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又是谁？”叶小七问凌云度。
“就是那个皇榜上的虬髯大汉。”凌云度摇着折扇回答。
“虬髯大汉是谁？”
“赤霄。”
叶小七不禁翻了个白眼，自知这样问下去毫无意义，略转了话题问道：“那你让我们到这里来找你又是什么意思？”
凌云度用他那修长的手指抓起茶壶盖轻轻拨动着茶水上漂浮着的叶沫：“自然是让你来看看赤霄是何许人也。”
“那你让她们来是什么意思？”叶小七用下巴撇向谢春燕和胡小花。就凭凌云度神算的名号，断不至于没有料到胡小花也会跟着前来。而假如他已经知道胡小花和谢春燕要来，就不该在这里抓捕赤霄。因为如果抓捕赤霄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自然不该把无关人等牵涉其中。
凌云度笑而不答，只轻摇着折扇，目光从叶小七身上和谢春燕身上扫过，都是稍作停留，最后落在了胡小花处，嘴角突然勾起，露出一个灿烂的表情。本来有些发怔的胡小花见凌云度看向自己，先是一惊，脸色迅速转红，然后很不自然地低下头来。再看向凌云度，却依然是那副含笑不语的样子。
叶小七觉得凌云度又在故作什么高深，正准备发两句不耐烦的牢骚，却见莫邪姑娘缓缓起身，去后屋里取了一只白鸽走到窗前放飞。叶小七问：“这是在召唤赤霄吗？”
“你当赤霄是什么人？”莫邪姑娘眼波流转，眉目含笑：“看来这位小公子果然是不问江湖之事。你道赤霄只不过是犯下几桩大案的飞贼吗？”
“他还能是谁？”叶小七奇道。
“自然莫邪姑娘看他是什么人，他就是什么人了。”凌云度哈哈一笑，折扇飞快地摇了几下。凌云度很少这般大笑，叶小七觉得他似乎是在有意地要打断什么，满脸问号地看过去。这个些微的反常莫邪姑娘也注意到了，本来准备开口的话似也被咽了回去。
“赤霄是一把剑，一把好剑。”莫邪姑娘明显是改了口。
“一把只听从于莫邪姑娘的剑。”凌云度微笑着补充了一句。
叶小七多少是明白了，结合之前莫邪在提起干将时候的反应，约略猜出这是一段她爱他他不爱她，然后他爱她她不爱他的爱恨情仇。然而这是别人的事，似乎与今天的正题无关，不愿多在这上面纠缠，便问道：“那赤霄大约多久能到？”
然而莫邪姑娘却显然不肯无视掉凌云度的话，坚持把话题进行到底：“莫邪和干将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凌云度没有再说话，只是一口一口喝着茶。
“凌先生当初，为何要帮了干将和那小贱人在一起？现在他们不明不白的，谁又得到什么好处了？”莫邪姑娘开始兴师问罪了：“凌先生，您但凡肯指给我一条明路，也能救干将于水火之中！”
“水火之中？”凌云度微微皱眉：“莫邪姑娘又焉知干将如今不快活？”
莫邪姑娘质问的话语凝滞在半空，整个前屈的上半身也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突然停驻，她的表情上带了许多的不甘，却似乎又不知该如何接上凌云度的话。
叶小七想了想，才知道自己那天在干将家里看到的美丽女子也和凌云度有关。而凌云度安排谢春燕来给她上药，显然是也料到自己身上受了伤。综合起来就是，凌云度知道她触犯了干将的逆鳞，因此必然受伤。那他为什么要让谢春燕来上药？难道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其实是个女子？
想及此处，叶小七霍然抬头看向凌云度，却见凌云度慢腾腾地伸出两根手指，略显笨拙地向着自己比划着，她心中疑惑，就好奇地放任这两根手指伸到了自己的肩胛处。谁料到了肩胛处，这两根手指仿佛突然才长出了骨头，来势变得异常凌厉，狠劲儿一戳。这下可好，叶小七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
叶小七近乎呆滞地把目光随着这两根手指移动着，直到它们潇洒离去，才瞪大了眼睛问凌云度：“你居然会点穴？”
凌云度慢慢地点了点头：“先委屈你一会儿，哈。”
“你还会什么？”叶小七试着运了运力，发现这点穴的手法还挺不简单，居然把各处筋脉封得死死的。
“要说实话嘛，我还会射箭。”凌云度喝了口茶，想了想之后很认真地说：“其他就没了。不过这两样，在保命的时候真的很管用。”
