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凤君种完了花,她就盯上了丁伶。用她自己的话说,种子埋地里,发芽长高开花尚需许多时日,她想趁着这花没开之前,先欣赏欣赏人面桃花。

    起初,丁伶倒没觉得什么,反正,她是被派来监视她的。凤君与她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很是方便她行事。但过了几日,她便不淡定了。凤君这“赏花”,赏得太过没有距离,吃饭、睡觉、洗澡……无论她做什么,凤君的视线都黏在她身上,一刻都不离,她是毫无隐私可言。

    望月宫一众妖魔看着丁伶的目光慢慢诡异起来,就连蔚珃有时候投过来的视线也着实让她不安。

    “尊主,属下是清白的。属下没有被策反。”丁伶生无可恋地跑到蔚珃跟前。

    她是趁凤君打盹的间隙来的,说话间,眼睛还不停瞟着外面,生怕凤君那一张脸倏忽冒出来。

    “听说这几日,她都与你同塌而眠。”蔚珃自书架上取下一册书,漫无目的地翻着。他的声音温和宁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丁伶一张脸垮了下来:“是,这几日,没一日是睡好的。她,太可怕了。”一睁眼、一转头就瞧见那清丽的凤凰花印,丁伶觉得,她离疯不远了。

    “尊主,属下不盯了。只求凤君,放过我。”丁伶哀求道。

    “她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丁伶仔细回忆,絮絮叨叨继续说道,“第一日,问我如何描眉盘发髻;第二日,让我教她弹琵琶;第三日,同我讲了些凡间的话本子……诸如此类,尽是些打发时间的事。”

    “嗯。”蔚珃眼睛虽盯着书册的文字,但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合上书,放回了架子,“你且下去吧。也不必再盯着她了。”

    丁伶一喜,然后想到什么,又皱了皱眉:“那尊主能让凤君也不盯着属下吗?”

    蔚珃轻笑:“你不盯着她,她自也不会扰你。”

    懂了!她这几日被凤君支配的时间和空间,是因为自己被派来监视她。凤君只是想让她尝尝,整日被人监视的滋味如何。若没有这个监视任务,凤君便也不会与她耗了。

    丁伶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正如蔚珃所言,丁伶不再监视凤君,凤君就对她这朵“人面桃花”失了兴致,转而照顾起那些栽下的小种子。

    幽冥界的太阳,是烛龙之眼所化,光照比不得上界和凡尘。而且,如今正值冬末春初,并不怎么适合种子发芽。凤君便自乾坤袋里取出了一只装着汤谷之水的白玉瓶,又从自己身上拔了一根凤凰羽,沾了些水洒向种子。

    汤谷是日出之地,汤谷之水蕴藏日之精华,可助万物生长。

    一滴水落入泥土,暖暖的灵力便包裹住种子。肉眼可见的,有一点点小芽破土而出。凤君估计,她再洒上三天水,便可令其长成。

    凤君满意地看着小嫩芽,准备挪去另一头浇花,方一起身,后背便撞上了一个宽厚结实的胸膛。

    竟是未曾察觉到有人靠近!凤君身子一僵,转头就瞧见蔚珃温润如玉的面庞。

    他扶住有些站立不稳的凤君,眼底眉梢,柔和如春风。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温柔的人,竟是她要对付的邪魔的主人。凤君一时间百感交集。

    蔚珃扶稳了凤君,谦逊有礼地退开了一步。他目光落到凤君手上的瓶子和羽毛,颇有些好奇:“君上拿的什么?是在浇花吗?”

    凤君点点头,将凤羽往瓶子里一插:“幽冥界日光不足,植被稀少。要想这些种子顺利发芽,需灌以汤谷之水。它们得了日之精华滋养,就算没有太阳,也能在这里长个三四年。”

    “哦?这般神奇?我可以看看吗?”

    汤谷之水不算什么稀罕的宝贝,凤君落落大方地将瓶子递了过去:“自是可以的。蔚殿主不妨帮本君把这园子的花都浇了吧。”

    凤君是时刻知道怎么偷懒,怎么使唤旁人的。

    蔚珃笑着接过瓶子,还真的浇起了花。他捏住凤羽尾端,缓缓抽了出来。而后轻轻一抖,依附于绒毛间的水珠纷纷落地,须臾间,就有新的嫩芽钻出了黝黑的土地。

    一园子的种子都抽出了新芽,这样快的成长速度,令蔚珃惊叹。

    他迎着日光,举起凤羽端详着。

    凤君的这根羽毛,鲜红如火,边缘带着浅浅的金色,绒毛间残留了两三粒汤谷之水,亮闪闪的,美丽而炫目。

    蔚珃看得出来,这凤羽之上附着了凤君的灵力,这些水珠自绒羽之上走一遭,便将凤君的灵力溶于自身,再落于泥地里,滋养土下的种子。

    她耗费灵力、时间种下这些种子,恐怕不是打发时间那么简单吧。蔚珃微微眯起眼睛,而后侧眸看向凤君的方向。

    凤君坐在一旁歪脖子树的秋千上,脚一踮一踮地晃荡着。这秋千是她昨日临时起意,逮了三只小妖帮忙做的。

    凤君闲适而随意,一头黑发只用一根桃木枝挽着,松松垮垮。晨风拂过,吹起衣袍,也带落了那根桃木枝。

    青丝如瀑。

    蔚珃呼吸一滞,心底深处似有什么破土而出。他抢在凤君之前,捡起了桃木枝:“其实,君上若有什么疑问,大可以亲自来问我,无需折腾丁伶。”

