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依然人来人往。李玉带着叶小七穿过人群,迈步跨上通往三楼的台阶。叶小七立刻感受到周围人们艳羡的目光,远一些的人们还有对着这边指指点点的。叶小七故意挺起胸脯,昂首阔步地抬腿走了上去。

    到了三楼,因为整个楼层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毯子,所以脚踩上去软软的,非常舒服。这一层的人数已经很少了,叶小七回头问李玉:“你不是说住满了吗?我怎么看还空着不少?”

    李玉面不改色地说:“我说了,是老板娘说的住满了,我可没说。”她看了看叶小七说:“老板娘还说了,如果有什么疑问的话,尽可以去找她。”

    看着李玉那坦然自若的神色,叶小七顿时无语。

    李玉带着叶小七沿着客栈大楼的长廊七拐八绕的,最后终于来到一处宽阔的平台,平台旁边有一个房间,房间的大门直有十尺宽高,在这客栈里显得很是气派。李玉推开门,侧身请叶小七进去。

    叶小七看这房间里面空间很大,足足有三个进深,不由得感叹道:“这房钱怕是把我卖了都顶不上。”李玉笑了笑没有应声。叶小七早已放弃说服李玉给她换一个房间的打算,既来之则安之,于是乎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就在跨进门的那一瞬,她听到远处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小姑娘孤身在外,竟然还敢住这么好的房间,小心连人带财一块儿栽了进去。”叶小七暗笑一声,并不理会。

    李玉把叶小七送进房间之后,眨了眨眼睛,上下整理了穿着,做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问道:“请问小七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叶小七看李玉那调皮的脸,叹口气说:“反正这钱我是铁定还不上了,常言道,债多了不愁。这样吧,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菜品点心,一样样的都给我送过来,我好饿。”

    李玉憋着笑恭恭敬敬地说:“好嘞!”转身走了出去。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叶小七一个人。她粗略打量了一下房间,这里虽然比不上雕梁画栋,但也是精致得耀眼,一层层的纱帘顺滑地从高高的房梁上垂落着,宽大的床铺四四方方地摆置在最里面的角落,屋子里一尘不染。叶小七把窗户打开,习习凉风吹了进来,纱帘层层叠叠地开始舞动,暗影映照在墙壁上和地面上,很有一种空幽的感觉。

    叶小七坐在窗沿上,发现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村子。她开始猜测耿虎晚上会在哪里。晚上其实是个找人的好时机,毕竟白天人们都在活动,而晚上人们都是静止的,只要找到他睡觉的地方就可以。

    叶小七的目光顺着村子里的房屋院落一间间看过去。所有的物资院落都静悄悄的,也没有哪个可疑的黑影游移于其中。村子后边有一大块农田,村民们三三两两地扛着锄头彼此吆喝着回来了,鸡鸣犬吠声很是热闹了一阵。

    叶小七忽然想到,耿虎也不像是藏在哪一户人家里,否则这里基本上家家都养狗,光是狗叫声都能闹出很大的动静来。对了,明天可以先从没有养狗的几户人家处开始寻找。

    正思绪纷乱的时候,叶小七听到李玉端着饭菜过来的声音,她靠坐在窗台上,回头望向门口的方向,静静等待着。

    李玉进到门口,犹豫着竟然没进来。

    叶小七心里很是奇怪,喊了一声问道:“你站门口那里干嘛?为什么不进来?”

    李玉愣了一下,目光这才缓缓落在叶小七身上,顿时长出一口气说:“你怎么坐到了那里啊,不怕掉下去?这天黑了,你怎么也不点灯,这么空荡荡的房间,怪吓人的。”

    点灯……这个倒是给忘了。叶小七挑了挑眉,梗着脖子耍起嘴皮子来。她笑嘻嘻地说:“你们客栈就是这样招呼客人的?虽然我是个欠债的,但你们也该尽到应有的责任不是?……点灯不是你的事吗?”