正在说话间，突然一阵疾风刮过。冒着迎面吹过来的风头，叶小七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闻到了风中挟裹着的浓烈的杀气，然而却动弹不了。敞开的轩窗剧烈拍打着墙壁，发出骇人的“梆梆”声，接着便有巨大的黑影从窗外笼罩过来，强烈的压力逼迫得整个空气都紧凑成一张巨网，在周围形成无形的压力，迅速聚拢过来。她索性闭上眼睛，不去想，不去管。但最终，在一阵仿若刺骨般的锋利寒刃冲来的时候，她还是选择睁开了眼睛。
距离眼珠不到一公分的地方，是一个闪耀着太阳剪影的刀尖，刀身悬在半空，另一端被握在一个虬髯大汉的手里，正是皇榜上的那一个。应当就是莫邪口中的赤霄。
叶小七既然不能动弹，生死不由己，索性便若无其事地坦然迎向来者。赤霄闪电般收起大刀，爽朗地大笑：“好小子，很少有在我的刀下还能不动声色的。”他回头对莫邪姑娘说：“莫邪，这小子若非丝毫不会武功，便定然是武功盖世。”又打量了叶小七一番之后说：“毛都没长齐，肯定是前者，前者！我都帮你试过了，哈哈，哈哈！”接着又看了看凌云度：“这小子，白面书生一个，难看，难看！”
这个汉子，自己长得胡子拉碴，便以此为自豪，更用来度量别人。叶小七暗想，这家伙说的不完全对，如果不是被点了穴，自己很难如此不动声色，然而现在就算是不想不动声色也动不了什么声色，这又该怎么算？
“莫邪，你今天叫我来何事？”赤霄没有过多搭理凌云度和叶小七，径直坐到了莫邪姑娘身边。莫邪姑娘眉头轻微地皱了皱，往旁边侧了侧身，伸出一根葱根般的手指指着凌云度旁边位置说：“你先坐在那里。”
赤霄嫌弃地看了凌云度一眼说：“我不和白面书生坐在一起。”
莫邪冷笑一声说：“你看不上白面书生，但你可听过最近有个声名赫赫的算命先生，也是个落了榜的白面书生，揭了抓捕你的那张皇榜。”
赤霄这才拿正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凌云度一番，开口问道：“嘿，就是你小子？”
叶小七暗想，这莫邪姑娘到底是跟谁一伙的，这么快就出卖了云度。想必那云度千算万算，不曾想到莫邪姑娘就这么直截了当当面就把他给出卖了吧？如此想着，便要伸手去摸背后的尖刀，然而却半分使不上力气，才想起自己被凌云度给点了穴，不由哀叹：云度啊云度，这穴也是你自己点的，把你一丁点的后路都给堵死了，现在我可爱莫能助了，是杀是剐，只能奚听他赤霄老人家的尊便了。
凌云度却不慌不忙地合起了折扇，把扇子整齐地叠成一根长条形，用扇子尖对着叶小七点了两点说：“皇榜是他揭的，我不过是代人行事。”
听凌云度这么说，叶小七双眼瞪得老大，眼见着他一副要看好戏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成了猎物，不经意间掉进了猎人挖好的陷阱。一瞬间，她有些恍神，那个骇人的梦境突然重现，然而被刀刃插入心脏的人不再是凌云度，而是她自己，接着，剧烈的疼痛感从心脏处蔓延至遍体全身。
赤霄紧盯着叶小七又看了一会儿，突然手一扬，一把飞刀紧贴着叶小七脸颊擦过，插入她背后的墙上，没入至柄。而在这个过程中，叶小七纹丝不动。
赤霄冲着叶小七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不自量力。”
叶小七却根本没有听到赤霄说什么，从刚才凌云度指认她的那一刻起，她的耳朵就一直在嗡嗡作响，只觉得几个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好像和自己相关，又好像和自己无关。她麻木而茫然地抬头看向凌云度，见云度也微微地看了她几眼，但那目光极为淡薄，似乎不着痕迹，却更多地转向了胡小花。一腔的疼痛猛然揪紧在心头。叶小七狠狠地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把神志拉回现实，然后就听到凌云度字句清晰地对莫邪姑娘说道：
“我和胡小花的亲事，还请莫邪姑娘帮忙代为宣传一下，希望这事能办得热闹一些，更多来一些社会名流，不至于寒碜了。”
