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起身就有丫头引着一位老大夫进来请脉,这是宫中的元熙帝派到长公主府常驻的太医,专门为她调理身体的,她能磕磕绊绊活到这么大,这位太医居功至伟。

    太医姓王,乃是医药世家出身,今年已有五十岁了。他坐在软榻边的凳子上,等着侍女们将楚霏安置到软榻上,又起身行礼后才伸指搭在她盖了条帕子的手腕上,片刻后换了手又诊了一次脉,这才笑呵呵地开口:“郡主的身子的确好了许多,日后精心养护着,当是不会再如之前那般时不时病上一场了。”

    “大人所言为真?”一屋子侍女喜上眉梢,双手合十的不在少数。

    “不过,郡主日后切忌情绪大起大落,这人呐,喜怒忧思皆伤身,常人如此,郡主更是如此。”王太医捋着胡子笑眯眯的,瞅着软榻上明明年已十岁、可看着仿佛寻常六七岁孩童的小女孩,心里感叹的同时又难免怜惜。

    再是身份尊贵又如何,像这位郡主似的,出身公侯之家,又是陛下嫡嫡亲的外甥女,可打从出生至今怕是连屋子都没出过几回,便是陛下赏赐了多少物事、给了多少恩宠,又有什么意思呢?依他看,还不如寻常百姓家能跑能跳的乡野丫头呢!

    楚霏感受到王太医慈和怜惜的目光,心中一动,忽地出声道:“王太医仁心仁术,这些年偏劳您费心费力,说是再生父母亦不为过,我心中一直甚为感激。”

    “郡主言重了,老臣也是奉皇命为之,不敢承郡主此言。”王太医心感讶异,面上略显谦恭,欠欠身如此回道。

    他常驻长公主府有十年了,对这位郡主不可谓不熟悉,但在他印象中,她病弱、寡言、乖巧,在长公主面前尤为懂事,没料到今日会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莫不是长公主或者她身边的侍女教的?

    “说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便是娘亲在此,定也是认同的。”楚霏认真道,继而目光转向门口,“娘亲,女儿说的可是?”

    “是,王太医劳苦功高,不仅是我儿的救命恩人,亦是我夫妻一家的救命恩人。”文瑾点点头确认,她几步走近,屋内侍女连同王太医均向她行礼。

    “殿下折煞老臣了。”王太医心中熨帖,面上露出些惶恐之色。

    其实这些年他常驻长公主府过得甚为舒适,长公主府待他极为尊重,一应待遇都是最好的,哪怕这位郡主时而病危,长公主纵然忧思惊怕,也从未迁怒于他,这在皇家可谓是极其难得了。

    要知道太医这职位,着实不怎么好混,贵人们但凡有个不好,太医便是首当其冲被问罪的人,他能在长公主府偷得这十年太平,同僚们羡慕者甚多。

    文瑾坐在楚霏身边,摸了摸她的小手,又仔细打量了她的面色,这才转头笑道:“本宫并非妄言,王太医确实有恩于我家。”

    王太医被文瑾身边的贴身嬷嬷虚扶着落座,就见明显露出喜色的长公主感激地看来,便知是看出郡主情况好转所致。

    “娘亲,都说救命之恩大如天,我们该报答王太医才是。”楚霏拉拉文瑾道。

    “不过职责所在,郡主这‘报答’之说可羞煞老臣了。”王太医连连摆手,心中不由得暗自思量几回。

    这么一个从未出过门的小郡主,怎会提及什么报答不报答?他更倾向于是长公主教的,若是赏赐些什么财物作为酬谢倒不妨什么,他就担心……莫非长公主见郡主好转,对他有了别的安排?

    王太医不禁提了心,打起精神好生应对,他就怕长公主起念将他举荐给陛下,让他专门负责宫中的小主子去,那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陛下因年少变故伤了身,即位后又常年劳心劳力,身体甚为文弱,这些年子嗣上就有些艰难,如今宫中唯二的两位小主子,一个是三岁的大皇子,一个是一岁的大公主,皆是天生不足,恐难以平安长大,指不准什么时候就夭折了。

    要是真让他去照料这两位……他怕是就得考虑告老还乡了。

    王太医自觉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哪能比得上十年前的精力体力,今生能让这位小郡主平安活到这么大已是耗尽了毕生本事,再来一位体弱的皇家贵胄,恐就要难以善终了。

    “我儿所言甚是,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报答王太医呢?”文瑾赞许地看着女儿,笑着反问道,仿佛玩笑,又带着征询。

    楚霏眸光明亮地看向王太医:“家中不乏黄白之物,但以此酬谢救命之恩恐过于轻慢,至于古玩字画……想来平日里娘亲也没少赠予吧?”