    李玉张了张口却没有反驳出来,她把饭菜放在桌子上,拿着火折子去把所有的灯点亮,边点灯边说:“那你也不出去喊个人过来点灯?”

    叶小七嘿嘿干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依然把目光转向窗外。

    李玉奇怪道:“那里就是村子,能有什么好看的?”

    叶小七抬手指着外面画了个圈说:“你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在这里能把整个村子一览无余。你看那对小夫妻一起扛着锄头回去了,他们家的鸡从笼子里跑出来了一只,你看,那个男的连只鸡都抓不到……”

    “你以为鸡是好抓的呀?”李玉白了叶小七一眼,显然没耐心在这里听她絮絮叨叨,摆摆手说:“不看了不看了,我怕站在那里不好听老板娘招呼,我回去了,你自己好好欣赏吧。”

    叶小七应了一声后,突然想到一件事。这个窗户外面能看到整个村子,但是唯一不能看到的地方是曹秀娘的住处。可是这个耿虎要对付的就是曹秀娘啊。

    想到这里,叶小七也顾不上看桌上都有哪些菜点,只捡着看上去不错的两样拨到碗里,匆匆把饭扒拉完就快步奔出了房间。刚出房间,她又想到自己这么大剌剌地去找曹秀娘,怕是会闹得大家睡不安生,于是又小心翼翼地退回房间,把门掩上,把灯吹熄,做出一副自己已经睡了的假象,然后来到窗户处,脚尖轻轻一点,飞上了房顶。

    寒冷的晚风立刻从四面八方袭来。叶小七打了一个寒战,后悔没有找李玉多要几身保暖的衣服。屋子里准备的床铺棉被倒是不少,但自己也不能披着棉被施展轻功吧?

    事已至此,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叶小七只得搓了搓手,踩着屋顶的砖瓦来到曹秀娘的房间顶上,找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轻轻地躺下来,打算着这一夜如果不发生什么意外的话,就先将就着这样过吧。

    没有人发现屋顶上的叶小七,大家还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活计,直到夜深,该收拾的都收拾干净了,各各回屋,熄灯睡觉。

    叶小七静静地躺在屋顶上,闭着眼睛,专注地听着曹秀娘屋子里的动静。她能听到曹秀娘收拾完东西之后,坐在床上做些休闲的活计,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吹熄了最后一盏灯,一阵悉悉索索之后,慢慢地发出睡着了时才有的那种均匀呼吸声。叶小七便轻轻坐了起来,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发一会儿呆。今晚的天空很黑,月亮星星都没有,空中只有冷冷的寒风阵阵侵袭而来,冻得叶小七的手冰凉冰凉的。

    曾几何时,有一双温暖的手捧起这冰凉的手,说要用一辈子来呵护它。

    叶小七叹了口气,甩掉不该有的思绪,准备重新换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也顺便休息一会儿。

    就在这时,她听见下面的房间里有动静。

    叶小七一个机灵坐起来,从屋檐处探出脑袋往下看,只见住在曹秀娘侧房里的周欢欢突然摸索着开门走了出去。

    夜深人静,大地一片漆黑,到处都静悄悄的,只偶尔有野猫窜动的声音和几声犬吠。时间已经很晚了,这个时候周欢欢出来干嘛?

    叶小七不由得想到一种可能:耿虎藏在这个村子里,就算是再隐藏行踪也是要吃饭的,难不成有人在趁大家熟睡的时候给他送饭?难不成这个人就是周欢欢?

    怀疑一旦产生,就只有被不断验证。叶小七看见周欢欢一路踮着脚尖,生怕吵醒别人的模样,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客房大楼走去。

    叶小七的瞳孔骤然缩紧。

    是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难怪自己在村子里转了几圈都没有找到耿虎,原来他是藏在客房里了!这么多间客房,他随便钻进一个空的房间就能够彻底地销声匿迹,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叶小七悄悄跟在周欢欢身后,眼看着她走进客房的三层楼里。客房大厅里还是灯火通明,有几个人守卫在这里。他们见到周欢欢之后,因为熟识,只点头示意了一下就放她上去了。叶小七看到她两手空空,又有些疑惑,她如果不是给耿虎送吃的,那是要做什么?难道她是这个村子里的奸细,和二龙山里应外合的?看她也不像有这个胆子的样子啊。但是如果她没有这个胆子,又是怎么结识的耿虎?

