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放榜在半月后,因为要避嫌江莱不能去府城找康知府,他本来想趁这几天好好休息,和未婚妻游山玩水消磨时光。想的很美,结果村里教书的张先生不小心摔坏了腿,最少也得一个月不能来村塾,没有先生学堂的孩子就没人教。

    若是几天里正就做主给孩子放假了,但时间有些长,他便想让江莱拿个主意。村塾是江家一手操办起来的,村里一个铜板都没花,村塾有事自然要问一问江家。

    江莱看看院外和村里孩子玩泥巴的墩墩,也有些发愁。对那些只想认识几个字的人来说,放一两个月不算什么,但像江墩墩这样想要在读书上有所发展的,放羊一个月着实不妥。

    另外找一位新先生?乡试放榜前大概不会有人想来教书,况且先前的张先生也没说不干,就是腿不方便,等好了人家还来。毕竟六里庄给的束脩不少,每月还有米面蛋肉外加一刀上等好纸,这待遇在哪儿都找不到。作为科举无望的老秀才,有这份差事余生糊口再好不过。

    思来想去,江莱决定自己先代几天课,等放榜看情况再做决定。里正高兴应下,回去通知。

    一听说二爷爷给自己教书,墩墩特别开心。虽然爷孙俩关系很好,但江莱一直都顾着自己埋头苦读,并没有多余时间教墩墩。

    第一天,江莱看着下面坐着高矮不一的三十二名学生,年纪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五岁,六里庄十五个,其余都是别村的孩子,有的甚至每天要走十几里路来听课,只为认识几个字。

    因为这间村塾他们才有机会坐下来读书,否则这个时候,这些孩子应该在家干活或是在外面疯玩。他们当中没有几个人能走科举这条路,大多数也就认识几个字,然后去城里找份好差事。

    如果从这间学堂走出去的人,都能得到一份好差事养家糊口,也是一件幸事,这么想着江莱就笑了。

    “哇!”

    孩子们开始好奇地盯着他看,见江莱笑了,眼睛瞪得老大。有孩子大大咧咧地说:“江秀才笑起来真好看。”

    “笨蛋,应该叫江先生啦!”

    有人先开口,其他孩子也不怕了,七嘴八舌地问:“江先生你考得好不好啊?能上榜不?”

    “我爹说你有大本事,一定能做举人老爷,该叫你江举人还是江秀才啊?”

    “江秀才、江举人……”

    孩子就是孩子,江莱拿起戒尺敲敲桌子:“肃静!”

    孩子们立刻安静下来,两手放在桌上,腰板挺直地坐好,这是张先生最开始便教的规矩。

    江莱:“你们问我考得好不好?我认为还不错,有人一定好奇还没放榜我为何会知道呢?”

    见有人点头,江莱又道:“我之所以对自己有信心,是因为我一直勤奋刻苦、学习了很多知识,所以我才敢说答得还不错。”

    “嗯,二爷爷可用功了,都没时间陪我玩。”墩墩点点头。

    “江松,在学堂要称呼我为先生,记住了吗?”江莱面带微笑看着他。

    墩墩吐吐舌头,小声道:“知道了,先生!”

    “读书很苦是不是?”江莱问。

    孩子们异口同声道:“是!”

    江莱又问:“那是种田苦?还是读书苦?”

    “肯定种田苦啊,刮风下雨都要去田里,读书就不用。”大多数孩子都觉得种田干活更苦。

    “读书苦。”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儿苦着脸道,“一看书我就想睡觉,怎么都记不住。”

    江莱扶额,这孩子在读书一路上大概没啥指望,也不知他爹娘对他有何期望?

    “这世间就没有容易的事,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江莱走下讲台,在课桌间慢慢踱步,“如果不想像你们爹娘那样吃苦受累,就要努力读书,只有读好书才能改变命运。你们的爹娘把你们送到这里,是希望你们有一天能够成为秀才或是举人,最差也是找一份好差事谋生。”

    “你们叫我江秀才,那可你们知道这秀才功名是我熬了多少夜,写了多少字,又读了多少书换来的吗?我写字的纸比这间房子还高,我读过的书有百余本,我用过的墨都有几大缸了。若是你读的书没有我多,用的纸也没有这间屋顶高,就说明你还不够努力。”

    有孩子道:“啊,考秀才这么难,江秀才我还以为你很聪明都不用那么苦呢。”

    江莱走过去揉揉男孩儿的发顶,“记住了,在读书一事上没有捷径,无论多聪明的人都要经过一番刻苦努力才能获得功名,我也不例外。”男孩儿点点头。

    一个六七岁的女孩怯怯地问:“我们不能考功名啊,读书有什么用?”