    “哦?蔚殿主心疼了?”凤君一只脚踩在平地,止住了摇晃的秋千,“或是气恼本君连日纠缠丁伶,扰了你与她的两人世界?”说这话的时候,连凤君都没发觉,自己的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

    蔚珃愣了愣,茶褐色眼底流转起莫测的光芒:“我不知道君上为何这么说,但我想,君上该是明白我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的。”

    当然,凤君是懂蔚珃的意思的,正如蔚珃清楚她的小心思一样。

    这几日,她与蜃妖同吃同住,除了膈应她,更为重要的是观察她。第一次入永夜林的时候,凤君探她灵台,中途被打断。她只晓得这只蜃妖沾染了师兄的灵力和魔气,但并不清楚她是如何运用这些灵力的,这些灵力和魔气对蜃妖体质会有何种改变,对幽冥界乃至三界的危害性又有多少。

    “明白归明白,可我却无意于问你。”凤君伸手去够桃木枝,即将碰到的刹那,蔚珃移开了,转而将装着汤谷水的白玉瓶塞到了她手里。

    凤君错愕了一会儿,长袖一拂,便将瓶子和凤羽收入了乾坤袋,然后继续去够桃木枝。

    蔚珃没有给她的意思。

    “嗯?”凤君不解。

    蔚珃双眸波光潋滟,一双手绕到了凤君脑后,挑起一捧头发,娴熟地替凤君挽好了发。

    “为何不问?”

    插上桃木枝之后,他的手并没有立刻移开,而是流连在发间,惹得凤君一阵心痒痒。

    凤君僵硬地仰起头:“你三句话里,一句是真,两句是假,而哪句真哪句假,本君分辨不了。倒不如自己辛苦些,自己看,自己琢磨。”混蛋,他把手放在她头上,几个意思?离得这么近,又是想干什么?她是有操守的鸟儿,可也架不住这样的撩拨啊!

    凤君内心已经凌乱,但面上仍是一派风淡云轻。

    蔚珃神色间似是流露出一丝悲意:“君上不信我?”

    这委屈的小表情,搞得她跟个恶人似的。凤君嘴角抽了抽:“那你先前对我说的话,全是真的吗?”

    蔚珃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慢悠悠回答:“不全是。”

    这回答倒是实诚。凤君又好气又好笑:“既如此,我问了,不就等同白问。”

    “确实。”蔚珃嘴角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流连凤君发间的手无意识地向下,碰到了凤君的耳朵,藏于鬓发下的耳朵,小巧可爱,已经泛起淡淡的粉色,“那君上这几日的观察,有结论了吗?”

    凤君现在是头皮痒,耳朵痒,心也痒,无暇去想什么结论。她竭力维持着镇定:“你望月宫里的小妖小魔,看着挺淳朴。”

    蔚珃没想到凤君说出了这样的话,不由被逗笑了。

    美人一笑,倾人城。

    蔚珃的声线低沉而柔和,本就惑人心神,这一笑,更是让凤君理智的那根弦骤然崩断。

    “蔚珃。”凤君浅红色的眼睛笼上一层薄雾,右手松开秋千绳,拽住了蔚珃的衣襟,然后使劲往下拉。

    蔚珃顺从地俯下身。

    鼻息交缠。

    “有没有人同你说过,”凤君顺势勾住他脖颈,在他耳边低语,“你——秀色可餐。”

    蔚珃眼睫毛颤了颤,喑哑着嗓子问道:“君上食否?”

    回答他的,是凤君自他耳边向唇畔曼延的、轻柔细密的亲吻。

    蔚珃缓缓阖眼,五指插入凤君发间,托着她脑袋,慢慢地、温柔地加深了这个吻。

    淡淡的龙涎香缠绕着凤凰花香,春意攀上枝头,光秃秃的歪脖子树上抽出了一点新芽。恍然间,凤君好似看到满树凤凰花开,红霞漫天。

    “师兄。”她浑浑噩噩,无意识地呢喃着,更加紧地抱紧了蔚珃。

    蔚珃猛然睁眼,这一声“师兄”,如兜头泼下的冷水,瞬息浇灭了心里的火。

    他眸色一沉,退开些许距离:“幽篁,我是谁?”

    凤君睁开迷离的双眼,像是在思考他的问题,又好像没有。

    蔚珃放开凤君,将缠绕在脖颈上的手臂也拉了下来。

    臂弯间一空,冷飕飕的风自衣襟处灌入衣袍,凤君清醒了。她瞪大了眼睛,想起方才意乱情迷时的举动,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幸好,刹车了。”凤君舒出一口气,再次看向蔚珃时,眼中已无旖旎之色,“蔚殿主,请把方才之事,忘了!”

    蔚珃神色冷了下来,一贯温和的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

    “还有!离我远些!”凤君瞬移出了五步之外,“本君能做一次禽兽,也能做第二次,你会吃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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