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令?姓孟的?

    那个…以冷面无私,严苛出名的中书令?

    曾与崔少琮并称左右双臣的孟祁忠?

    可,这样严训谨言之下的大家族孟氏,他的女儿……

    好吧,崔疏禾可算知道她从前在别人眼中是怎么样的了。

    崔少琮是前朝重臣,永晋帝起先为了表露帝王的贤德善用、敬重先帝而遂重用了崔家。

    而孟家却不同,是原先就追随在永晋帝门下的。

    孟祁忠的长姐,即孟曼秋的姑姑,是嫁与永晋帝那一支宗亲中的皇室子弟。

    一位是旧朝之臣,一位是新贵之流。

    他们二人在朝堂上常是分立的,可并非因为他们不对付,而是因着永晋帝向来多疑。

    圣人想要他们互为峙局,稳住朝堂,他们便分派了各自的门下。

    可无论朝势如何,崔疏禾与孟曼秋都并没有因为各自家族而对彼此有所疏远。

    当然,这其中大多数原因显而易见。

    孟曼秋的作风看着实在是与孟祁忠不同。

    她生得与崔疏禾有五分相似,同样是圆眸明艳之相。

    只是崔疏禾眉目神韵较淡,眼尾长而翘,多了些清冷和慵懒。

    而孟曼秋则是脸型更圆润,眼窝更深邃,眼神中时时刻刻透着股机灵劲。

    先前崔疏禾刚到云安之时,还不少人暗自在查崔疏禾与孟曼秋祖上是否有亲,居然生得有些相似。

    崔疏禾是在定州养到十一岁的,随风清扬般无所拘束的女娘。

    孟曼秋则是真真正正养在云安城金窝堆里的娇娇儿。

    可令云安城中诸人怎么也不会想到的是,这般名门贵女出身,本该秉着贞记规训,被教养成下个世族大家的当家主母。

    而孟曼秋一生所想,却是逃脱云安,去做那仗剑江湖的女侠客……

    崔疏禾依稀记得,崔家出事,孟曼秋当时并不在云安。

    她上一回至死,都没有见上孟曼秋一面。

    “究竟发生了何事?”

    趁崔少尤和萧念绮还在讶异中,崔疏禾将孟曼秋拉回自个的小院,回想方才她说什么救命来着?

    孟曼秋迈进院里都无心观赏她从前很是好奇的崔氏小院。

    只见她低垂着头,趴在桌子边,有气无力。

    “我逃婚了……”

    “你可知,我父亲为我定的是谁家?……是那英国公府傅家。”

    崔疏禾替她倒了杯水,眸子中一闪而过的惊讶。

    英国公?

    说起来英国公也算前朝之势,只是两朝中他们族中子弟皆是资质平平,甚少能有入朝为官的。

    靠着祖上的功勋,说好听是安逸与世无争,说难听些便是败落之势。

    “傅家?傅家哪位?”

    崔疏禾并不是真心想打断,而是确实八卦,噢不,关心……

    孟曼秋幽怨的眼神飘了过来,居然没立马跳起来,而是恹恹地回道。

    “还能是谁,傅家大郎孩子都上书院了。是那傅家小郎傅容泽。你知道的,就那位常逛花楼,不学无术,拈花惹草的傅二。”

    “我与父亲闹得不快,我便收着行囊走了……”

    “我心中烦乱,想着来找寻你。路上居然偶遇了那傅容泽……”

    这一波三折的情节,堪比话本。崔疏禾很是适时宜地瞅了她这一身布衣。

    “是的。我就是这副样子见的他。”

    孟曼秋见崔疏禾眼珠子滴溜转就知道她想问什么。

    “我认出他。他没认出我。我本想着各走各的路,实在不行,我就避着。可你知道吗,我无心之下与他的马车相撞,却正巧遭遇上山崩。他人不知所踪,他家护卫正到处抓我回去交差呢……”

    崔疏禾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讯息。

    傅容泽也是同孟曼秋一道的?来的定州?

    “傅家应当不会无故想抓你吧?你对傅二……做了什么?”

    崔疏禾凭着自己对孟曼秋的了解,字里行间思忖她莫不是隐去了最关键的东西?

    孟曼秋张了张嘴,又面露尴尬,轻抿了口水,才堪堪说道,“咳。我……他的马车,于途中被我卸掉了一个轮子……哎,你别这么看我。我真只是为了抓弄他罢了。不幸的是我被他家护卫抓住了。恰逢山体晃动,致使马车摔了出去。他们的护卫便以为我是有心杀害那傅二的……”

    这么多年,崔疏禾还是屡屡觉着自己对于孟曼秋胆子的认知太保守。

    这听着确实不太像无心的……

    这傅二如今等同于间接被她搞丢了,还是在这般天灾之中。

    往坏处想,还有可能被她搞伤残了……

    傅容泽……崔疏禾细细回想这个名。

    云安四郎之一,比起其他几位,傅容泽不管才学还是样貌,皆不算特别突出。

    可毕竟能被盛赞于今,他却是身有长技。

    传言此人善画,画技出神入化,是颇有些神赋般造诣之人。

    不管是前朝还是当朝,文雅之风盛传,他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才能,也是宫中常客。

    可他为人的风评却远不及李沈王这三郎。

    流连烟花巷,好酒好美人,常彻夜瘫倒在百花楼中被他爹揪着耳朵回去……

    崔疏禾也是想不通,英国公府好歹也是百年士族,怎会容许他这般?

