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度、叶小七二人出了城门,马不停蹄在一片山环水绕的官道上驰骋南下,直走到日暮时分才在一家偏僻的客栈投宿。进了客栈,凌云度要了两个房间。叶小七不住笑道:“咱俩在整肃的京城里面也未见得客气成什么样子,怎么出了城门,你竟避起嫌来了?”

    凌云度摆摆手说:“在京城你常以男子身份出现,行踪诡异,熟人不多,更何况我们后来在那山上,更是僻静无人打扰,只要你我二人清白,一些凡俗虚礼不必讲究。但以后可不一样,你随我回乡,这一路山高水长,指不定碰上何等样人,该避讳的避讳,这样成亲之前便可免去许多流言蜚语。”

    “成亲?”叶小七笑逐颜开:“我们要成亲吗?”

    眼见得叶小七喜不自胜的样子,凌云度忍不住给个白眼:“不然呢?”

    叶小七大笑着上前,双手圈起环住凌云度的脖子:“那我不怕什么流言蜚语,你再给我来一下,再来一下。”说完就把嘴嘟了起来凑到凌云度面前。

    凌云度撇了撇嘴把脸别过。叶小七不依不饶地搂着他的脖子说:“哎呀,我知道上次我说要漱口你很生气,我都道过歉了,你也别那么小心眼吗!”

    凌云度这才笑着转过来,狠狠地压上叶小七的双唇。

    窗外一阵风动,叶小七瞬间警觉起来,想要抬头查看时,却被无知无觉的凌云度在后脑勺上一按,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之时才彼此放开。叶小七心满意足地指着自己房间的方向:“那我先回去睡了啊。”见凌云度点头,她才满怀心事地回了房间。

    夜晚的风稍稍有些清凉,吹过走廊,拂动叶小七的几缕头发。叶小七站在门前伫立了一会儿。此时的她脸色已然变得凝重,深呼吸了几口,终于推开门,果然见到黑鹰正坐在凳子上。叶小七一进来,黑鹰立刻拜倒在地:“拜见主子。”

    “你看见我女装打扮,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叶小七回身把门掩上,皱眉问道:“难不成你早就知道?”自今日和黑鹰对视一番后她就一直在疑惑这个问题,直到此时才问了出来。

    黑鹰沉默着垂下头去,算是默认。叶小七问:“像你这般识破过我身份的,还有几人?”

    黑鹰道:“绝无他人。”

    叶小七点了点头:“你一路跟来,所为何事?”

    黑鹰抬头看着叶小七,把每个字都咬得很重:“黑鹰特地赶来,只为了提醒主子,那个书生姓凌。”

    叶小七不屑地冷笑:“天下凌姓多矣。”

    “他是个书生。”

    “天下书生何其多也!有几个同姓的又有什么稀奇?”

    “主子,你为何要回避眼睛?”黑鹰郑重地看着叶小七,缓缓摇头:“别自欺欺人了,他就是那个书生!”

    叶小七狂燥起来,禁不住对黑鹰低吼:“是又如何?你一路跟随我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回去?”她一甩衣袖,昂首说道:“就算他正是那个书生,也不会跟我计较这些的。我本次去意已决,你们谁都拦不住!”

    沉默片刻,黑鹰突然低笑:“主子要做的事,黑鹰何时阻拦过?黑鹰不过是想提醒主子,当年幕后发生过的那些惨烈事情,主子可能一无所知,那些刻骨铭心的经历,这个书生也绝不会轻易忘却。所以,主子既决定随他而去,那便要和京城断得彻底,千万不要再留任何退路,京城所有事务黑鹰自会善后,也请主子不必再挂念。从此以后,山高水长,主子再也不是主子,黑鹰也再不是主子的黑鹰。”

    叶小七低下头,仔细咂摸着这几句话,然后轻声问道:“你是否知道,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黑鹰极为平静地说:“主子一直都只以为只是下放了一批官员而已,殊不知却有人要趁这个机会致他们于死地,听说当时,很多人就在这个书生面前被活生生折磨致死,其中细节,主子还是永远不要知道了。”

    叶小七站立不稳,颤抖的手赶紧扶住桌子。此时,黑鹰又跪地深深一拜:“主子切莫再细问细究,从此以后,主子再不是七王爷,也与这所有的一切无关了,祝主子幸福。黑鹰恭送七王爷!”黑鹰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头,推开窗户迅速遁去。

    叶小七瘫坐在椅子上,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推开房门跑到凌云度的房间门口:“云度,开门!开门!”

    “什么事?”凌云度的声音似乎睡得朦胧迷糊。

    “你快开门。”叶小七的声音里不知怎的竟带上一丝哽咽。

    门开了。叶小七看到凌云度简单地披了一件白色长衫外衣站在门口,一头的长发垂落直至腰间,睁着朦胧的睡眼问:“怎么了?”

    叶小七一把将他推进去,转身关上房门。凌云度立时清醒多了,后退几步皱着眉头问:“霸王硬上弓?”

    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叶小七心里骂道,直接上前,一把扯下凌云度蔽体的上衣。结实的臂膀和肌肉,连同上面的一道道狰狞的伤疤,和一道道似已平复但仍旧肆意纵横着的鞭痕,便在这黑夜里完完全全地展现出来。其中更有一块卷曲萎缩了的皮肉,从他的左胸直直滑向腹部,那是一道深深的烙痕。

    难怪,纵然在热气腾腾的夏季,纵然在大汗淋漓的时刻,他也总把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娇贵得像一位深闺小姐。

    凌云度看着面色动容的叶小七,淡笑一声说:“都过去了,多大的事儿,值得你这样。”他一手把叶小七揽进怀里,微笑着说:“倒是你,这三更半夜送上门来,是要试试我的忍耐力吗?”

    叶小七一点都没有笑,她执着地抚摸着凌云度胸前的一道道伤疤,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它们最初的模样,心中紧绷在了一处。她问道:“你恨那个人吗?”

    凌云度说:“我今生所恨,唯有七王爷,与其他人无关。”

    叶小七身子轻轻颤动着:“如果,我是说假如,七王爷自己到你面前跟你道歉,你会原谅他吗?”

    凌云度冷笑:“道歉?好一句轻飘飘的道歉,我的大好前程他可担当得起?那几十条人命他可担当得起?别说道歉,纵然他自尽于我面前,我也要食其肉,寝其皮方解心头之痕!”

    叶小七看着面容狰狞,几乎不知所云的凌云度,禁不住剧烈地颤抖着。感觉到叶小七的颤动,凌云度才从过往的回忆中回过神来,低头看着叶小七,叹口气说:“已经过去了,我们已经从京城离开了,从此京城的是是非非也再与我们无关。你不要害怕,我已不寻求报仇,所有的一切,都随他去吧。”

    叶小七禁不住泪如雨下:“凌云度,你要了我吧,就是今晚,就是现在,我不想再等了。”她几近疯狂地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物,似乎触手所及都是累赘,她所害怕的,是再多一刻都可能存在的变数。

    凌云度静静地看着她脱去外衣,直到剩下贴身的里衣时才一把抓住她的双手,将她拥进怀里说:“你冷静冷静。”他低头看到叶小七身上也有着或深或浅的伤痕,只是年代久远已看不出当年发生了什么。他深叹一口气,拉过被子覆在两人身上:“大半夜的,你在胡闹什么呢,睡吧。”说完手心一拂,又使叶小七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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