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曼秋听着觉得也有道理,又想起一事,“噢,还有林楚柳。她为了沈家叛离了你之事,处处都在传。她出去哪,哪就有人在谈论她。林父也入狱了,她后半辈子,怕是毁了……”

    毕竟从前也交好过,孟曼秋说起来还有些心中烦闷。

    崔疏禾讶然转头,可是她递去云安的折子中并未提到林楚柳。

    她并未真的想断了林楚柳的后路。

    恶人自有恶人磨,林家落井下石是帮凶,她便只想让林家付出代价。

    林方深当年利用官职掩藏了沈隋和沈护之事,纵使永晋帝有心要放过沈家,太后娘娘却未必会这么轻易放过。

    崔疏禾本以为,试过从云边跌落泥潭、一辈子都得借由亲族接济诸如此类对于林楚柳这样自诩清高的人,已是很重的惩罚。

    可她没想到的是,林楚柳这几年处处算计,早已令她在名门贵女中结怨甚多。

    往后“叨扰”她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了。

    若她一路真心待人,哪怕林方深倒台,她一介女娘,并非真的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可叹有因必有果啊。

    可能是说着说着也有些嘘唏,孟曼秋缓缓垂眸,张了几次嘴都不敢同崔疏禾说。

    “对不住……我当时就应当第一时间站在你身边的。若和你一起分担,你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孟曼秋来定州的真正目的,不是因着什么逃婚,只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还欠崔疏禾一句真正的抱歉。

    林楚柳落井下石,她孟曼秋袖手旁观……谁也不用说谁,都是忘恩负义之人。

    孟曼秋的眼眶一下就湿润了,捂着眼小声抽泣了起来。

    平日里多大大咧咧的人,现在就有多显得可怜兮兮。

    崔疏禾知道孟曼秋心中有愧。可这如何怪得了她?

    那年开春前,孟曼秋就已经去了她外祖家。

    只是孟祁忠确实全程都没有与她通信讲崔家之事。

    待她得知消息返回家中,与孟祁忠吵了几天,嚎啕大哭地冲出门,却根本不知道崔疏禾在哪。

    后来知道崔疏禾回了定州,她也收拾了行囊赶过来。

    傅容泽的事是真的,她带着歉意上门也是真的。

    崔疏禾默默地听她断断续续的话语,凑近了些,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

    雪中送炭不是人人都能做得的,若孟家出事,她能冒着牵连崔家的风险去救孟曼秋吗?

    不到那个当下,你永远都不知道你的选择是什么……

    故李煦匆忙回京,她那会怎么可能去想得到,这世间竟会有人不顾利弊地为她冲到前头……

    *

    六月天也逐渐炎热了起来,太阳透过密密层层的树荫将长乐宫门前的石板照得成明亮。

    两名穿着深色宫服的宫女盈步而入,跨过前廊,绕过蜂蝶嬉戏的花园,在内殿前屈膝。

    待半响后,门缓缓来了,秦嬷嬷招了招手让两人进去伺候。

    “娘娘小憩了片刻,身子可还舒坦?”秦嬷嬷掀开珠帘,已见皇后王氏正坐至窗前,指尖微微轻触眉心。

    皇后身上轻拢着一件绯红色的轻纱长裙,上头用金银丝绣着鸾鸟祥云,逶迤而地。

    哪怕是生养了太子和五公主,脸上却半点都看不见苍老的痕迹,体态端庄且优雅,神情淡然,处处透着威严之姿。

    秦嬷嬷待伺候皇后更衣的侍女接连退下之后,往外走出了几步确定外头已没人之后,缓缓将殿门关上。

    “果然如娘娘所料,沈贵妃方才在琼华殿中发了好大的火。听说,沈郎将大人也在场。”

    秦嬷嬷上前扶着皇后来到窗台前,木案中摆放的香炉正幽幽地飘在空中。

    皇后眸中一亮,瞬间头也不疼了,“你说的可是真的?”

    “回娘娘,千真万确。小桃过去琼华殿的这段日子,已经成了沈贵妃的心腹。午间遣了人来报的。娘娘您猜得对极了,我们将太子去定州之事透给沈贵妃,她果真就坐不住了。”

    秦嬷嬷轻掩唇边的笑意,微微弓腰,特地压低了声音。

    皇后听罢,眉目舒坦,脸上透出轻蔑,不急不慢地将香炉上的轻烟缓缓扬开。

    “她爱探,便由着她探去,让她以为我们已寻得了玄鹰军,把前朝的势力也收入囊中。”

    秦嬷嬷迟疑着,仍有些不解,“可是娘娘,这样沈贵妃不会派人去定州,对太子殿下和崔家不利吗?”

    “不是还有一个李煦在那吗?李煦如今被圣人紧紧盯着,沈贵妃一出手,难道圣人不会察觉?”