    难道才子定是风流的?

    更困惑的是,孟祁忠竟会打算与英国公府联姻?

    这些事一时半会也理不出头绪,又因着定州近日频生事端,不好外逛,孟曼秋便顺势留在了崔府。

    崔疏禾唤来庭院中的侍女,吩咐其准备些换洗的衣裳。

    孟曼秋方才便觉着崔疏禾的眼神时常飘往外头,眉头紧锁,似心中有事。

    见她交代完仆人欲出院子,孟曼秋连忙跟了上去,喊道:“小阿禾你要去哪?我也要一起去!”

    *

    隔壁高墙阔院中,就不似崔府这般大动静了。

    摇曳的翠绿之后,青窗之中,浓厚的药味夹带着血腥味充斥着整间屋子。

    屋外卫兵站立如松,纵列排开,腰间皆佩带着剑,神情严肃。

    随青送完医士,正迈进屋内,便瞧见李煦已起身,手边还有一封打开的信件。

    他洁白的里衣轻褪,露出上身,硬挺的胸膛、紧致的腰腹晃在眼前。

    若非肩头一处长至锁骨的刀伤仍十分狰狞,否则眼前这一幕也算是赏心悦目了。

    “世子,崔家差人来问,是否需再请医士来瞧?说是治头伤方面有奇效……”

    随青收拾着带血的绷带,朝李煦那边询问。

    李煦脸上失了血色,不言不语之时瞧着不似平时,此刻更多了些日暮后残留余光的肃静寂凉。

    “不必。”

    声线低沉了许多,但仍是淡然如常。

    “可……崔大人说这是崔娘子特地吩咐的。”

    果然,提到崔娘子,李煦那被烛火照射下的半边眸子闪过波光。

    “依之。”

    “是。”

    李煦重新收起信,眉头微蹙作沉思状,凑近火烛,任其燃烬。

    这是随奚送来的太子密信。

    信中只有简短三句话 :“圣已知,速查清,望慎之。”

    整个云安城都知道李煦少时是太子李朔的伴读。

    当初选他入宫,是皇后王氏敲定的,可永晋帝疑心赵州,怕其再被外戚扶持起来。

    于是待太子李朔举办完冠礼,李煦便又被遣回了赵州。

    永晋帝本以为那几年安分守己的李煦已然认命,可他不知的是,李煦暗中已为李朔办事数年。

    此次为查前朝的“玄鹰”军,李朔暗自在朝中为他铺路。

    据情报阁所查,“玄鹰”最后消失的踪迹便是在那定州。

    二十万的精锐,不管对于如今处处被压制的赵州,或是与二皇子一党僵持到兵刃相见的太子,都是至关重要的翻局之需。

    李朔承诺若能彻底消除二皇子党羽,待储君登基之日,便是赵州光复旧日荣华之时。

    原本李朔是想让李煦暗自调查此事,找出此军,可李煦却难得地提了一回要求。

    他自请上皇城将“玄鹰”之军告知永晋帝,利用永晋帝的敕令,为中途的险阻之事存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缘由。

    还可让同样也察觉前朝密军之事的沈家被永晋帝起疑,举步维艰。

    虽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可据李朔所知,李煦此番大费周章,冒着暴露谋算之险仍想让崔家抽身出来,却是因着一个女娘……

    这一系事若有心人多加注意,便是破绽连连。

    永晋帝并非偏听偏信之人,只要派去赵州巡查的人一回京,李煦先前为了能回皇城而扯的谎便立即会被拆穿。

    再加上定州频生动乱,事况可大可小,李朔思之虑之,便只能先将云安中的情况密信传给李煦。

    若再不抓紧时机查出“玄鹰”的下落,太子一党失去先机,后果不堪设想。

    李煦前几日先于崔疏禾到定州,与崔皓同去后山之时,与一名猎户擦肩而过。

    只是瞥了眼猎户腰间的一把弯刀,他便立即察觉不妥。

    那把刀的刀柄倾斜,刀身与刀柄间有十字型护手,整体呈曲形。

    如新月那般的弯刀,在大晋并不常见。

    大晋向来惯用障刀、横刀等长且直的刀剑,而这弯刀,瞧着但有几分像东厥擅用的。

    只是打量停顿间,那把弯刀便瞬间出鞘,挥砍了过来。

    那猎户露在衣裳外的臂膀黝黑铜亮,嘴巴四周蓄着短须,毛发生硬弯曲。

    那双眼睛如狼鹰般锐利,带着警惕和攻击性。

    他竟是问都不问一句,径直带着杀气冲了过来。

    此番上山,李煦与崔皓皆未带上刀剑,赤手空拳之中两人联手,最初还能不落下风。

    可随后从各处山口涌出的猎户同党,皆是深眶且弯卷毛发之时,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瞧出了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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