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

    她是真的不知道冀王府的院子有多大,自以为,这样就能将自己的出逃掩饰过去。

    只是这话放在李冀眼中,却是蹩脚的很。

    “是吗?”

    李冀仰起下颌,高高在上的俯视着院子里的每一个人。

    “是,他是个读书人,是我认的兄长!他与母亲一直照顾着孤苦无依的我,还准备等我病好了将我送回冀州!!!”温南此话一出,方维也还在不断爬行的手停了下了,自嘲的觉得自己是疯了。

    为什么刚才一门心思的想要将人挽留下来。

    本来握笔的手指尽是血污,而那带着血污的手掌突兀的停在半空。

    手指的前方是卑微跪着的温南,方维也只需要再动一下,手就能触碰到那人带着脏污的裙角。

    但是他就这么停了下来,他看到了那处脏污,一个王爷府中的小姐,和草窝棚中的淤泥,他还是分的清的。

    他们两个也该停下来了。

    只愿花儿能好好的盛开。

    “原是如此。”李冀的眼瞳微动,下一瞬便将温南拉了起来。

    “来人,去请大夫。”温南既然说了,李冀那便认了这恩情。

    手臂穿过温南的腿膝,将人抱在怀里,李冀边走边吩咐:“将这些人都押送官府,对于小姐的恩人赏银百两,封张家村德善之行,立碑于村口,此村三年之内不收赋税,搭桥修路为我王室之村。”

    对于一个隐世的村庄来说,这是王室莫大的赏赐。

    温南就这么麻木的被人抱在怀里,直到走出方家大门,她都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将人小心的抱进马车里,李冀温柔的抚摸着温南凌乱的发丝,后者看着被人拿走的红绳,不敢出声。

    “既然要回家,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就留在这里吧。”

    “好......”

    温南麻木点头,跪坐在马车上,看着缓缓关上的车门,一行清泪从眼尾滑落。

    院子里的人还在看着自己,而她即将要回到自己应该待得地方。

    温南知道这一别,既是永远,保全了这里的人,哪怕回去在深苑里磋磨致死,温南也值了。

    因为世间的温暖,她感受到了。

    动动颤抖的嘴唇,她想着如果自己调养好身体就离开,没有贪心的留恋这里的温暖,那现在自己会流浪到了哪里?

    会不会这一家人就少了这一场无妄之灾。

    最后,浑身颤抖的温南将头缓缓的磕下去,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

    心头空的难受,压的她喘不动气,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身体里离开,她想要挽留,却不敢抓住。

    多谢各位。

    四面的青山还白雪皑皑,带着寒意的风席卷而过,地上被车轮碾压过的红绳,还有那车里低低的抽泣,越行越远。

    李冀坐在马上,看着侍卫递过来的小包袱,冷笑一声,随手一扔,驾马离开。

    车里的温南如同行木之人,被马车里的婆子利索的换了衣物。

    直到马车停下,麻木的温南才重新害怕了起来,连忙擦干脸上的泪水,等待着属于她的命运。

    我与清风共明月,不过人间一抹风......

    “囡囡,下来吧,母妃等着我们呢。”

    李冀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温南动了动身体,妥协了。

    --

    这不是温南第一次见北境王妃,老王爷安在北境,李冀自从出来单独立府,王妃就跟在身边。

    温南跪在地上不敢出声,头低低的垂着,等待着对于自己的审判。

    “回来了就好,别跪着了,冀儿还不扶囡囡坐下。”

    温南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她被李冀扶着坐下,还在回味刚才的话,云里雾里,有些不敢相信堂上坐着的是以往严厉的北境妃。

    王妃端坐在上座,身着王室衣裳,金线在那红裳上游走,勾勒出栩栩如生的仙鹤,头戴宝冠,最亮眼的还是那最圆的东珠。

    这还是温南入府三年以来,第一次看到王妃的模样。

    以前除了挨训就是受罚,胆小的温南见到王妃就像是老鼠见了猫,躲还来不及呢,更别提抬眼看王妃的模样了。

    北境王是当今陛下的亲兄弟,而王妃则是泰城李氏一族,百年望族与王族结合,李氏一脉更加繁荣昌盛。

    温南从进了冀王府就没少在李王妃身上吃苦头,由内而外的害怕这个人,可是今天对她的态度却是叫人无法琢磨。

    摸摸自己的衣角,温南紧绷情绪,只是轻轻点点头。

    “多谢王妃记挂。”

    “你这孩子,在外面受了不少苦头吧。”李王妃的眉眼有些低,岁月也不曾在这个贵女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入目雍容华贵,就这句话,倒是让温南听出了些许怜爱。

    李冀伸手握住温南的手:“母妃以前是对你严苛了些,可你流落在外,母妃还是记挂你的。”