    沈素云会发疯生气,是因为她知晓了永晋帝不止知道玄鹰军的存在,还一路派遣了眼线跟着李煦。

    她会以为玄鹰军是永晋帝默许了太子去寻,会更加怀疑永晋帝对于太子和二皇子的看法。

    沈素云知道什么,都是皇后想给她看的。

    皇后这些年与沈素云斗得都有些累了。

    沈素云心机虽然深,但总耐不住阵脚,屡屡将把柄往别人手里送,实在是蠢啊。

    可即便如此,这么多年来,永晋帝仍然对她的骄横视若无睹,认为自己亏欠了沈素云母子。

    永晋帝对于李曜的偏心整个朝堂无人不知。

    起先立了李朔当太子,不过是为了让太原王氏以及父亲能替他们守着这大晋。

    皇后不是没有心存过幻想,会不会永晋帝对李曜只是因着亏欠才多加宠爱,毕竟沈素云一向很是在意本属于她的皇后之位拱手让给了王氏。

    顾及皇室亲脉、王氏对大晋的功劳,以为李朔这个储君之位,还不至于这么快被威胁。

    可是在永晋帝屡屡将朝政之事交予李曜,信任的大臣也推给李曜当随臣,甚至如今,整个皇城的禁军都听命于李曜。

    皇后才发觉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永晋帝至始至终,都只想要李曜继承他的皇位。

    可笑。王氏一族又岂是挥之则来,呼之则去的人?

    王父如今还是骠骑大将军,手握一方兵权,如今只要再让前朝那支玄鹰军也归顺王氏,那即便永晋帝真的选择废立太子,也得过问王氏到底同不同意?

    皇后只要一想要这,心中就腾起几分拭目以待的雀跃。

    为了万无一失,她又心中思忖了起来。不够的,还是不够,得让沈氏再犯上不可饶恕的重罪才是……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名正言顺地将沈家一锅端了。

    “秦玉,你上回是不是说过,近日那频繁给圣人用药的,是沈素云那边的人?”

    皇后想起了这事,从榻上起身,于殿中来回地踱步。

    秦嬷嬷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回道,“回娘娘,是的。只是那药,我们上回也找人查过,确实是养神调身的药丸,并无什么不妥。”

    永晋帝近日头风发作,寻了不少太医都没用,身体每况愈下。

    后来吏部侍郎不知上哪找来了一个下山的修仙道长,说是有灵丹可舒缓一切病痛,长期服用还能保寿。

    这一听十有八九是诓骗了,皇后正打算下令将人抓起来治罪。

    可就在这时,被塞到沈素云宫中的小桃传来一个消息,这道长,是沈素云寻来的。

    寻来便寻来了,但沈素云瞒下了这件事,就显得微妙了起来。

    这用药,前期确实是调理身体的。可若身体产生了依赖,或者药量加大,很难不去保证不容易出事?

    关键是这真要是一个局,成与败,沈素云还能把自己摘出去。

    皇后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端倪,急急将秦嬷嬷招来跟前,“让人盯着那道长,还有那个药,用什么制成,都有什么功效,一一令人查清。”

    “是,娘娘。”

    皇后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眉中忧思,秦嬷嬷见她为着如今日渐微妙的局势消磨得思绪繁乱,轻轻宽慰道,“娘娘放心吧。太子殿下君子之范,二皇子那等作风迟早得出事的……”

    李曜被沈素云养得心高气傲,不知轻重,甚至如今皇子府中妻妾成群。因为这后院之事,永晋帝还多次斥责过。

    “但愿吧。太子妃当初若能选个有用的,如今我也不用在这为他们烦愁。”

    皇后深叹了口气,李曜虽后院还未有正妃就妻妾成群,屡屡闹出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可李朔也没好到哪去。

    “当初我真应该让朔儿娶崔家女……好好的一个崔家,如日中天,被沈家算计至此。哎……”

    李朔娶的是英国公傅家的嫡女,可那英国公府确是个不争不抢的,不止对争权毫无关心,甚至傅家女体弱多病,婚嫁了多年都未能生下嫡长子。

    如何能令人放心……

    刚好想起崔家,皇后又忽地问了一句,“那崔家阿禾,如今也在定州?”

    秦嬷嬷见皇后眸中幽深,轻笑了声,“哎哟,娘娘。您忘了,崔娘子与李世子,本就是青梅竹马长大的。不然李世子怎么火急火燎非得跟着定州?奴婢听闻,两人怕是要成的。”

    皇后倏然问道,“那沈家二郎与崔家娘子的婚约,不是还在吗?”

    秦嬷嬷也有些被问住了。

    先前崔疏禾与沈霂可都已经是定过亲了,只待婚期嫁娶了。

    只不过当下崔家出事,整个云安也无人提及这桩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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