    女孩江莱认识,是本村李家的三丫,六七岁也不能干多少活,就送来学堂还省了人照看。像她这样的女孩儿学堂总共有三个。懵懂的年纪,只知女子不能科举,却不懂女子读书的重要。

    “女孩子读书有用,而且有大用……”女子的命运掌握在男人手中,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其实江莱很清楚,跟孩子们说这些没什么大用,他无力改变这个朝代人的命运。可若不说心里总觉得缺少了什么,他希望自己的话能给某个幼小的心灵一点触动吧。

    第一天,江莱未教一字,短短一个上午,孩子们都跟这位江先生混熟了。次日,江莱才按照张先生的教案,继续往下讲。除了每日要教孩子们写字、认字、背诵之外,江莱还给他们讲孙悟空或是益智类故事。孩子们都十分喜欢,都没人去外面玩了,就在教室里听故事。

    某一日学堂多了一位大龄学生——赵若莺。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手拄香腮不错眼地看着台上的人,目光之灼热想忽略都不行。

    江莱一手拿书嘴里念着千字文,他念一句学生便跟着念一句,然后江莱慢慢走到未婚妻身边,悄悄把她的脑袋压下去。被学生看见了引起一阵哄堂大笑,第二天就不敢让她来了。

    因为不放心,张先生还提着一条腿来村塾。他坐了半上午,亲眼见江莱如何授课,如何与孩子们相处,他竟意外地发现学生认字、背书的速度都有所提高。连最笨的那个都能记住昨日所讲,张秀才若有所思。

    送走张先生,江莱决定只要他愿意干,村塾就不换人。他看过教案,问过墩墩和孩子们,张先生是位不错的教书先生。受伤还能来看看,这是责任心的表现。

    因为有事做,等待放榜的日子没有那么难熬,相反还很充实。齐墨瑜因为等得焦急,想找江莱对对题,结果见江莱讲课特来劲儿,还很受欢迎。齐公子略郁闷,着急上火的只有他吗?他是不是不够成熟?

    江莱猜他放榜前会焦虑,就硬拉着他来讲课。教书环节交给齐墨瑜,增加课堂趣味就江莱自己上。六里庄的学堂每日都欢声笑语,引得一众村民来参观。

    有人道:“这两位若是今年都中了,这些孩子可是受过两位举人老爷的教导,那得是多光荣啊。”

    “我儿子要是有一天能这么风光,我做梦都能笑醒。”

    “谁又不是呢。”

    放榜那日学堂放了一日假,关乎自己命运江莱也想第一时间知道考得如何?别牛皮吹出去,结果不尽如人意那可丢人丢大发了。

    与前两次不同,乡试放榜江莱没用齐墨瑜催促自己就起大早去看榜。结果榜前又是人挤人,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癫,喜怒哀乐都在方寸之间上演。

    还不等江莱鼓起勇气挤上去,就有人跑过来报喜:“江少爷,您中了,第三名经魁。”

    “真的?”江大哥激动地攥住那人的手,“你确定没看错?我弟弟是第三名?”

    那人笑着道:“没错没错,我家老爷和小姐让我昨夜就在这里等着,红榜一出我就过去看了,妥妥的第三名,错不了。”

    来人正是县令府上的小厮李泉,江莱在赵家与他照过几次面,有些印象。“多谢小哥相告,这点银子还请收下。”江莱拿出五两银子给他。

    李泉连忙推脱,“使不得,我是奉我家老爷和小姐的命,哪里敢收您银子,江秀才,不对,”李泉轻轻拍了一下嘴巴,“应该叫江举人了,您折煞我了。”

    “哪里的话。”江莱把银子塞进他手里,“这是喜事银子,岂有不收的道理,这是我给你的,与县令和莺儿小姐无关,尽管收着。”

    “哎,多谢江举人!”李泉高兴,江莱考了第三,回去老爷和小姐还会有赏,这些银子加起来够他几个月工钱了,也不枉费他熬了一宿。李泉拿了银子回县城报喜信。

    江莱没急着走,而是在人群外站着,他想知道县学能有几人上榜?尤其是小墨鱼。来了半天也没看见齐家的人。

    江莱在人群中寻找,不多时就看见齐墨瑜一蹦三跳地从人群里跑出来,“我中了,我中了,哈哈……”

    江莱:“……”

    他决定回家把齐墨瑜不稳重的样子画下来,然后送给他作为中举的贺礼,他自己肯定不知道现在的样子有多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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