    念及自己给大家制造了睡着了的假象,叶小七干脆在黑暗的地方一下子蹿到了屋檐上方,依然闭上眼睛,慢慢跟随着周欢欢的步伐轻轻移动着位置,静静听着屋子里面的动静。直到听见周欢欢停下脚步,才重新睁开眼睛。

    她听到周欢欢发出“咦”的一声,接着推开门走进了一个房间。叶小七用脚尖倒吊在房檐上,从窗户上角探出半个脑袋,露出一只眼睛向房间里瞧去。这一瞧之下,叶小七非常震惊,因为周欢欢进去的居然正是自己所在的房间!难不成耿虎就躲在这里?就躲在这个房间里?这个房间长时间没人住所以一直空着,确实是个非常好的藏身之处。而最最最关键的是,自己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这就是说,从自己进门,到坐在窗户上看风景,急匆匆地扒拉几口饭,又伪装成睡着了的假象偷偷溜了出去……所有的一切,都在被那个人盯着?

    叶小七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怀疑。

    周欢欢进了房间,先是局促地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四周,弯腰脱下鞋子,光脚踩在软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地慢慢向屋里走进去。她一路上左瞧右盼,看到大开着的窗户,可能是透过窗户看到了外面黑漆漆的夜幕,吓得赶紧低头,又似乎忍不住地不停左右瞄着,脚下毫不停滞地往前。这时,突然刮起一阵晚风,卷起低垂的纱帘拍打在周欢欢的肩膀上,周欢欢吓得浑身一抖跌了一跤,紧紧地捂着嘴巴终于没有发出声音。

    叶小七盯着周欢欢的动作,心里奇怪着耿虎怎么还不出来和她见面?她隐隐觉得自己的分析好像哪里出了问题,但一时又想不出来。

    周欢欢闭着眼睛捂着嘴巴在地上蜷缩了很大一会儿,终于睁开眼睛,看看四处没人才继续爬起来往前走。她走得非常小心,那神态,那动作,让叶小七不由得想到了一个字——贼!

    对啊,她的这些行为不是贼是什么?

    叶小七突然想到问题出在哪里了。曹秀娘既然安排了自己住在这个房间,她周欢欢岂会不知?她既然和耿虎串通,那耿虎又岂能不知道?既然知道,肯定是早早就换了藏身的地方。而现在,周欢欢既然还往这里走,那就把前面自己的结论全部给推翻了。耿虎没有藏身在这里,周欢欢也没有和耿虎串通。而周欢欢出现在这里的唯一合理解释就是,她要找的人就是自己!

    她找自己干嘛?叶小七又疑惑了。上次自己三更半夜把她绑走了,难道她也想趁自己睡着了给自己搞一下?想来想去,叶小七觉得只有这个解释比较合理。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就没有必要搞得大家紧张兮兮的嘛。叶小七松了一口气,从窗户里跳进屋子,来到周欢欢身后。她静静地看着周欢欢来到床铺前,正准备做出一个掀被子的动作,却愣住了,发出“咦”的一声。

    叶小七知道她在奇怪什么。床铺上空荡荡的,被子折叠得整整齐齐。

    叶小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以尽量亲切友好的表情和语气轻轻问了一句:“你是在找我吗?”

    正当其时,从窗外刮来一股夜风,将屋子里的帘幔全都卷起,就像是无数舞动的身影。

    看到周欢欢转身时所露出的表情,叶小七顿时知道不好了。她忽视了今晚特别黑的夜色,忽视了空荡荡的房间和肆意舞动的帘幔所能给人造成的心理冲击。她看到周欢欢嘴巴张到一个极限的程度,慌忙上前去捂却依然难以阻止对方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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