    原本想像的责罚并不存在,温南的心口不断的起伏,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落入陷阱的羔羊,而现在有人告诉她这不是陷阱。

    “我知道的。”

    温南抿唇,被李冀握着的手指微动,不自然的将手抽了出来。

    “是我大意,才让表哥与王妃挂念。”

    温南站起身来,对着堂前的李王妃跪了下去。

    “请王妃责罚与我。”

    “你这孩子。”

    李淑还是充满慈爱的笑了笑,身边的嬷嬷马上赶眼色的将地上的温南扶了起来。

    “表小姐请起,今日王妃听小王爷说找到您了,从早上等到现在就是想看看您是不是安全的。”

    那嬷嬷小心的将温南扶上坐位,嘴上不停的说的,温南用手掐了一把自己,慌乱的垂下眼眸,对于此等怜爱,她一点都不适应。

    李冀看出她惧意,打笑的说道:“母亲,囡囡刚回来,怕的紧,儿臣先送她回去,等修整好了,再来向您问安。”

    “好。”

    直到走到原本东厢的位置,温南看着那和以前一模一样的房子,停下脚步。

    “囡囡,你看是不是和之前一样?”李冀看着表情还算平淡的人开口,想要从这人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却只见温南脸上没有什么悲伤之色。

    是啊,温南看着,她走的这一个多月,这里竟然与以前不差分毫,只是,以后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李冀将温南的情绪看在眼底,不管如何,这人现在的表情就是自己想要的。

    和以前一样伸出手臂环住这人,小声的哄道:“里面给你准备了惊喜,今日你应该也乏了,好好修整,明日一早与我一同去给母妃请安。”

    温南点头,看着李冀离开的背影,嘴角上的笑也落了下来。

    能有什么惊喜呢,是那金贵的绫罗绸缎,还是那奇异的奇珍异宝。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什么都不是惊喜。

    木门缓缓的被推开,扑面而来的热气叫温南打了个哆嗦。

    入目还是以前她在这里住时候的模样,东西什么的都没变。

    看到这,强人镇定的人突然泄了力,噗通瘫软在地上,她一点都不在意屋子里有什么惊喜。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从离开到回来,所有人都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好像是昨天她还在那妆台前梳妆。

    而今日,她只是出门归来而已。

    这是这里的人消失不见了,而她想要在一起的人,也消失不见了。

    温南痛快的哭出声来,她在想自己是做了什么孽,为何事事都不如她所愿!

    是不是以前自己因着扮观音,对菩萨不敬,所以才会叫她落得一个孤苦无依的下场。

    “姑娘!”

    混沌中的温南耳尖一动,心里咯噔一下,她脑袋昏沉,隐约听到了碧落的声音。

    “姑娘!”

    身后的声音更加急促,随着一阵阵的脚步声,温南眼泪婆娑的回过头。

    “碧、碧落?”

    温南身上没劲,撑着手往前爬了几步,身子很快就被人护在怀里。

    “我在呢!姑娘,我在呢!”碧落的声音一声声的唤着,将陷在浑噩中的温南一声声的唤醒。

    “真的是你!”

    温南看清了眼前的人,这是活生生的人,手臂环住碧落,温南哭的更凶了。

    她有失而复得的喜悦,胸口却空了一块,终于有人可以安慰自己,也终于能痛快的哭出声响。

    “姑娘,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碧落也心疼,捧着温南脸的手不断的接住掉下来的泪水,一颗颗的泪珠,滚豆子似的往外掉,掉的碧落心如刀割。

    都是她的错,要是自己在计划的详细一点,姑娘在外面一定不会受这么多委屈,要是自己死了,姑娘或许不会被抓回来。

    两个人,一个是失而复得的悲伤,一个是愧疚懊悔的恼意。

    就这么静静的瘫坐在地上良久,温南出了声。

    “碧落,我好像知道什么是喜欢了,可是,我再也没有他了。”

    温南瘫坐在碧落怀里,双眼通红,短短一个月,她大喜大悲的情绪太多,眼睛的泪水也不听使唤,悲伤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愣愣的看着窗外,温南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叫碧落有些茫然。

    “姑娘?”

    “碧落,我.......”

    温南没有说出口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她慌慌张张的起身,用手去碰碧落的脸,刚才眼睛昏花没看清楚,现在倒是看了个明白。

    “你这脸......”

    碧落回神,用手帕去遮住脸上的伤疤,刚才看着姑娘太过于高兴,忘记将脸蒙起来了。

    “都怪我,都怪我。”

    温南颤抖的手,去摸碧落脸上凹凸不平的伤口。

    “傻丫头,疼不疼。”

    “不疼。”碧落笑了,她吸吸鼻子,应了一声。

    “我真的值得你为我做这么多吗?连命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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