“你要娶胡小花？”叶小七听见自己的声音重合着另一个声音问道。她转了转眼睛，看到旁边的谢春燕蹭地站了起来，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叶小七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笑，笑得格外放肆，似乎很多天有意压抑起来的情绪都在这一瞬间释放了出来。接着，她看到凌云度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肩胛骨下狠狠地点了点，然□□道就被解开了。凌云度冷冷地看着她，直耐心等到笑声消停下来，才用没有温度的声音说：“小七，你到我身边这半年来，也该胡闹够了。哪有书童直接叫主人名字的？仅仅六个月的时间，你给我胡闹出多少事端，十根手指头能数得清吗？从今往后，是不是也该给你立立规矩了？”
谢春燕大概也没有见过凌云度如此冰冷的样子，在她心里，云度哥哥理所当然应该是暖色的，于是她不甘心地问：“云度哥哥，你要娶小花妹妹吗？”
凌云度看向她，目光立刻变得柔和了些许：“春燕，今天让你一起来，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说明白。你才十五岁吧。”看着谢春燕点了点头，他笑了笑说：“还很年轻，别耽误在我身上。”
“可是小花妹妹比我还小五岁呢！”谢春燕抢白道。
“她父母着急着把她嫁人，虽然其实不必这么急。”凌云度笑着摇摇头，柔和的目光落在正一脸迷茫的胡小花身上。
“可是我也急。”谢春燕扁着嘴，倔强地说道，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停了一下，她又强撑着情绪说道：“我也急着嫁人！我的好姐妹都有已经嫁人了的，我也可以立即嫁人！”
“傻孩子说笑话了。”凌云度叹了口气：“我早就下决心要娶小花了，只是一直在等她长大，可是现在她家人等不及了。我思考了很久，最终觉得，还是先娶了过来再等她长大，好过于夜长梦多，白白看着她另嫁了他人。至于你，你还小，又长这么漂亮，一定……”
谢春燕终于忍也难忍，一腔热泪夺眶而出，不等凌云度说完便起身飞奔而走，转过门口屏风的时候打了个趔趄，又飞快站起，冲出门去。
“凌先生，你可是伤了少女的心啊。”莫邪姑娘笑道。
“长痛不如短痛。现在伤心，总好过于蹉跎岁月之后再伤心。”凌云度简单地回答了莫邪姑娘，目光已经重新落在叶小七身上，也已重新变得冰冷。
叶小七直戳戳站在那里，紧抿起下巴，咬着下唇，看着凌云度问道：“你打算如何对我立规矩？”
凌云度似乎早有准备，从怀里取出一本书来递过去：“回你的屋子里去，把这本书给我抄一百遍，抄不够不准出门。”看叶小七脸上表情微动，立即又补充道：“带眉批注释，一并抄写。”
叶小七接过这本书，见正是那天晚上，自己终于混进了凌云度的主屋，然后从他书架上随手拿下来翻看的那一本。连她自己都快记不清这本书了，凌云度怎么知道她当晚翻过这一本书呢？她诧异抬头，对上的依然是凌云度没有丝毫温度的表情。
“你训斥书童，不要在我这里。”莫邪姑娘看得有些不耐：“凌先生，你还没有说，我为何要帮你？”
“帮与不帮，莫邪姑娘心中自有计较。”凌云度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叶小七知道他是要走了，赶紧拿起桌上的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抹了把嘴。茶是好茶，如果被倒掉可就太可惜了。凌云度看到她如此这般喝茶，收拾的动作顿了一下：“你喜欢？”
喜欢？可能吧？叶小七被问得有些茫然，心里还混合着乱七八糟的事，就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凌云度二话不说，抱起桌子上的一盒茶叶也打包进包袱里。
“凌先生，你这样就难免有辱斯文了吧？”莫邪姑娘早已起身，此时抱怀倚在旁边的柱子上，看着凌云度的一举一动。
“斯文有个屁用。”凌云度回了一句，把众人都听呆了。
叶小七感觉今天简直颠覆了自己对凌云度的所有认知。他何时骂过人来着？但是再看向他的时候，依然是冷冰冰的样子，也不知是哪根筋被撞坏了才导致的行为如此反常。再看看旁边的胡小花，也是一脸晕乎乎的样子，可能还根本没有搞清楚状况。
