢里,迫人的威压笼罩而下。红光弥漫,朱砂法阵运转,天地元气带得长公主衣袍翻飞。

    在浑厚的天地元气之中,长公主掌中的剑寸寸湮灭成灰。

    大鸿胪骇得连连后退。他曾听人说过,长公主术法超绝,不亚于大祭司,但入朝为官这么多年,他从未见公主出手。现在亲眼看到,才知传闻不假。只是稍稍运转法阵,公主就能调度如此多的天地元气。

    长公主是来真的。她真的要杀了凤君,比以前更为坚决。

    大鸿胪急了,但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招呼巫咸去劝公主。

    而巫咸至始至终站在那,银灰色的眼睛里晦暗深沉,半张脸隐在红光的阴影里。

    大祭司被沧溟剑所伤,以凤君灵力勉强维系生机。长公主忽然调度起如此雄浑的天地元气,他胸口骤然一痛,大口大口的血自口里吐了出来。

    凤君目光一紧,长袖一拂,抓住了长公主纤细的手腕。未曾见她有何动作,公主手臂之上渗出血来,那朱砂法阵被强行阻断,不再泛起红光。

    “你……”长公主脸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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