    文瑾颔首称是。

    另一边的王太医面上淡定,心里却在念叨:黄白之物很好,古玩字画也很好,这些东西谁会嫌多啊,真的不必别出心裁了!

    可惜,楚霏并不知晓他的想法,而是语惊四座道:“我想着不如给王太医一个弟子,好承其衣钵,日后学成了也可秉承其志悬壶济世。”

    王太医捋胡子的手顿住,面上流露出明显的惊愕之色。

    文瑾亦顿住了,难掩诧色地仔细打量身边的女儿,心念几转后探问道:“元元,可是心有人选?可否告诉为娘,你瞧中了谁?”说话间,她的余光扫过女儿身边的侍女们,眼底藏着慎重,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些伺候的人哪个心有二志,想要奔别的前程了。

    榻边站着的嬷嬷更是眼神凛然地刮过楚霏身边的侍女们,虽未申斥什么,但屋中的气氛徒然变了,楚霏身边的侍女们,凡是此刻在屋中伺候的,均跪倒在地俯首不起,显然也意识到了长公主此言的潜意思。

    王太医看似坐得稳当,实则有些如坐针毡了,若真出了个在郡主耳边说这种话的侍女,这就是长公主府管理下人的内务了,他这个外人在场怎能不尴尬?

    楚霏伸出苍白细弱的手指了指自己:“我呀,我拜王太医为师学医,他日便可悬壶济世,像王太医救我这样救别人啊!”

    屋中气氛一松,继而转为惊异。

    “元元想学医?”文瑾再次奇怪,虽说这是女儿有记忆以来的第一个要求,但……大祁哪有贵女学医的呢?

    “郡主想学医?”王太医一扫之前的诸般猜测、万般忐忑,和长公主一样十分讶异。

    “都说久病成医,其实我已经读了好些医书、识得不少药材了呢!”楚霏肯定地点头。

    她这话是真的,原身平日里出不得屋子,五六岁时原身的兄长时常来看望她,亲自为她启蒙过,后来在她精神好的时候,长公主和身边识字的侍女陆续都教过她,至八岁时她便识得许多字了,阅读并无障碍,那之后她开始看山川地理等介绍大祁各地风貌的书,这些看完后便看起了医书,至今也有一年多了。

    楚霏看过原身的记忆,也能共情原身的情绪,自然知道她对医术是真的感兴趣,也确实想学,只是身体因素,让她没信心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学习。

    可现在不一样了,自楚霏在这个身体中醒来便感受得到,有她在,这具身体将慢慢好转,渐渐就能与常人无异。

    这些天看着这个王太医为她诊治便十分很好奇,人怎能用手指判断出不同的脉象,怎么借此知晓不同的身体病况,还有那些草药,哪个和哪个搭配后一锅煮了,就能治疗不同的疾病,还有针刺而不见血却能治病……这些都让她觉得无比神奇,很想弄明白其中的原理。

    “郡主此言当真?那可否容老臣考考郡主?”王太医和长公主视线一碰,得了其以眼神表示同意后,才笑着开口道。

    “尽管出题。”

    王太医:“冬伤于寒,春必温病;春伤于风,夏生飧泻①。此句下文为何?”

    楚霏:“夏伤于暑,秋必痎疟;秋伤于湿,冬生咳嗽①。”

    王太医意外地抬眉,没想到这小郡主竟真的记住了,且能随口答出,足见她要么记忆出众,要么是真的用心了。

    “官五色奈何?②”

    楚霏:“青黑为痛,黄赤为热,白为寒。是谓五官②。”

    王太医捻须略微一想,又问:“麻黄汤中用桂枝,杏仁甘草四般施③。”

    “发热恶寒头项痛。伤寒服此汗淋漓③。”楚霏同时又道,“此乃发表之剂---麻黄汤。”

    “温脾汤?④”

    “温脾参附与干姜,甘草当归硝大黄;寒热并行治寒积,脐腹绞结痛非常④。”

    王太医暗道:竟连《汤头歌》都记住了?看来并非一时兴起?

    他又考了几样药材的性状和功效,楚霏也一一答了,甚至说出了用药时的注意事项,以及常用来治疗何种疾病。

    问到这里,他便知道这位郡主已然通过自学,拥有了极为扎实的基础知识,不止记忆出众,还很有几分天赋。

    长公主见王太医敛目不再出题,便心中有数了,她不见异色地笑着抚了抚楚霏的头:“说了这会子话,应是饿了吧?我让人做了你爱吃的青河虾,这就让人拿来给你尝尝?”

    “好,听娘亲的。”楚霏乖巧应了,知道学医之事不是一时半会能成的,总要给公主娘考虑的时间,所以也不曾缠问。

    长公主叮嘱了伺候的侍女几句,便带着嬷嬷离开了,同时还带走了王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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