“就是那个皇榜上的虬髯大汉。”凌云度摇着折扇回答。
“虬髯大汉是谁？”
“赤霄。”
叶小七不禁翻了个白眼，自知这样问下去毫无意义，略转了话题问道：“那你让我们到这里来找你又是什么意思？”
凌云度用他那修长的手指抓起茶壶盖轻轻拨动着茶水上漂浮着的叶沫：“自然是让你来看看赤霄是何许人也。”
“那你让她们来是什么意思？”叶小七用下巴撇向谢春燕和胡小花。就凭凌云度神算的名号，断不至于没有料到胡小花也会跟着前来。而假如他已经知道胡小花和谢春燕要来，就不该在这里抓捕赤霄。因为如果抓捕赤霄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自然不该把无关人等牵涉其中。
凌云度笑而不答，只轻摇着折扇，目光从叶小七身上和谢春燕身上扫过，都是稍作停留，最后落在了胡小花处，嘴角突然勾起，露出一个灿烂的表情。本来有些发怔的胡小花见凌云度看向自己，先是一惊，脸色迅速转红，然后很不自然地低下头来。再看向凌云度，却依然是那副含笑不语的样子。
叶小七觉得凌云度又在故作什么高深，正准备发两句不耐烦的牢骚，却见莫邪姑娘缓缓起身，去后屋里取了一只白鸽走到窗前放飞。叶小七问：“这是在召唤赤霄吗？”
“你当赤霄是什么人？”莫邪姑娘眼波流转，眉目含笑：“看来这位小公子果然是不问江湖之事。你道赤霄只不过是犯下几桩大案的飞贼吗？”
“他还能是谁？”叶小七奇道。
“自然莫邪姑娘看他是什么人，他就是什么人了。”凌云度哈哈一笑，折扇飞快地摇了几下。凌云度很少这般大笑，叶小七觉得他似乎是在有意地要打断什么，满脸问号地看过去。这个些微的反常莫邪姑娘也注意到了，本来准备开口的话似也被咽了回去。
“赤霄是一把剑，一把好剑。”莫邪姑娘明显是改了口。
“一把只听从于莫邪姑娘的剑。”凌云度微笑着补充了一句。
叶小七多少是明白了，结合之前莫邪在提起干将时候的反应，约略猜出这是一段她爱他他不爱她，然后他爱她她不爱他的爱恨情仇。然而这是别人的事，似乎与今天的正题无关，不愿多在这上面纠缠，便问道：“那赤霄大约多久能到？”
然而莫邪姑娘却显然不肯无视掉凌云度的话，坚持把话题进行到底：“莫邪和干将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凌云度没有再说话，只是一口一口喝着茶。
“凌先生当初，为何要帮了干将和那小贱人在一起？现在他们不明不白的，谁又得到什么好处了？”莫邪姑娘开始兴师问罪了：“凌先生，您但凡肯指给我一条明路，也能救干将于水火之中！”
“水火之中？”凌云度微微皱眉：“莫邪姑娘又焉知干将如今不快活？”
莫邪姑娘质问的话语凝滞在半空，整个前屈的上半身也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突然停驻，她的表情上带了许多的不甘，却似乎又不知该如何接上凌云度的话。
叶小七想了想，才知道自己那天在干将家里看到的美丽女子也和凌云度有关。而凌云度安排谢春燕来给她上药，显然是也料到自己身上受了伤。综合起来就是，凌云度知道她触犯了干将的逆鳞，因此必然受伤。那他为什么要让谢春燕来上药？难道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其实是个女子？
想及此处，叶小七霍然抬头看向凌云度，却见凌云度慢腾腾地伸出两根手指，略显笨拙地向着自己比划着，她心中疑惑，就好奇地放任这两根手指伸到了自己的肩胛处。谁料到了肩胛处，这两根手指仿佛突然才长出了骨头，来势变得异常凌厉，狠劲儿一戳。这下可好，叶小七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
叶小七近乎呆滞地把目光随着这两根手指移动着，直到它们潇洒离去，才瞪大了眼睛问凌云度：“你居然会点穴？”
凌云度慢慢地点了点头：“先委屈你一会儿，哈。”
“你还会什么？”叶小七试着运了运力，发现这点穴的手法还挺不简单，居然把各处筋脉封得死死的。
“要说实话嘛，我还会射箭。”凌云度喝了口茶，想了想之后很认真地说：“其他就没了。不过这两样，在保命的时候真的很管用。”
正在说话间，突然一阵疾风刮过。冒着迎面吹过来的风头，叶小七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闻到了风中挟裹着的浓烈的杀气，然而却动弹不了。敞开的轩窗剧烈拍打着墙壁，发出骇人的“梆梆”声，接着便有巨大的黑影从窗外笼罩过来，强烈的压力逼迫得整个空气都紧凑成一张巨网，在周围形成无形的压力，迅速聚拢过来。她索性闭上眼睛，不去想，不去管。但最终，在一阵仿若刺骨般的锋利寒刃冲来的时候，她还是选择睁开了眼睛。
距离眼珠不到一公分的地方，是一个闪耀着太阳剪影的刀尖，刀身悬在半空，另一端被握在一个虬髯大汉的手里，正是皇榜上的那一个。应当就是莫邪口中的赤霄。
叶小七既然不能动弹，生死不由己，索性便若无其事地坦然迎向来者。赤霄闪电般收起大刀，爽朗地大笑：“好小子，很少有在我的刀下还能不动声色的。”他回头对莫邪姑娘说：“莫邪，这小子若非丝毫不会武功，便定然是武功盖世。”又打量了叶小七一番之后说：“毛都没长齐，肯定是前者，前者！我都帮你试过了，哈哈，哈哈！”接着又看了看凌云度：“这小子，白面书生一个，难看，难看！”
这个汉子，自己长得胡子拉碴，便以此为自豪，更用来度量别人。叶小七暗想，这家伙说的不完全对，如果不是被点了穴，自己很难如此不动声色，然而现在就算是不想不动声色也动不了什么声色，这又该怎么算？
“莫邪，你今天叫我来何事？”赤霄没有过多搭理凌云度和叶小七，径直坐到了莫邪姑娘身边。莫邪姑娘眉头轻微地皱了皱，往旁边侧了侧身，伸出一根葱根般的手指指着凌云度旁边位置说：“你先坐在那里。”
赤霄嫌弃地看了凌云度一眼说：“我不和白面书生坐在一起。”
莫邪冷笑一声说：“你看不上白面书生，但你可听过最近有个声名赫赫的算命先生，也是个落了榜的白面书生，揭了抓捕你的那张皇榜。”
赤霄这才拿正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凌云度一番，开口问道：“嘿，就是你小子？”
叶小七暗想，这莫邪姑娘到底是跟谁一伙的，这么快就出卖了云度。想必那云度千算万算，不曾想到莫邪姑娘就这么直截了当当面就把他给出卖了吧？如此想着，便要伸手去摸背后的尖刀，然而却半分使不上力气，才想起自己被凌云度给点了穴，不由哀叹：云度啊云度，这穴也是你自己点的，把你一丁点的后路都给堵死了，现在我可爱莫能助了，是杀是剐，只能奚听他赤霄老人家的尊便了。
凌云度却不慌不忙地合起了折扇，把扇子整齐地叠成一根长条形，用扇子尖对着叶小七点了两点说：“皇榜是他揭的，我不过是代人行事。”
听凌云度这么说，叶小七双眼瞪得老大，眼见着他一副要看好戏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成了猎物，不经意间掉进了猎人挖好的陷阱。一瞬间，她有些恍神，那个骇人的梦境突然重现，然而被刀刃插入心脏的人不再是凌云度，而是她自己，接着，剧烈的疼痛感从心脏处蔓延至遍体全身。
赤霄紧盯着叶小七又看了一会儿，突然手一扬，一把飞刀紧贴着叶小七脸颊擦过，插入她背后的墙上，没入至柄。而在这个过程中，叶小七纹丝不动。
赤霄冲着叶小七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不自量力。”
叶小七却根本没有听到赤霄说什么，从刚才凌云度指认她的那一刻起，她的耳朵就一直在嗡嗡作响，只觉得几个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好像和自己相关，又好像和自己无关。她麻木而茫然地抬头看向凌云度，见云度也微微地看了她几眼，但那目光极为淡薄，似乎不着痕迹，却更多地转向了胡小花。一腔的疼痛猛然揪紧在心头。叶小七狠狠地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把神志拉回现实，然后就听到凌云度字句清晰地对莫邪姑娘说道：
“我和胡小花的亲事，还请莫邪姑娘帮忙代为宣传一下，希望这事能办得热闹一些，更多来一些社会名流，不至于寒碜了。”
“你要娶胡小花？”叶小七听见自己的声音重合着另一个声音问道。她转了转眼睛，看到旁边的谢春燕蹭地站了起来，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叶小七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笑，笑得格外放肆，似乎很多天有意压抑起来的情绪都在这一瞬间释放了出来。接着，她看到凌云度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肩胛骨下狠狠地点了点，然□□道就被解开了。凌云度冷冷地看着她，直耐心等到笑声消停下来，才用没有温度的声音说：“小七，你到我身边这半年来，也该胡闹够了。哪有书童直接叫主人名字的？仅仅六个月的时间，你给我胡闹出多少事端，十根手指头能数得清吗？从今往后，是不是也该给你立立规矩了？”
谢春燕大概也没有见过凌云度如此冰冷的样子，在她心里，云度哥哥理所当然应该是暖色的，于是她不甘心地问：“云度哥哥，你要娶小花妹妹吗？”
凌云度看向她，目光立刻变得柔和了些许：“春燕，今天让你一起来，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说明白。你才十五岁吧。”看着谢春燕点了点头，他笑了笑说：“还很年轻，别耽误在我身上。”
“可是小花妹妹比我还小五岁呢！”谢春燕抢白道。
“她父母着急着把她嫁人，虽然其实不必这么急。”凌云度笑着摇摇头，柔和的目光落在正一脸迷茫的胡小花身上。
“可是我也急。”谢春燕扁着嘴，倔强地说道，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停了一下，她又强撑着情绪说道：“我也急着嫁人！我的好姐妹都有已经嫁人了的，我也可以立即嫁人！”
“傻孩子说笑话了。”凌云度叹了口气：“我早就下决心要娶小花了，只是一直在等她长大，可是现在她家人等不及了。我思考了很久，最终觉得，还是先娶了过来再等她长大，好过于夜长梦多，白白看着她另嫁了他人。至于你，你还小，又长这么漂亮，一定……”
谢春燕终于忍也难忍，一腔热泪夺眶而出，不等凌云度说完便起身飞奔而走，转过门口屏风的时候打了个趔趄，又飞快站起，冲出门去。
“凌先生，你可是伤了少女的心啊。”莫邪姑娘笑道。
“长痛不如短痛。现在伤心，总好过于蹉跎岁月之后再伤心。”凌云度简单地回答了莫邪姑娘，目光已经重新落在叶小七身上，也已重新变得冰冷。
叶小七直戳戳站在那里，紧抿起下巴，咬着下唇，看着凌云度问道：“你打算如何对我立规矩？”
凌云度似乎早有准备，从怀里取出一本书来递过去：“回你的屋子里去，把这本书给我抄一百遍，抄不够不准出门。”看叶小七脸上表情微动，立即又补充道：“带眉批注释，一并抄写。”
叶小七接过这本书，见正是那天晚上，自己终于混进了凌云度的主屋，然后从他书架上随手拿下来翻看的那一本。连她自己都快记不清这本书了，凌云度怎么知道她当晚翻过这一本书呢？她诧异抬头，对上的依然是凌云度没有丝毫温度的表情。
“你训斥书童，不要在我这里。”莫邪姑娘看得有些不耐：“凌先生，你还没有说，我为何要帮你？”
“帮与不帮，莫邪姑娘心中自有计较。”凌云度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叶小七知道他是要走了，赶紧拿起桌上的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抹了把嘴。茶是好茶，如果被倒掉可就太可惜了。凌云度看到她如此这般喝茶，收拾的动作顿了一下：“你喜欢？”
喜欢？可能吧？叶小七被问得有些茫然，心里还混合着乱七八糟的事，就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凌云度二话不说，抱起桌子上的一盒茶叶也打包进包袱里。
“凌先生，你这样就难免有辱斯文了吧？”莫邪姑娘早已起身，此时抱怀倚在旁边的柱子上，看着凌云度的一举一动。
“斯文有个屁用。”凌云度回了一句，把众人都听呆了。
叶小七感觉今天简直颠覆了自己对凌云度的所有认知。他何时骂过人来着？但是再看向他的时候，依然是冷冰冰的样子，也不知是哪根筋被撞坏了才导致的行为如此反常。再看看旁边的胡小花，也是一脸晕乎乎的样子，可能还根本没有搞清楚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